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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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天的動靜巨大,在第二次爆炸時,村裏的人便驚醒了。
男子們紛紛起身,護著自己的家人,本就驚魂未定的孩子們也醒了,依偎在父母懷中,瑟瑟發抖。
秦村長拄著拐杖,顫顫起身,“別慌。”
劉峰和另幾個青壯年此時也聚在村長身邊,等待著村長的指示。
一聲巨響後,不過片刻,第二聲巨響緊接著驟然響徹耳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劉峰覺得地麵都顫了兩顫。
眾人屏息等著,卻並沒有第三聲出現,劉峰上前問:“村長,這聲音是從一線天傳來的,莫不是山石滾落?”
瞧這樣子並不像是餘震,若是餘震,雲霧山與村裏不過兩裏地,怎麽會單單隻有那處出現震動,動靜還如此之大,村裏卻並沒有什麽異常。
秦村長緩緩搖頭,望向雲霧山,轉而忽然想到了什麽,眉頭一簇,“江續和江薑是不是還在山裏?”
劉峰回頭在人群中逡巡一番,沒見到那父女倆的身影,想來是還在山裏。
他點頭答道:“應該是,我離開一線天的時候,他們還在那裏。”
說完擔憂的看了一眼一線天的方向,“村長,要不我先帶人去看看?”
秦村長本就年老體弱,又受了傷,這一天驚心動魄下來,早就筋疲力盡,聞言點點頭,“注意安全。”
劉峰頷首,“來幾個人和我一起去山裏看看。”
陸陸續續有人起身,都是有家人還困在雲霧山裏不知生死的,角落裏秦飛的父親秦南見狀,猶豫片刻也起了身,半道卻被身側的婦人一把拽住了。
秦南麵露疑惑,見她堅持,漸漸便明白妻子的想法,沉默片刻,他還是緩緩坐了回去。
劉峰餘光瞥見,沒說什麽,待眾人收拾好,準備出發時,他還是沒忍住道:“我們是一體的,別忘了當初我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聞言,秦南的麵色瞬間變得難堪起來,他身側的婦人麵色也不見好,隻是拽著秦南的手並沒有鬆懈。
劉峰說完,也不看他們的反應,帶著人上雲霧山去了。
秦村長一言不發,隻沉沉看了秦南一眼,由秦慧扶著回棚裏去了。
秦南避開自己父親的視線,本就難看的麵色又白了幾分,等劉峰他們一走,他甩開拽著自己的手,背對著自家夫人躺了回去。
“江續不是我們……村裏的人。”
秦夫人望著秦南的背影,聲音微微顫抖,她知道自己在找借口,但是山裏不知道情況如何,若是又出現方才的突發狀況該怎麽辦,她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過上了還算安穩的生活,這樣的平靜經不起打擊。
“山裏還有張陽他們。”
張陽今日帶了些村民在山裏打獵,地動時沒來得及出來,現在生死未卜。
秦夫人久久沒有言語,就在秦南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又聽見了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劫後餘生的沉痛,“活著的人更重要。”
秦南一愣,這句話……不知多少年前他也曾聽過。
塵封在腦海中的記憶漸漸浮現,秦南眼前一片猩紅,他緩緩閉上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一夜大部分人都沒睡著。
劉峰帶著人緊趕慢趕到一線天時,火燒得正烈,江薑正和自家老爹往火堆裏加柴。
山上風大,山風一吹,加上落石旁的熊熊大火,殘留的火藥味早就聞不見了,就算有鼻子靈敏的人聞到一些不尋常,也會認為是大火造成的。
劉峰見江續和江薑都安然無恙,鬆了一口氣,上前問道:“方才發生了什麽?”
江薑將手裏的木柴扔進火堆,正打算說話,老江卻開了口,“方才我們用大火燒裂了下方的山石,上方的石頭沒了支撐,就滾了下來。”
許是終於有了進山的機會,雖然還沒找到江小川,老江的情緒卻已經好了不少,至少方才都能和江薑開要將火藥作為傳家寶的玩笑。
劉峰看過去,不久前還堵的嚴嚴實實的一線天此時已經有了通道,四周山石散落,確實是上方的山石滾落了下來。
他也不含糊,見進山的路已經打開,便招呼著人尋找攀爬點,準備在火滅了之後從山石上越過去。
剩下的事情江薑就幫不上什麽忙了,趁著大家都在忙著攀爬山石,她悄悄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由於材料有限,火藥製作的並不多,炸了兩次之後,江薑還剩下一次左右的量,方才忽然被老江發現,情急之下,她隻能將火藥揣兜裏。
等遠離了眾人,她趕忙將火藥拿出來。
開玩笑,這麽危險的東西,隨身攜帶,被體溫一烘,危險係數簡直直線上升。
她想了想,將剩下的火藥倒進了一旁的小溪溝,漆黑的火藥隨著水流而下,漸漸消散,再瞧不見一點顏色。
而在地動前便醞釀著的風雨,縱欲淅淅瀝瀝地墜落下來,一線天最後一點痕跡也消失的幹幹淨淨。
消息是午後傳來的,那時江薑正靠在秦慧身上補覺,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過眼,七歲的身體早就撐不住了。
“薑薑、薑薑?”
江薑睡眼惺忪,還有些迷糊,她抬手揉揉眼,聲音軟糯,“怎麽了?”
“小川找到了。”小姑娘睡得臉頰緋紅,像是熟透了的紅蘋果,分外可愛,秦慧笑笑,遞給江薑打濕的手帕。
江薑一個激靈,忙問:“沒事吧?”
“沒有,大家都沒事。”秦慧見江薑沒有接,便自己拿著手帕幫江薑擦臉,一邊接著說:“張叔他們見小川一個人在山裏,正打算把他帶回來,卻突然發生了地動,還好躲得及時,一塊巨石滾落正好為他們擋住其他的山石,倒是沒受什麽傷。”
江薑鬆了口氣,回神才發現秦慧在幫自己擦臉,頓時眉眼笑開,小臉微揚,讓秦慧擦得更方便些。
甜甜道:“謝謝秦姐姐。”
秦慧好笑地揉揉江薑的小腦瓜。
一番地動,還算幸運,並沒有傷亡,餘下的也就隻有災後重建了。
江薑找到江小川的時候,他正靠在老江懷裏,父子倆睡得正香,隻是老江的腦袋垂在小川頭上,小腦袋看起來著實不堪重負,江薑走過去,扶正老江,順手把小川抱走,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沒了救人時的急迫,一線天的路倒是可以慢慢疏通,秦村長讓一些人先進山砍伐樹木,剩餘的人則在外間清理道路,方便搬運木材。
老江本就受了傷,找到小川之後就病倒了,江薑和江小川還是兩個小毛孩,於是,災後重建的工作,他們一家倒是並沒有參與。
下定決心適應這裏生活之後,江薑倒是不怎麽排斥與其他人接觸,那幾天,江薑就負責帶村裏的孩子們,儼然成了一個孩子王。
“吃飯啦。”秦慧招招手,招呼著玩野了的小孩們。
江薑抹了抹臉上的泥點,瞧著像是在泥地裏滾過一遭的江小川,思索著這孩子是不是該上學了。
“姐,吃飯了。”江小川拍拍身上的泥土,見越拍越髒之後,也就不再管,轉而牽著江薑的手,頓時糊了江薑一手的泥。
江薑一臉嫌棄地拎著江小川換了身衣裳,洗了手,才帶著他去吃飯。
她將青菜放進江小川碗裏,威脅他一點不剩的吃完,江小川委屈地撇著嘴,但卻不敢反駁自家姐姐,隻好一臉英勇就義地嚼著青菜。
江薑轉眼便瞧見劉峰急匆匆的進了村長的帳子,說是帳子,其實就是臨時搭建的布棚子。
江薑撇開眼,繼續吃飯。
當天晚上,秦村長和劉峰就找到了江續,幾人避開眾人,神神秘秘不知道說些什麽,等老江回來的時候,江薑也從他麵上看不出什麽。
這胡須也太多了點,不好察言觀色啊,江薑思索著什麽時候攛掇著老江把胡須給刮了。
“收拾收拾東西……”江續一頓,想起自己倒塌的房子,“算了,也沒什麽收拾的。”
“收拾東西做什麽?”江薑問。
“搬家。”江續隨口道,見江薑一臉疑惑,解釋道:“你不是說小川該上學了嗎?村裏沒有學堂,想上學就得搬家。”
江薑:……
她不過一個時辰前順嘴提了一下,搬家這種大事,都不用再深思熟慮一番嗎?
江薑:“倒也不必這麽著急。”
“早晚都得搬,正好房子塌了,就不用費這功夫再去建了。”江續說的一本正經。
好像是有這麽點道理,江薑聳肩,她倒是無所謂。
秦村長的帳子燈火點了整夜,清晨時分,劉峰從帳子中出來,眼中紅絲遍布,顯然一夜沒睡。
暗紫色光芒悄然在眼瞳中流轉,江薑視線掃過劉峰的手,光芒轉瞬消失不見,江薑閉上眼,等待眼中的刺痛消失。
她仰著頭,看眼淚是不是真的能倒流回去。
製作火藥的時候,用眼太嚴重,這次似是比之前都疼了兩分,看來短時間內不能再用了。
“看什麽呢,走了。”老江一大早就到原本的住處,在一堆廢墟裏找來找去,回來時也沒見他手裏多什麽東西。
秦村長找了村裏的一輛牛車送他們,秦飛和江小川哭成了一堆,秦慧見江薑哭紅了眼,眼角便也紅了,上前往江薑懷裏塞了幾個煮熟的雞蛋。
秦慧問:“薑薑,你還會回來嗎?”
旁邊秦村長聞言,沉沉看了秦慧一眼,秦慧沒看見,但江薑看見了,笑著搖搖頭,“不會。”
出村前,江薑看了一眼雲霧山。
人,好像,總是會有很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