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千鈞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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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口一個“臣”,簡直如同一塊塊千斤重石,徑直砸在李泓心口,直接砸出一個大豁口出來。

    李泓咬著牙爭辯:“子奕在戰場上使的奸計也不少,為什麽就容不得我做?你想看我一直活在水深火熱中嗎?李慎對王位誌在必得,等他當上熙王,便不會給我留活路。”

    “你管戰場上的謀略叫‘奸計’?”徐奕本不想跟他吵起來,聽到這句還是忍不住訓導:“戰場上瞬息萬變,一個計策可以免去多少士兵的無辜慘死。”

    “從小國相就教你為君之道,奈何三皇子好手段,為了得到儲位,不惜給自己下蠱,處心積慮謀劃害人,太子何辜?城中的百姓何辜?”

    “子奕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嗎?”李泓心裏滿是酸澀:“還是說,子奕效忠的隻是熙國的王,將來輔佐李慎,輔佐李恢,再也用管李泓在哪個皇陵裏埋著!”

    徐奕被他氣得胸口起伏不定,從小寸步不離地保護他,反而被他拿這種話輕易傷人,他沉聲道:“我徐奕效忠的本就是熙王,三皇子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我必須要輔佐你上位,什麽時候對儲位有了那麽大的執念?”

    李泓驚呆了,咬著牙不做聲,盡管他知道徐奕說的都是氣話,心中還是忍不住被擰了七八道。

    他為了什麽?為了能保護自己和徐奕的平安,為了能在熙宮安穩活下去,也為了自己那點不切實際的,隻是唯獨沒有徐奕所說的,為了天下人。

    徐奕看著李泓懵懂的樣子,終究不忍心,他緩下聲音輕聲說:“若是將來真的有人容不下你,天高地遠,我帶你走。”

    李泓猛地抬起頭,隔著朦朧的視線,一刻不離地盯著徐奕輪廓分明的臉。

    他在外麵站了許久,才意識到徐奕早已進屋了,心中已經緩和了不少,抬腳又跟了上去。

    徐奕坐在案前看書,他就悶不做聲地在一旁研磨,眼睛又看不清,直弄得滿手都是墨點子。

    看著餘毒還未清除幹淨的李泓,徐奕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拉過他的手,細細擦拭。

    李泓這才開口問道:“子奕從小學習周禮,雖活在權謀計策中,自己卻能獨伏清白,也以此教導泓兒。可是子奕,曆代君王之路都是以血鋪就,踩著無數人的屍體上位,我隻是用了區區計謀,還讓宋照保住李恢的性命,子奕不能原諒我這次嗎?”

    徐奕沉默了一會,起身走到一副掛在牆上的畫作前麵,他對李泓說:“這是父親從梁國帶來的畫,出自梁國國君之手,畫的是君王征戰天下的場麵。”

    李泓走近看了看,畫上是雙方軍隊正在廝殺,他眼睛看不清楚,看起來反倒更加慘烈異常。

    “我早就跟你說過,君王不能隻為了自己的私欲,背後是無數的蒼生黎民。”徐奕放慢語調,“不見山河破碎,不當九五之尊,泓兒你明白嗎。”

    李泓明白,卻沒見過山河破碎的慘烈,但是局已設,計已出,反悔一步就是滿盤皆輸,他不能退。

    此時縈繞在他心頭的,是另一個問題:徐奕深受周禮影響。

    他試探著問道:“子奕是不是覺得也覺得,周禮上所說都是對的?”

    “不盡然,否則也不會禮崩樂壞。”

    李泓稍微鬆了口氣,又深深吸一口氣,問到:“那你……怎麽看待男風?”

    徐奕一愣,脫口說出兩個字:“荒唐!”

    本就在意料之中,還是失望至極。

    李泓緊閉上嘴,生怕一開口,就把某些荒唐的情愫宣之於口。

    徐奕這才反應過來李泓問了什麽,他看了一眼李泓,不確定地問道:“泓兒怎麽會想到問這種問題?”

    已經恢複神色的李泓回答道:“沒什麽。身為皇子,將來或是被指婚,或是與別國聯姻,子奕舍得我離開嗎?”

    徐奕又是一愣,他想了想,若是日後李泓有了自己的夫人,不再粘著他,而是寵愛別的女子,他怕是真的有些……失落吧?

    想到這,徐奕突然覺得,李泓粘人的招數,反倒把他弄得束手束腳,飲鴆止渴起來。他一狠心,說道:“男大當婚,人之常情,就算泓兒離開了我,我也會為你高興。”

    李泓笑著搖搖頭,徐奕一瞬間的遲疑,已經讓李泓沉到底的心,又重新扒了回來——暫時就夠了。

    國相府裏暗潮湧動,江州城裏已經翻了天。

    角逐的雙方,李泓和李慎,各自實施著自己的計劃。江州城內亂一日不到,被新政打壓過的舊貴族,已經集結完兵馬,浩浩蕩蕩來到了江州城外。

    張毅本不打算去太子府取回被盜的兵符,奈何城內兵荒馬亂,城外又有舊貴兵臨城下,無奈之下,隻能帶人去太子府取兵符。

    接下來太子府的事全在意料之中,張毅在太子殿中搜出了兵符,此事一出,全宮震驚,立刻捅到了李儲那裏。

    李儲聽聞太子偷盜兵符,竟一氣之下病倒了。

    熙宮內外,頓時人仰馬翻。

    目前來看,這一切都在按照李慎的計劃,有條不紊的進行。

    一石激起千層浪,暗湧終於又回到了國相府。

    賀公公親自來傳旨,大王病重,急招三皇子李泓,回宮侍疾。

    徐奕知道這賀老九和李慎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也明知道躲不過,還是淡淡地說道:“三皇子餘毒還未清理幹淨,在國相府安心養病,恕不能回去侍疾。”

    賀老九訕訕地笑了笑:“韶文君有所不知,滿宮的妃嬪皇子都在,太子也被昭了回去,若是三皇子不在,保不準被人拿住話柄。侍疾嘛,也不需要皇子們親手做什麽,萬事有我們這些下人呐。”

    李泓摸索著走到徐奕身邊,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沒事,不要擔心。

    “三皇子行動不便,公公能否允許,讓我把三皇子送到宮門口?”徐奕問。

    賀老九似笑非笑,咬著舌根說道:“這恐怕不能,老奴雖不及韶文君眼明手快,帶人回宮的本事還是有的,眼下宮內宮外都不安生,國相府還是暫時封府吧。”

    在意料之中,徐奕隻是沒想到李慎會做這麽絕,賀公公甚至連麵子功夫都不做了,直接把他困在國相府。

    賀老九帶李泓離開後,立刻有守衛來,把相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李儲病床前,太子跪在首位,身後三位皇子齊刷刷地跪成一排,再往後是哭成一片的嬪妃們。

    他艱難起身,半靠在床榻,他看著跪了一屋子的親眷,突然喊了一聲“逆子”,拿起手邊的茶盞朝太子砸去。

    李恢慌忙一側身,躲了過去,杯子不偏不正,直直地朝李泓的額頭砸去。偏偏他眼神不好使,模糊間看到一個物件朝他飛來,他穩了穩心神,一動不動地僵著身子。

    李儲雖然氣病了,多年練武的身手還在,那杯子上帶著手勁,若是砸在李泓頭上,直接破了相都算是輕的。

    杯盞到了眼前,李泓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盡職盡責的裝瞎。

    李慎用餘光觀察到這一幕,微微勾了勾嘴角,然後一把推開李泓,小聲說道:“三弟小心。”

    杯子砸在地上,應聲而碎。

    這邊李泓還假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調整好被李慎推歪的身子,繼續跪地端端正正。

    李儲啞著嗓子,帶著氣音問道:“國相!國相何在!”

    離他最近的李恢顫巍巍地回答:“父王您忘了,四國圍困熙國玉皇關,國相請旨出去遊說各國去了。”

    李儲氣極反笑:“太子真乃國君風範!趁國相不在開始覬覦兵符了,嗯?”

    李恢大驚,慌忙解釋:“父王,兒臣沒有偷盜兵符,張將軍的兵符,不知道怎麽就在太子府裏啊!”

    “你意思是張毅故意栽贓你嗎!”李儲氣得劇烈咳嗽起來,緩了好一會,才說道:“他在城中平定內亂,調兵遣將連兵符都沒有,若不是他的兵還賣他幾分薄麵,江州城怕是已經亂套了!”

    李恢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李慎不失時機地煽風點火:“張毅將軍對親兵仗義疏財,這才在沒兵符的情況下調動兵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李泓內心冷笑,這李慎還真是陰狠,這句話不僅把太子往火坑裏推了一把,還把張毅也搭了進去。身為主將,不需要兵符也能調動兵馬,那說明什麽?說明熙國的兵權明著在熙王手中,實際上早就被張毅架空了。

    果然李儲皺了皺眉頭,說道:“太子禁足東宮,非昭不得出;等張毅平定城中,帶他來見寡人。”

    李恢剛被人帶走,就有內侍急匆匆地進來稟報:“大王,舊貴們帶著兵馬已經破城了,正跟張毅將軍的兵馬在城中廝殺。”

    李慎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張毅的將士們有守城之力,本不會那麽容易被破城。當年駟國兵臨城下,圍困了七日有餘,也沒能攻下城。舊貴的兵馬能這麽快進城,這份天大的功勞要歸宋照。

    宋照幫李慎改了城門結構,舊貴的兵馬根本不用強攻,改造過的城門宛如一張脆弱的羊皮紙,一推就破。

    同時不動聲色冷笑的,還有李泓,他在內心誇了李慎一番,沒想到他還有這麽一招,宋照的機關術也真名不虛傳,若不是宋照是他安排過去的,他此刻真要像滿屋的人一樣驚悚了。

    反正他也“聽不到”,省的在李慎麵前裝詫異了。

    看似安安靜靜的兩個人,實則各懷鬼胎,就等著看誰技高一籌,最終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