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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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酷暑已經過去大半,雲津河旁翠柳依依,隨風搖曳,不遠處的清和書院臨水而居,其間稚童讀書聲朗朗,分外祥和。

    江薑捧著小半西瓜,在樹蔭下吃的津津有味。

    讀書聲漸漸停了,不過一會兒,書院門口便陸陸續續有學生走出來。

    江小川斜挎著一個小布包,跑到門口,一眼便瞧見自家姐姐蹲在樹蔭下正在吃西瓜。

    “姐。”江小川一聲歡呼,雀躍著跑過去。

    江薑正好吃完最後一口瓜,見江小川跑過來,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又掏出一半西瓜,遞給他,引得江小川愈發興奮。

    姐弟倆並肩往家走,江薑隨口問:“今天上課有沒有認真?”

    “沒有,我睡著了。”江小川啃著西瓜,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絲毫沒覺得羞恥。

    江薑一噎,雖然她也隻是隨口一問,但這小孩是不是也太不當回事兒了。

    “睡著了?”江薑拽了一把江小川的衣領,語氣不善。

    江小川被迫停住了步子,察覺到自家姐姐生氣了,趕忙揚起小臉,小可憐地道:“姐,夫子念得我都聽不懂,太陽一曬就睡著了。”

    江薑看了眼江小川的小身板,想起方才在書院門口聽見的毫無起伏如念經般的讀書聲,覺得真是難為他了。

    但是,書還是要讀的。

    她鬆開江小川的衣領,摸摸他的頭,一臉疼惜,“要不明天姐姐給你帶個枕頭?”

    “不用,睡枕頭該被夫子發現了。”

    江薑:……

    ……

    安平鎮,清水巷盡頭,是江薑現在住的地方。

    小青瓦,青石牆,儼然江南宅院的縮小版。

    剛來清水巷時,江薑以為自家老爹說不定是哪戶富人家的孩子,居然能買得起這精致小巧的江南宅院,等推門進去,便明白這荒草雜生的地兒應該也花不了多少錢。

    江薑推開虛掩的大門,年久失修的門頓時傳來一聲痛苦的呻吟,“老江,這門你還沒有修呢?”

    木工房裏敲擊聲不斷,江續沒有回應。

    自從在雲霧山找到江小川之後,老江便又恢複了對這姐弟倆放養似的教育方式。

    江薑進廚房打了三個雞蛋,加了點米湯和鹽,放在鍋裏蒸,旁邊是中午剩下的米飯。

    雞蛋蒸好了,江續也就出來了,滿臉的胡須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白皙英俊的麵龐,他站在院子裏,一身的木屑,落日餘光灑在他身上,折射出點點金黃。

    剛到安平鎮的時候,江續死活不肯刮胡子,說什麽要維持男子的威儀,江薑就沒見過誰家男子的威儀是用胡須來保持的。

    隻能好說歹說,甚至把江小川搬出來當救兵,說他要是不刮胡子,江小川在書院會被嘲笑的。

    天知道,這一路走來,他們收獲了多少目光,江薑險些以為自己得等到十八歲才顯現的美貌,在她七歲的時候就已經這般掩藏不住了。

    江續這才不情不願的刮了胡子,然後便像是十分不好意思的躲進了木工房,輕易不出門。

    江薑倒是不管他,胡子刮了就行,相處這麽久她還不知道自家便宜爹長什麽樣呢,還有,那些打量的目光她是再也忍受不了了。

    江薑剛想讚一聲好相貌,便聽見江續一邊拍著身上的木屑,一邊道:“閨女,今天又吃雞蛋啊,沒肉嗎?”

    江薑腦海裏的畫麵瞬間碎的稀裏嘩啦,有沒有肉你心裏沒點數嗎?

    “沒有,明天連飯都沒了。”

    買了房子交了束脩便身無分文的江家人,現下手中的碗筷都是賒的。

    從雲霧山出來之後,江續便帶著江薑姐弟倆朝南走,江續在路上不知道從哪兒聽說雍州是大興的書香聖地,便草率的決定帶著江薑姐弟倆去雍州雍陽府,美其名曰,求學。壓根沒考慮到自己的錢袋夠不夠大。

    果然,等到了雍陽府,江續被雍陽府書院的束脩和物價震驚到了,轉而非常草率地隨手攔了一個路人,問到了雍州地界束脩和物價最低的地方。

    然後帶著江薑和江小川牛不停蹄的來到了安平鎮,用所有的積蓄買了一間宅子,順便交了江小川在清和書院一年的束脩。

    安平鎮雖是在雍州地界,但地處偏僻,屬於雍州的邊緣地域。

    許是雍州確實是書香聖地,即使是在這邊緣地界,幼稚園,不是,清和書院也建的有模有樣。

    清和書院建有四個書堂,分年齡段分別進行啟蒙認字、讀書教育、文章開筆,最後便是專攻科舉考試。

    而雍州之所以是大興朝的書香聖地,教育事業發展迅速且覆蓋麵若此之廣,是因為百年書香世家蘇家族地便在於此。

    蘇家原本就是書香世家,傳承百年,出了不少大儒,然而這些大儒並不入朝,反而是留在書院,教書育人,桃李遍天下,百年後的今天,可以說每一個讀書人都是蘇家的學生,因此即使朝代變更,蘇家依舊是天下讀書人心中無可替代的第一書香世家。

    雍陽書院更是蘇家一手修建的學院,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想求學的書院。甚至雍州的州府都漸漸被人忘記了原本的名字,反倒是雍陽這個名字,深入人心。

    雍州也在時間的洪流中成為了讀書聖地,教育發展迅速,雖然依舊沒有女子書院,但即使是不考科舉的人家,也會將孩子送入書院進行啟蒙教育。

    夜幕降臨,雲津河在夜色中靜靜流淌,清水巷江家堂屋裏,油燈中的燈芯偶爾發出一聲劈啪的火花炸裂的聲音。

    江小川在一旁憑著有限的記憶磕磕絆絆地背誦著白日裏在書院中的課文,他其實還不太認識字,目前正處於隻會說不會認得階段。

    江薑則捧著江小川的書在一旁隨意的翻著,靠著江小川的背誦勉強辨認著書上的字。

    書院不招收女學生,江薑也沒有吟詩作對考科舉的誌向,但人生在世,沒有條件便罷了,有條件,那必然不能當個大字不識的文盲,所以年幼的江小川在學習課業的同時也肩負著教授江薑的責任。

    江小川廢了老大勁終於背完了整篇課文,殷切地望著江薑,等著江薑說‘可以了’,他今天可是睡著了,天知道背誦這篇課文他有多艱難。

    連蒙帶猜,這篇課文上的字江薑認識了大半,但還是有些不確定,她道:“再背一遍。”

    江小川:……

    ……

    夏日正濃,蟬鳴聲聲。清水巷裏悠悠駛來了兩輛馬車。

    清水巷巷道不窄,每日裏總有各家的孩子在街巷裏奔跑玩耍,江薑偶爾也會參與一番,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格格不入。

    但今日清水巷卻有些擁擠,不少街坊鄰居或站或坐的待在自家門前,互相之間說著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眼角餘光卻時不時的瞥向巷尾。

    江薑牽著江小川,繞過人群往裏走去。

    不知道是誰有這般“殊榮”。

    他們剛搬來的時候,也收到過這種關注,牛車越往裏走,關注便越多,直到他們的牛車停在了巷尾最後一間宅院前,那過分好奇的眼光便漸漸消散了。

    後來江薑才從街坊四鄰那裏了解到,她們沒什麽惡意,隻是巷尾倒數第二間宅院在清水巷太過不一樣,大家都很好奇,誰能住進去。

    他們家在巷尾,也就是眾人目光所聚之處,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直接過去便是。

    巷尾倒數第二間宅院前,停了兩輛通體漆黑的馬車,車軲轆上是長途跋涉之後留下的泥土,前頭的馬兒強壯健碩,即使在這炎炎夏日,經過路途奔波,也隻是不耐的甩了甩尾,不見疲態。

    江薑眼神微亮,好漂亮的馬,比起他們家吃苦耐勞的牛也不遑多讓。

    江家和這倒數第二家宅院都是清水巷空置了許久的房屋,但江家那年久失修的模樣顯然和旁邊的精致風雅的小院是不一樣的。

    前者是因為房屋太破,沒人想買,後者則是因為價錢太高,沒人敢買。

    安平鎮物價不高,房價嘛,看江續居然能買得起房子來看,也不高。

    旁邊那宅院,據說以前住著的是一位男子,許是出身世家,簡單的宅院被他修建的清新雅致,簡約卻不簡單,處處精致。

    是以,等男子離開之後,這裏的房價便翻了好幾十倍。

    江薑還在瞧著門口打著噴嚏的馬,庭院裏走出來一位眉清目秀的十四五歲少年郎,長發高高豎起成馬尾,行動間在身後蕩起一道愉悅的弧線,一身深藍色勁裝顯得身姿挺拔,袖口許是為了方便活動,微微卷起,露出小麥色結實的小臂。

    清水巷的人們雖然對能買得起這清水巷獨一份宅院的人家有些好奇,但也隻是遠遠的瞧著,並未靠近,而江薑因為要回家,必然得經過這宅院,再加上她因為好奇多看了幾眼馬兒,此刻倒像是故意站人家門口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