皇宮椒房殿。

    天子正背手看皇後柳氏作畫。

    見天子看向旁邊的畫作，柳氏感歎：“這是前幾日我托太宰給我帶的一幅長寧郡主的繪畫小品，那喜鵲栩栩如生，看著讓人歡喜的很。”

    “你要是喜歡，改天我讓她入宮陪你作畫如何？”

    “還是不了，郡主正是要出閣待嫁的年齡，我要是召她入宮，說不定會引起朝中多少猜測。”，柳氏放下筆，仔細端倪自己的畫，笑著搖頭，“還是差了些韻味。”

    “猜測我倒是不怕，再者，我們也該考慮給洵兒開府了。”

    “豈止洵兒，還有漣兒，他大洵兒五歲，今年已經二十有三，這次平定南疆回京，既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的婚事陛下得先操心。”

    “漣兒的親事我有打算。”天子扶著柳氏朝茶榻走去，“聽說慶國公的嫡女徐溫柔不錯，而且也是軍中出身，當初在賀州組建娘子軍，硬是抗住了敵人的三日攻擊，巾幗不讓須眉，我看與漣兒相配的很。”

    “陛下也不問漣兒願不願意？唉，說起這個……”，柳氏麵色浮起一絲遺憾，“上次我問洵兒對長寧郡主的意思，他好像並不中意，倒是讓我為難了。”

    “哦？為難什麽？”

    “夫妻一體，情投意合才能把日子過得順遂，作為母親，我自然希望洵兒能娶一個自己歡喜的王妃。”

    聽見這話，天子捏著手中茶盞，很是認真想了想，道：“讓平霄當洵兒的老師吧，也不拘著他住在皇宮了，搬去太宰府。一來跟著平霄左右看看如何處理政務斡旋大臣，二來屋前簷下，也好與長寧郡主培養感情。”

    天子的旨意，讓太宰府鬧翻了天。

    得知楚風洵要住在府上的那刻起，顧清歌就纏著美人兒爹，強烈要求把人安頓在離她尋梅院最遠的院落。

    顧平霄看出她的意思，笑的無可奈何，依她的意思置辦了。

    徐溫柔倒是個膽大的主，得知楚風洵月底要來後，拉著李明月告訴顧清歌，要在太宰府叨擾數日。顧清歌看出對方那點兒心思，大手一揮表示歡迎常住，甚至為了留下李明月，把鬆雪堂變成了半個藥庫。

    就連顧清北，也被美人兒爹從太學喊回來，伴讀楚風洵左右。

    不少心思活絡的朝臣，都猜測天子此舉是要立儲，紛紛上書設立東宮之事。

    四人一次聚在鬆雪堂喝酒對月，聽顧清北說這事，顧清歌覺得好笑。

    原文小說正文情節推動到一半，那寧王楚風洵才被立為太子，而與對方愛恨糾葛六年的原主顧清歌，以25歲的高齡由王妃變為了太子妃。

    她之前已經驗證了，這本書是時間觸發機製，不到那個時間是絕對不會提前發生情節的。

    所以，她很篤定的拍了拍顧清北：“老弟，別聽他們瞎說，相信你姐，立儲君還有9年。”

    說罷，就聽背後有人問：“阿七，你怎麽知道天子近期不會立儲？”

    聽見這聲兒，顧清歌一哆嗦。

    最近一直躲著闌亭緒，沒想到還是沒躲過。

    “我……掐指一算知道了唄。”顧清歌扭頭，發現眾人都是一臉揶揄，還自以為是準備離開院子，她死命拉住朝外走的顧清北，對著闌亭緒輕咳兩聲，“你怎麽來了？”

    “想你了。”

    這話倒是直白，說的顧清北小臉一紅，扯開她的手跑出去，還很故意的合上了門。

    試圖讓話題回到正軌，顧清歌笑容僵硬，給對方建議：“那個……闌亭緒，你要不要和楚風洵拉近關係，畢竟這人是最後的贏家。”

    雖然楚風洵這人很裝，心眼兒也多，但不可否認，對方是位好上司。最初跟著他的那批官員，隻要沒背叛，在結局小日子都過的滋潤。

    “我不必和他拉近關係。”，見顧清歌頭上步搖掛在了發絲上，闌亭緒想伸手幫忙捋順，卻見人後仰躲避，當即收回手，很是無奈問，“倒是你，為什麽最近躲著我？”

    “有嗎？”，顧清歌幹笑，“就……忙啊，阿柔和明月姐都在這兒，我得照顧她們……”

    “阿七，我們聊聊吧。”，闌亭緒看出顧清歌的躲避，“明晚在東市坊戲班，我等你。”

    因為闌亭緒的事，顧清歌一晚都沒睡好。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披著被子跑屋頂看月亮。

    闌亭緒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個坦誠以待的人，第一個全然相信的人，第一個能毫無隱瞞的人。

    他們經曆了許多。

    喜歡嗎？

    若斬釘截鐵的說“不”，明顯是自欺欺人。

    可……這不對。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終究是要離開的，如此的話，她就不能招惹任何人，不該影響任何人的生活。

    美人兒爹的事情，就是前車之鑒，她應該吸取教訓。

    想通這點，仿佛吃了個秤砣，原本忐忑的心霎時安定許多。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在院子裏看見曬藥材的李明月，順口問徐溫柔去哪兒了。

    “她呀，知道寧王今日去馬場，跟著顧清北一起去了。”

    “這麽主動？”

    簡直和原文那個隱忍堅毅的女二判若兩人。

    也不知道以後發生了什麽，對方會改變性格。

    晚上東市一如既往的熱鬧，雖然比不上元宵的火樹銀花，卻也算的上人聲鼎沸。

    來到上次的戲班，闌亭緒早已在二樓定了看台，發現桌子上都是自己喜歡的吃食，顧清歌硬是忍著沒動筷。

    早說早完事。

    她如此打算的。

    外麵響起戲班唱戲的聲音，是一出天仙配，顧清歌掃了眼台下，發現戲樓裏竟然沒人，原來闌亭緒直接包場了。

    “世子破費了啊。”，訕笑幾聲，顧清歌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壓壓驚。

    “阿七，與我成親，好不好？”

    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沒想到闌亭緒會如此直白，反倒讓顧清歌應對不及，盯著桌上一堆吃的發愁。

    這可怎麽整……

    原本準備好的說辭全被堵了。

    好不容易敢抬頭看向對方，剛對上視線，又聽對方說：“小阿七，我心悅你，與我結為夫妻，好不好？”

    這……

    神情不像開玩笑，語氣也頗為嚴肅。

    顧清歌心裏完全亂了方寸，視線亂飄，覺得望哪兒好像都不對，半天終於想到一個借口，說話也磕磕絆絆。

    “闌亭緒，你……你肯定是錯覺……對，錯覺……”

    “阿七，你聽我說。”

    闌亭緒抓住顧清歌的手，顧清歌覺得自己握了塊鐵——燙人。

    “記得第一次見麵，你便讓我帶你回家，我當時隻覺得你吵鬧，後來經曆那麽多，不知不覺，心裏想的……已經全是你了。後來，除夕夜時在鬆雪堂，你說你不是顧清歌，其實我不在意你的身份是什麽，長寧郡主也好，顧氏嫡女也好，汾州顧氏培養的影子也好，普通庶民也好，隻要你是阿七，我定護你周全安穩，絕不負你。”

    這話說的情真意切，顧清歌愈發進退維穀，不敢對上闌亭緒眼神。

    “阿七，隻要你答應，我明日便入宮求旨。你放心，我有足夠的籌碼讓天子答應，我帶你回涼州見我的家人，帶你看看我長大的地方，讓鬼魅營都認識你……”

    聽出闌亭緒為了娶她要讓渡闌家的利益，顧清歌急忙打斷：“不行！”

    她抓住對方的手，很是迫切的勸說：“你別幹傻事了，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要回家是指……”

    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知道。”

    顧清歌愣了，對方知道？竟然知道？

    “你……知道？”

    “對，所以阿七，留下來，我與你成家，好不好？其實我都打點好了，等成親回涼州後，你想去哪兒，我就陪你去哪兒。你想做什麽，我就陪你做什麽。你若不喜歡涼州，那就找個你喜歡的地方，你想把家安在哪兒，我們就長長久久住在那兒。”

    “闌亭緒……”

    任誰被這麽真情意切的告白，知道一個人為自己能遷就到這種地步，就算鐵石心腸，也無法立刻拒絕。

    可是……這些話，讓顧清歌越發覺得不真實。

    外麵戲聲響起，她看向戲台，扮做董永的小生正與天兵天將作勢打仗，在一來一回間，顧清歌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戲中人。

    對啊……

    這是一本書，不是嗎？

    果決抽出自己的手，她沾了沾茶杯的水。

    熱的……

    是啊，這裏如此真實，差點讓她忘記了本質。

    “闌亭緒，我一定要離開這裏。”，雖然真相讓人難以接受，但顧清歌覺得長痛不如短痛，索性撕開所有的蒙麵布，讓對方清楚的知道他們之間絕不可能。

    “對我而言，這個世界其實……其實是一本書，你隻是其中一個角色而已，你會喜歡戲文裏描繪的人嗎？我們根本就是兩種生物，怎麽可能會產生感情？”

    闌亭緒明白了顧清歌的話：“你是說，在你眼裏，我隻是戲文裏的一個名字。”

    “……是。”

    “即便我現在活生生站在你麵前，你也能隻當我是一個名字而已，毫無感情嗎？”

    這個問題……

    指甲摳入手指，卻絲毫不覺疼痛，顧清歌微微搖頭，可嘴上卻說：“……是。”

    她違心了。

    實在是不忍再看見第二個美人兒爹了。

    美人爹性格穩重尚且能克製自己，可在原文中，闌亭緒作為大反派，在北燕不止一次發動屠城和滅族，他可是一個會走極端的性格。

    如果給了對方希望，萬一最後她離開了，那豈不是……會讓人提前暴走？

    還是現在就把這種苗頭掐死吧。

    顧清歌加重了語氣：“闌亭緒，我不喜歡你。”

    “所以……一直以來，你對我都是利用，對嗎？”

    見顧清歌猶豫，闌亭緒抓住機會，想要得到一個肯定：“阿七，就算你不喜歡我，可也分明對我有好感，對嗎？”

    這問題……

    不能再讓對方有任何希望了。

    顧清歌深吸一口氣，終於敢定定看向闌亭緒：“其實一開始，見到你有魔方，我就在利用你。之後救你，對你好，也隻是因為隻有你才知道送你魔方那人的下落。闌亭緒，從頭到尾，我隻是利用你。”

    撂了狠話，顧清歌應該怕的，但還是梗著脖子強撐著與對方對視。

    書中說過闌亭緒平生最恨被人利用，她字字句句朝對方心窩刺，就是想要杜絕對方的念頭。

    她得回家。

    爸爸媽媽肯定還在等她。

    快三年了，他們肯定很著急。

    “我明白了。”，見顧清歌眼神毫無躲閃，一絲撒謊的痕跡都找不到，闌亭緒起身，本走到了門口，卻還是忍不住轉身看向顧清歌，最後一次問他，“阿七，你哪怕不能……猶豫一下嗎？”

    “對不起。”，顧清歌很是堅決，見闌亭緒眼眶濕潤，避開對方視線，“這裏的一切都不值得我留下。”

    “也包括我？”

    問罷，見顧清歌沉默，他很是自嘲地笑了笑，離開了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