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良策失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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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徐修早早穿戴整齊,叫醒還在睡著的李泓,內侍們奉著一應的衣物,等在門外。
李泓探出腦袋拉了拉徐修的袖子,哼哼唧唧地要徐奕幫他穿衣束發。
門外的小內侍奉梁貴妃之命來伺候三皇子起床,梁貴妃特意交代,今日一定要盡早叫三皇子起來,收拾整齊了送去昭華殿。
可李泓不僅不起,還不允許他們進來,把一群內侍急出了一頭汗。
徐奕無奈地對內侍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先下去,他親自動手,把李泓收拾出個皇子樣,又親手給他梳了個精神的發冠。
李泓笑道:“子奕怎麽什麽都會?”
徐奕想了想,這大概要歸功於他那放養式養孩子的爹,便答道:“拜徐國相所賜。”
李泓笑得眉眼彎彎的:“李慎還擔心我會向國相請教約戰的計謀,他殊不知,我有子奕就夠了,哪裏還會勞煩國相他老人家?”
徐奕拍了拍李泓的腦袋:“公子慎的母族是舊貴之一,父親推行新政時到底是得罪過他們,你小心些他。”
李泓點了點頭,這其中的恩恩怨怨他都懂。
收拾妥當之後,李泓特意把徐奕送他的木雕揣進懷裏,跟著徐奕往昭華殿去了。
被這兩人念叨的徐修結結實實地打了兩個噴嚏,嘀咕道:“難不成下了幾天雨,著涼了?”
他一邊念叨著“老了,不經凍了”,一麵取過一件狐皮披風披在身上,出了相府的大門。
今日,昭華殿就是個引人注目的大戲台,除了三位唱“主角”的皇子,還有李儲邀請來的國相徐修、武將張毅,在京的伯候等人,連宋照也在;各路大臣已經暗戳戳地把眼線安插在殿外,各位皇子的生母也安排了打探消息的內侍和女婢,隻等著看李儲采用哪位皇子的計策。
昭華殿裏,李儲坐在上座,徐修父子和諸位文臣依次坐在左列,張毅等武將坐右列,皇子們立於大殿中央,太傅們立於殿末。
李泓的太傅由於他的“善解人意”,提前“告老還鄉”,徐奕暫時充當了三皇子的太傅。
四皇子李惟年齡還小,隻由太傅帶著在一旁旁聽,並不參與這次考核。
公平起見,皇子們獻計的順序由抽簽決定,賀公公手中托著一隻實木托盤,裏麵放著三根竹簽,三位皇子一人選一根,竹簽上背後的刻痕就是獻計的順序。
李泓抽到的竹簽上有三條劃痕,是第三個,大皇子李恢是第一個。
李恢先是看了他的太傅一眼,不太自信地上前一步,說道:“父王,兒臣以為約戰比試的是兩國將士真正的實力,雙方勢均力敵才能比得出來。所以孩兒鬥膽點將十萬,藏兵於淮江南岸後五十裏,看歆國拉出來多少兵馬,我們也點多少,我相信我大熙國,定能憑實力取勝。”
李儲:“你是說歆國出兵多少,你就出兵多少?”
李恢稱是,李儲抬高了音量:“那歆國為什麽不來問我們出兵多少,為什麽不堂堂正正跟我們打一場?”
李恢看得出李儲有些生氣,忙解釋道:“父王,我軍以實力服人,不以多勝少,也不以少欺詐,這才是大國應有的氣度。”
李儲還沒說話,張毅在座下“嘖”了一聲,李儲話頭一轉,問道:“張將軍有什麽要指點子恢,盡管暢所欲言。”
張毅朝李儲一拱手,便說道:“公子恢此話有理,但不妥。如今周禮那套打法早就過時了,列國之間玩的都是權謀。說句不好聽的,如今武將不如縱橫家值錢,一條好計謀頂的上千軍萬馬,十多年前,若不是國相父子的釜底抽薪之計,熙國怕是,哼,早就滅了。”
張毅是個直性子,說話不懂得迂回,雖然說得是實話,還是把徐修嚇得差點被茶水嗆死,他忙擺擺手:“誇張了,沒那麽嚴重。”
張毅脖子一梗:“有!”
徐修:“……”
行行行,有有有。
李恢見徐修都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知道自己肯定辯不過張毅了,便拱手退後一步,示意自己的計謀就是這樣,用不用都隻有這了。
李儲不動聲色地搖搖頭,然後示意李慎開始。
李慎上前一步,首先說道:“父王可還記得熙國的開國先祖,熙平王李淼。”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了驚,包括李泓和徐奕,都沒想到這位皇子開場便提到了先祖。
李泓微微抬頭看了看徐奕,徐奕衝他搖搖頭,暗示他先聽下去。
李慎接著說道:“昔日歆國國君羞辱我熙國先祖,並讓先祖承諾,若是兩國交戰,熙國要退五十裏,以示尊敬。”
李儲點點頭,說:“確有此事,怎麽?”
“按照歆國約定的地點,退兵五十裏,正好到了淮江南岸。”李慎慢悠悠地說道:“這個季節淮江水可是充裕的很啊。”
李儲,張毅和徐修同時吃了一驚,立刻明白了李慎的意思,他是要利用熙國擅長水戰的優勢,在淮江中大敗歆軍。
徐奕和李泓也暗暗吃了一驚,這二皇子李恢的思路竟然跟他們一模一樣,那待會李泓又要怎麽說?
李慎見滿堂皆驚,按捺住心中的得意,繼續說道:“父王,歆國當年辱我熙國,這次定讓他們全部葬身於淮江。”
聽完這句話,徐奕就明白了,這李慎壓根就是盜用了他和李泓的計謀。
那日他給李泓木雕“酒樽”,本意是為了提醒李泓“退兵五十裏”的由來,名正言順地在江南江北調換位置,李慎的這個計謀看似與他們如出一轍,卻早已經南轅北轍——他強調的是複仇。
泓兒身邊有李慎的眼線!徐奕心驚地想。
定是有人把李泓寫的計謀偷偷拿給了李慎,李泓寫的作戰步驟雖然詳細,卻並沒有寫他和徐奕討論的過程,也就是這樣製定方案的緣由並沒有寫,所以李慎隻能鸚鵡學舌,靠他的理解轉化為自己的計謀。
所以徐奕才覺得,盡管策略一樣,動機卻千差萬別。
這李慎已經沒了生母,母族也因為新政的推行的緣由,地位一落千丈,他平時又行事低調,真看不出來,竟然已經把手伸進了昭陽殿。
張毅像是來了興趣,與李慎探討如何布陣,如何點兵,什麽時候放弓|弩,什麽時候出戰車……果然與李泓寫的一字不差。
“熙國的戰車體積太大,速度不足,怎麽才能保證以最快的速度,把敵軍逼的退兵?”張毅問道。
這個李泓也寫了,不僅寫了,甚至畫好了改進戰車的示意圖,還在旁邊標注了“宋照”。
李慎微微一笑,說道:“張將軍的顧慮我也曾想到,並且請子照兄改良了一批戰車,法家機關術,我不是太懂,不如請子照講解。”
宋照正在座下聽李慎講計策,越聽越耳熟,心想:這不是跟徐奕說的一模一樣嗎?
他被當場提名,還沒反應過來,驚奇道:“什麽?你請我改良?明明是……”
“咳!”徐奕咳嗽一聲,示意他別多說,順著李慎的話講下去。
徐奕本就是私下找宋照改良的戰車,將來這筆功勞也會記在獻計的李泓,和出力的張毅頭上,徐奕在中間是個隱形的角色,眼下李儲對國相府的權勢頗多忌諱,還是不要再牽扯到宋照的勢力了。
宋照明白了徐奕的想法,隻好順著李慎的話,把戰車的改良和士兵的站位解釋了一遍。
“妙!”張毅拍手道:“大王,公子慎的計策妙啊!”
不用張毅說李儲也知道,這是條妙計,打好了,熙國將一舉聞名五國,再也沒有其他國敢小覷熙國的縱橫之術。
正如張毅若說,亂世之中,一條好計頂的上千軍萬馬;一個國家裏,若是有一位能出此良策的賢臣,也抵得上黃金萬兩、糧食千石。
不僅李儲和張毅,徐修也驚了,怎麽都覺得這計謀像是他兒子的手筆,整個昭華殿都在談論這個計謀,吵吵鬧鬧的,徐修一時間竟冒出了一層汗珠。
都三月的天氣了,徐修見他還穿著狐皮披風,出了汗也不知道脫,便問道:“父親怎麽還穿這麽厚?”
徐修吸了吸鼻子:“晨起打了兩個噴嚏,應該是著涼了。”
徐奕:“雖然一直下雨,天氣倒是越來越暖了,父親怎麽還會著涼?”
嘿!天氣熱就不能著涼了嗎?自己在別人的昭華殿一住就是十天,老爹生病了都不以為意。徐修不幹了,抱怨道:“不是著涼怎麽會打噴嚏?難不成有人在背後說我壞話?”
徐奕:“……”
那八成是。
徐奕硬是起身給他解了披風,趁機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兩件事,泓兒的計策被公子慎盜用了,大王要怕是要削弱相府權勢。”
徐修心中一驚,果然!
李儲看到了徐奕給徐修解披風的這一幕,笑道:“國相好福氣,奕兒是個孝順孩子。”
徐修也跟著笑:“大王的公子們才個個德才兼備,大王才是真正的好福氣。”
李儲擺擺手,示意他場麵話少說,然後試探道:“奕兒也到了適婚的年齡了,不如……”
“父王!”李泓上前一步,打斷李儲,說道:“皇兄們都說完了,是不是該我了。”
李儲“哦”了一聲,旋即擺擺手,昭華殿立刻安靜下來,眾人將目光集中到李泓身上,看這位頂著“水神轉世”名頭的三皇子,能有多大能耐。
李儲道:“對於這次約戰,泓兒想到了什麽好計策?”
徐奕略微緊張地盯著李泓,不知道他還能說什麽。
李泓一拱手,朗聲道:“孩兒無能,什麽計策都沒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