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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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霂隻能慶幸塔中沒有對私人儲物空間的運用進行限製,自己的一應儲物袋俱都還能使用。
這會子她也沒了不能動用神識的顧忌,關好門窗,掏出了兜裏繡了小兔子的暖白色儲物袋,開始往外邊兒倒——很多個儲物袋。
“這樣子到底還是麻煩。”盛霂小聲嘟囔道。
她手中的暖白色儲物袋名喚玲瓏錦囊,算是一種比較高級、特殊的儲物袋,可以隨意往裏麵堆疊等階低於自身的儲物袋,外形也如普通儲物袋一般無二。
盛霂先前正是為了安全起見才選擇了它,隻是到底內部空間大小有所限製,遠遠不如可以大批量儲物的空間法器來得便利。
邊箏給的黑玉鐲不能暴露,便宜爹鳳纖給的冰玉戒又不方便用,看來等之後離了無蹤塔去尋崔氏雙子的時候,還得想辦法再尋一個低調一點的空間法器來才好。
看了看自己滿滿當當的左手腕,一條紅繩,一串紅玉珊瑚珠,一個黑玉鐲,嗯,最好不要再是鐲子類的了!
從專門盛裝了衣袍首飾的儲物袋中取出了若幹衣物填滿了衣櫃後,見靠窗的位置有一麵又高又寬的水鏡,盛霂又取出數個首飾盒與藥盒放到了一邊的小案上,再將屋內一應用具都換成了日常慣用的物件,方才心滿意足地拍了拍手。
空蕩蕩的、沒有生活氣息的地方,總是容易讓她心生不安的。
小孩子家家的,初來乍到,便是試著通過將一個陌生的地方變成自己熟悉的模樣,從而平息一些不可為人道的小小恐慌。
就這麽會兒收拾東西的功法,塔裏的月亮都升得老高了。
不過,不管是太陽還是月亮都是假的罷了,這一點褚岩已經和她說過了,是萬年前的先賢仿照外界的太陽月亮製造的兩個超大號光源,與諸多規則一同構建了無蹤塔這個頂級洞天的內部秩序。
換了件寬鬆幹燥的袍服後,盛霂打著哈哈,慢騰騰地挪著步子穿過了水廊,回到了書房中。
“我還以為你準備歇下了。”褚岩詫異地看著滿臉疲憊的小姑娘飄到了小桌邊坐下。
他先前可是記得,往日的盛霂這個點差不多已是睡下了,她肉身實在是過於孱弱,無法承受過多的疲倦。
“不行啊,每日功課沒做完,怎麽能歇息啊。”
盛霂抬頭與自家弟弟解釋了一番,反手在桌上鋪好三十張空白符紙。
“我今日火毒既沒發作,也沒受別的重傷,識海也恢複了正常,那便不能再偷懶了。”
為學無間斷,如流水行雲,日進而不已也,這話放到哪兒都是合適的,懈怠會使人犯懶且消磨上進之心,而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要停止學習與練習。
與常人相比,她擁有的時間本就少得可憐,修習還得是在顧及身體的情況下進行,哪兒還能不抓緊時間趕進度啊!
為了方便她做功課,白微還特意備了一對高度恰恰好適合她的小桌與椅子放在了窗邊的位置,可謂是貼心得很。
盛霂取出一瓶醒神丹放到鼻邊嗅了嗅,待清醒了幾分後,拿出符墨與桃木符筆,眼睛一閉一閉地開始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二階速行符。
午後她塞給小羊的謝禮裏足有五十張二階上品速行符,前段時間的庫存可以說是將近消耗一空,為了避免自身無符可用的情況,這不得趕緊補上?
這事主要是當時她見著和自己比也沒大上多少的軟綿綿小羊,想想它每日風裏來雨裏去都不知道得馱著多少人飛多少趟,實在是不容易,一時之間也忘了桂院內存在的禁製,“啪”的大手一揮,東西就給送出去了。
不過嘛,桂院內不能使,小羊也是可以去外麵的地界體驗一下的啊!
說起來,其實還得算是盛霂的誤會,桂院的學子在築基後馭風之術是必修項目,為的就是能踏“浪”而行,滿打滿算,小羊載過的人其實隻有三個。
一個她,一個簡從安,一個顧畔。
簡從安,雖然之前一直都停留在練氣期,但是由於修習功法與課業的特殊性,她在踏上修行之途沒多久後就能順利做到在草尖上行走,倒也沒多少麻煩小羊。
至於小羊名義上的主人顧畔麽,這位更直接,進了草浪後幾乎不離開,直接在小坡下朝著自己那塊地的方向搭了個小棚,扯了些隔壁地裏的棉花編了個布簾,修行與日常起居都在棚中。
小羊也向來認為自己是自由的、快樂的、善良的、驕傲的、有原則的小羊。
不是什麽人都能讓小羊願意載著不停地奔跑的。
它是獨一無二的小羊,很有自己的主意。
“你這是何必呢?”褚岩瞧著盛霂這樣子,隻覺得頭越來越痛了。
“你這話說得與那位在這個世界養育我的長輩一般無二。”盛霂克製住困意,抬頭看了他一眼後又補充了一句,“連神情語氣都相似極了。”
要是可以,她也不想的呀。
她實在是太弱了,目前有著柔韌的神魂與廣闊無邊的識海作保障,畫符成了她唯一的長處,要是連這一點都不能牢牢捏住,隻怕是會更加迷茫了。
再說了,每日畫符對於她的神識神魂也有所增益。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則無以成江海,修行與學習一樣、都是一點一滴積累的事情,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褚岩手持竹簡,若有所思——在此之前,盛霂還從未主動與他提及過初來到這個世界遭遇的經曆與遇見的人。
她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長大,又是什麽樣的人讓她擁有了現今的行為處世習慣,在過去又是經曆了什麽才造就了這般扭曲的性格?
以上的每一個問題,他都是好奇得緊,也曾有所猜測。
在雲霄拍賣行中,褚岩也曾短暫地將天極靈瞳的能為提升到自己能承受的最大程度,在盛霂的有意為之下,他透過層層封鎖看到了一片海。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昏沉沉的海,海麵上到處都是看不清顏色的迷霧。
海實在是過於廣闊,過於昏暗,他能看清的也僅有一角之地。
在那一角之地的海麵下方,幽暗深沉的海水下邊,海底的最深處,堆積著數不清的記憶碎片。
是的,就是記憶碎片。
破碎的,斷裂的,不連貫的,奇怪到了極點,部分甚至有著過於明顯的被刻意抹去的痕跡。
海底留存的那些記憶大多都是些斷斷續續的片段,海水中也漂浮著少許,越接近海麵的位置,碎片的存在越少,但他看得也更為清楚一些。
那些碎片,全都在呼喊同一個名字。
艾落落,艾落落。
獨一無二的艾落落。
完美的艾落落。
艾落落陪伴了她十年,而他在她們的生命中缺席的時光遠遠不止十年。
無蹤塔內沒有關於盛霂的任何卷宗,要想最為清楚的了解到實情,隻能是她自己開口了。
思及此,褚岩倒了一杯熱茶放到了小桌一角,又將桌上墨跡已幹的符篆一一拾起疊好,狀似隨意地開口問道“你那位長輩,是什麽樣子的人?”
盛霂畫符的手頓了一頓,桃木符筆的另一端輕輕戳上與桌麵貼得極近的臉頰,吃痛地叫喚了一聲,人也清醒了。
桃木符筆本質上就是邊箏從她那石崖小院的大桃樹上掰下來的一小截枝幹,長度不足一尺,枝幹尖端被做了特殊處理,變得柔軟了幾分,亦能順利吸附各種材質的符墨。
反之,符筆的尾端,也就是枝幹的斷裂麵,卻是出人意料的鋒利堅硬,捅穿個石頭都問題不大。
從兜裏掏出個小水鏡一看,果不其然,被戳的地方出現了一顆小血珠,盛霂趕忙取了自家特製的萬能金瘡藥出來,邊抹邊對著桌邊的褚岩道“怎麽忽然這麽問?”
“就是好奇,能讓你活下來的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怎麽,你還想幫我還債麽?”聞言盛霂笑出了聲,嘴角微微上揚,“唔,那你可能要頭疼了。”
天霄界除了一些隱世大族外站在頂層的也就那麽些人,褚岩考慮了一下,回得認真“也不是不行。”
要是對麵真不是什麽善茬,早點還了因果斷了聯係也好。
不過就目前來說,是不是善茬還不太明確,但不靠譜這一點,在他心裏可以說是敲了定錘,暗自念道,“到底是誰家的長輩會放任又弱又小的孩子隻身出門啊!”
“倒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情。”
盛霂先前是怕給歸羽山惹麻煩,才從來都不曾提起,麵前的人再怎麽的都是自家傻弟弟,姑且算是可以信任的存在,說了也就說了。
“玄霜宗知道麽?我被鳳纖爹親從幽冥血海裏撈出來後就被送到了那裏。”
褚岩聞言沉默了片刻,玄霜宗,他自然是知曉的,但因為萬年前的遺留問題,無蹤塔內對玄霜宗所在的北原的記載頗少,也很少派遣門人前往北原。
不,幾乎可以說是沒有。
據某本秘錄中的北原之卷記載,北原不僅是苦寒遺棄之地,亦是詛咒之地。
【無垠雪原深處的風雪永不曾停歇,寒淵深處罡風亂流間的尖利哀嚎是玄霜子對背叛之舉的無盡苦痛,南下的雪線是他對所信任之人的懲罰。】
【為人族萬古計,玄霜道尊之徒於雪原外側布下大陣,力阻雪線南移。】
查看那本秘錄需要的等階非常高,褚岩想了想自己那會應還是拿的塔主令、方能看到後麵的內容。
【大陣落成之日,玄霜道尊首徒應寒子於陣外對天連歎五聲,再朝無垠雪原而拜,叩地,叩天,通身絕巔修為如冰川雪山消融之勢盡數流入大陣,後與玄霜子次徒柳水熾相攜而去。】
“應寒子祖師說的是什麽?”
“不甘。”褚岩歎了口氣。
五聲不甘,聲聲泣血,字字誅心,震人肺腑。
“柳水熾前輩亦以通身修為於雪線之上立下誓言,但凡背叛之人及其子孫後輩,入北原者,必將葬身於此,肉身不腐不敗,神魂困於屍骨,受盡永生永世風雪加身之苦。”
盛霂收好了桌上的符紙,托腮問道“兩位前輩後來去了哪裏?”
“關於此事的說法典籍秘錄中卻是有著不同的記載,有的說是柳水熾前輩帶著自家師兄應寒子的屍身進入了無垠雪原深處,將其葬在了十萬雪山之下長伴玄霜子。”
褚岩的麵色有那麽一瞬間的怪異,“又有的說是兩人一同進了雪原深處,還有的說是應寒子前輩的屍身留在了大陣中,柳前輩隻身進了無垠雪原,其後再無人知曉其蹤跡。”
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便無從得知了,二人的蹤跡與赤焰姬、洛水神女的下落一般成了世人茶餘飯後的閑談。
玄霜宗門人向來都低調,參與進各大勢力間的研討中也都是公事公辦,屬於是隻掃自家門前三分雪、不管他人閑雜事的程度。
“怪不得都沒什麽人來北原。”
“柳前輩的誓言中所牽扯的不僅僅是血脈親緣,師門、主從、契約聯係亦在其中。”
盛霂心下震驚不已,這樣一來詛咒的牽扯範圍實在是太大了,加之叛徒到底是誰無從知曉,除卻心中完全問之無愧之人,怕是無人敢入北原了。
自己心中無愧還不夠,還得祖祖輩輩都打包票證明自身一幹二淨才行。
不過現下她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柳熾水?姓柳,會是和蘭筠有所關聯麽……”
玄霜宗門人數量稀少,過去自己隻以為是北原苦寒,宗門雖是占了五大宗的名頭,前來拜山門的弟子卻是不多,沒想到其中還有一層詛咒的因素在。
遊戲故事中的柳蘭筠曆盡千辛萬苦也要前往玄霜宗,是否是發現了什麽端倪?
不得不說,有著柳熾水的誓言在,玄霜宗還真的是安全的不得了的地方,長老弟子不說盡是薊眉那樣的古道熱腸之人,也多是心思純淨、心性堅定之輩。
“叛徒啊……”
盛霂指尖在桌麵上畫著圈圈,一邊的符墨與硯台沒再打算收起來。
墨色溶溶。
夜溶溶。
諸事百般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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