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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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個詞,截然不同的意思。

    百年,百年。

    盛霂沉默了一陣子,“荊先生不等從安嗎?”

    “在未來,她也有去爭奪瓊珠貝的資格不是麽。”

    “可那是不確定的,而我隻有一個弟子這件事是肯定的。”荊珠笑道,“我又不是天地,有的時候胸襟自然是沒有那麽寬廣的。”

    “我大概能明白您的意思。”

    真是理所當然的、直白的偏心啊,盛霂心下暗自歎息,這會子她還哪能不明白荊珠的意思?

    粉色瓊珠貝隻贈予擁有特殊資質之人,當它的主人失去了自身的優勢,對於無蹤塔的計劃來說也是失去了利用價值,塔便會收回送出去的瓊珠貝。

    換句話說,粉貝隻能呆在值得擁有它的人手中,而荊珠無法確認百年之後簡從安是否會擁有足夠高的資質與無法替代的價值。

    盛霂看了一眼麵容平和的荊珠,開口問道“簡師姐,現在是什麽修為?”

    “她今年十八,前不久剛邁入練氣境大圓滿。”

    瞧著她驚訝的樣子,荊珠無奈地又補充了句“聽著是不是還挺不錯的?按理來說,這種程度的進階速度,我該是不需要憂心才對。”

    “可是她隻會割草,院中給她布置的課業與修習隻有割草,別的她什麽都不會。”

    “等到了那時,隻會割草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盛霂對無蹤塔內各種奇奇怪怪的修習方式不想過多評價,她實在是很難理解。

    “你說得對。”荊珠笑著點了點頭,“天霄無論什麽時候都需要擁有足夠強悍戰力的修者。”

    而這,正是無蹤塔最欠缺的,與盛霂記憶中的遊戲相比對,別的或許有所出入,但在戰鬥力低下這一點上,別無二致。

    天霄是太平的天霄,無蹤塔才能保有至高無上的地位。

    遊戲中還能說一句是後勤儲備人員幹保障後勤的事,不寒磣,但真的到了抬頭見生死之日,原有的秩序與規則,是否依舊能存在?

    想是這樣想的,但盛霂還是開口安慰道“荊先生也不必太過於憂心,沒用的東西,到了特定的時刻就會變成有用的東西,那也是說不定的事情。”

    “希望如此。”

    荊珠話音一轉,緩聲道“我前麵說想與你做一個交易,交易的內容正是你手中的白色瓊珠貝。”

    “你先不要急著拒絕,先聽聽我的條件罷,在那之後你也有很長的時間可以考慮。”

    盛霂抬手將碗中茶湯盡數飲盡,“什麽條件?”

    “我有辦法讓你在結丹後火毒的惡化速度有所減緩,甚至依舊停留在築基期的強度,你可以放心大膽地繼續修煉。”荊珠的麵容平靜非常,但眼中的自信與驕傲不似做假。

    “整個天霄,就算加上仙域的仙人,也隻有我一個人能夠做到。”

    想著不見蹤跡的韶芳院長,盛霂若有所思,“所以才是先生在這裏等我?”

    “正是如此,所以我說你不用急著回複我。”

    “你可以在登臨築基圓滿之境後再來告訴我你的答案。”

    荊珠的聲音又輕又緩,盛霂沒有去懷疑她言語之中的可信度,卻是想到了更多的東西。

    早間的擔憂變成了現實,有人知道了她擁有的瓊珠貝,還想與她做交易,開出的還是令人無法拒絕的籌碼。

    這是一種好的現象,也是一種不好的傾向。

    壞就壞在她自身還過於孱弱,沒有自保的能力。

    見著盛霂眼中明晃晃的憂慮,荊珠無奈地搖了搖頭,小姑娘聰明倒是聰明,但心思實在是好猜。

    還遠遠不夠啊。

    盛霂開口問道“有多少人知道我身上有瓊珠貝的事情?”

    “不算少。”荊珠也不敢打包票。

    “那些瓊珠貝,真能算是我的私有物,可以隨意贈予任何人?”對於這一點,盛霂還是持懷疑態度的。

    “是,那不單單是塔主、幾位院長與你的交易,也不是無蹤塔與你的交易,而是整個天霄界與你的交易。”

    “整個天霄?是說那些頂級的大勢力麽。”

    荊珠明顯一噎,苦笑道“有些話,可以不說出口的。”

    “從他們手中流出來的瓊珠貝,最後又會以各種方式回到他們手中去,交易就是其中的一種。”盛霂肯定道,“他們需要我的認同,你情我願的交易又是所有方式中最好的一種。”

    “是。”

    荊珠雙目微閉,麵前小姑娘足夠冷漠的思維屬實令人驚歎,即便如此,還是有想得不夠周全的地方。

    她心裏暗自念道“到底年紀小,要是再大上一些,照這勢頭,怕是不太好擺布了。”

    “交易的籌碼在你手上,無論什麽事情都需要你自己來把握。”荊珠麵上的疲憊之色愈來愈濃,“我不得不提醒你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與桂院的孩子們一般真誠善良。”

    “交易之物也可以說是天霄對將無辜之人牽扯入局的補償,一但你允諾,交易便已成立,按照規則,不可輕易更改。”

    她沒有說的是,那些在交易中的付出,更多的是為了平息麵前小姑娘身後親人的怒火。

    不僅僅是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親人的怒火。

    簡從安早不知道去了何處,盛霂隻得自己去和黑著臉的顧畔借了小羊,道了謝後依著指點向著桂院真正的大門處行去。

    她捏緊了手心的玉簡,裏邊兒刻錄的正是此行的首要目標《回春訣》,還很貼心地附上了心法詳解與韶芳、荊珠二人的修煉心得。

    與荊珠話中所言一般,盛霂遠遠便看到了煙雨草坪的大青石前候著自己的身影,落地後往小羊身上塞了點先前就準備好的東西後便忙不迭地向前奔去。

    先前晏七去榕院尋了褚岩後沒多久,二人便收到了荊珠的傳訊,說是人已經順利到了桂院,他們便叫回了所有幫忙去春山崖後尋人的榕院教習。

    當然,除了若葉蒼風。

    “沒出事就是萬幸,至於那小子,就讓他呆那兒涼快去吧!”晏七的原話便是這般。

    人做錯了事,總是要長點記性的,吃點苦頭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褚岩知道,這事或許還真的怪不得人,迎頭挨了一頓訓後,他也不敢在這關頭去違逆自家火氣衝心的教習不是。

    但多多少少還是生氣的,不過是對自己的罷了。

    效用再好的療傷聖藥,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徹底掩去受過傷的痕跡。

    傷痕是永遠存在的,不僅存在於身上,還存在於心裏。

    見著飛撲向自己的小小身影於奔跑中顯得略微不自然的腳踝,腿骨、腕骨還有柔嫩的皮膚上大大小小的切口、裂口,在天極靈瞳的審視下是纖毫畢現。

    片刻前平息的怒火積壓在心湖的最深處,收好了自己的棱角,不露分毫,湖水表麵,依然平靜無波。

    “小岩,你來接我啦!”

    盛霂毫不客氣地在自家弟弟的懷裏坐穩,長時間的行走使得她的腳踝處隱隱作痛。

    褚岩伸手拉過她的小手,在手腕處捏了幾下,似笑非笑道“疼嗎?”

    “不痛。”

    對著那雙此刻漆黑如墨的眸子,忽如其來的心虛湧上心頭,盛霂想了想,又糾正道“不是很痛。”

    痛啊痛啊,痛多了就成了習慣,時間長了,不是很痛和不痛之間也沒有什麽區別。

    所以,“你不用為我擔心的。”

    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額角,撥開了又長又柔順的額發,露出了下邊漂亮到了極點的眼睛,滿懷欣喜道“我現在真的好高興啊,小岩。”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有想過自己能夠和別的孩子一樣去學院裏進學,然後姐姐會在太陽落到井裏前,來帶結束了課業的我回家。”

    雖然現在的情形和想象中的有所差別,盛霂也已經很滿足。

    小姑娘描述的時候給人一種極其幸福、懷念的感覺,眼睛彎彎,麵上滿是喜悅的神情,教人不願打破這般美好。

    褚岩歎了口氣,千般萬般話語盡皆咽回心中,帶著人轉身往外走去。

    他本來就不是擅長言語的樣子,不是麽?

    “我們要去哪裏?”

    “回家。”

    暫時的安歇之處,也算家的話。

    “今天在學院裏有遇到什麽開心的事情麽?”

    聞言小姑娘笑得更開心了,在短暫相處的同修到底算不算自己同學的這一點上猶豫了好一會,旋即不再糾結。

    “先生和同學們人都不錯,大家給了我很多見麵禮。”

    那堆奇奇怪怪的農作物已經被她單獨取了一個儲物袋小心翼翼地裝好。

    “我先前沒有騙你。”褚岩很確信。

    他說的是水月石窟中二人的交談之言,盛霂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塔裏的人喜歡做交易,也是有跡可循的。”

    她沒有直接回答自家弟弟的問題,扭頭看向身後一幹二淨的天幕。

    這裏,並沒有落日的存在。

    “下次,換我來接你回家。”

    “好啊。”褚岩瞧著小姑娘逃避的樣子,有些好笑,“那你得快些長高,不然我就得被院裏別的學子笑話去了。”

    盛霂不可思議道“還有人敢笑話你?”

    她的心思實在是太好猜了,褚岩想也沒想就開口道“打人是不對的,就算我是未來的塔主,也不能亂打人。”

    “也是,你那一拳下去,對麵是真的可能會沒命的。”盛霂釋然道,心裏有一點點懷念夢境中那個自己擁有的力量。

    純粹、簡單到了極點的力量,無需花裏胡哨的美飾——最簡單,就是最強大。

    很快,她又察覺到自家弟弟話中不對勁的地方,非常不滿地拽了拽他的頭發。

    “不是說不做塔主了麽?”

    而且桃李老人也答應了。

    褚岩按住了自己的頭發,無奈道“在撂擔子不幹前,我總得給師尊再尋一個新的弟子。”

    “你的意思是在找到合適的人選前,該幹的活一樣都不能少幹。”

    “這麽說也沒錯。”他輕輕地拍了拍小姑娘的頭,順利地換來了一個不滿的眼神,同時解救了自己落入魔爪的頭發。

    心再如何冰冷,到底還是有在意的存在的。

    盛霂想起了荊珠在交給自己玉簡後、請自己離開前說的那句話,“藏好你自己的心。”

    她捂著自己的頭頂,疑惑道“我該怎麽做,才能在交易中立於不敗之地?”

    褚岩笑了,“那你可以去和青風先生學學如何騙人,你已經見過他了。”

    “騙人?”

    唔,想了想,那確實是個很能說會道的主,盛霂稍加思索,“他修行的功夫到家麽?”

    “塔裏沒人比他更厲害。”

    “可我怎麽覺得不太靠譜,他還說是你的數科教習,你瞧著也不太像會騙人的樣子。”

    至少,就沒有騙過她。

    “那不一樣,我從不騙人的,學了是一回事,用不用又是另一回事。”

    青石小道再長,也是有走到盡頭的那一刻,褚岩邊笑邊將懷中的小姑娘放到傳送陣的正中,順便開口解釋道“白日裏塔中的執事出了些疏漏,才使得你用不了傳送陣,現下卻是可以了。”

    眼見青芒漸漸包裹住了自己,盛霂驚訝地發現麵前的空氣中憑空多了一副碩大的地圖,與青芒同色的光點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地圖各處。

    “那些青色的光點代表著分布在塔內各處的傳送陣,選擇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就好。”褚岩指尖劃過地圖上半部分的最東邊,停留在了榕山的半山腰處,“你看,小槐居是在這兒,下邊那個最亮的光點則是我們所在的位置,也就是桂院,在一層最東邊的位置。”

    “我和白教習在的榕院,是在一層的東南邊,與桂院隔得很近,你得空了也可以過來看看,當然,我要是想過去尋你也很方便。”

    小型傳送陣通常一次隻能過一個人,褚岩看著徹底被青芒包裹住的小姑娘,終是後退了一步。

    “小岩,你好囉嗦啊,我在那邊等你。”盛霂鬆開了攥在手心的發絲,似是安撫,小小聲道,“你記得快點來。”

    瞧那緊張樣,害怕的到底是誰啊。

    在盛霂的身影徹底消失前,麵容柔和的少年笑著回應了她。

    “好啊,我馬上就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