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邊陲遇險
字數:4757 加入書籤
熙宮外不遠處的地平線上,筆直地行進著一行隊伍,人數不多,算上車夫也不過二十人左右。隊伍中間靠前處有一輛馬車,錦緞華蓋,看上去頗為豪華。
正是送往駟國的質子的隊伍,此刻尚未出江州城。
馬車是給為質的皇子準備的,不過那安生不住的皇子說什麽都不願意乘,非要把隨行的使臣按了進去。使臣略無奈地坐進去了會兒,一盞茶的功夫便挑了三四次轎簾,眼瞅著是坐不下去。皇子哈哈一笑,決定不再折磨他,叫來一匹駿馬,兩人在夕陽下並肩而行。
李泓心情不錯,坐在馬背上揮小馬鞭,把他那匹馬趕到離徐奕那匹近一點,偏偏他的馬脾氣強的很,走兩步就又偏回來,矜持地跟旁邊保持距離,這一人一馬算是杠上了,玩得不亦樂乎。
這人不像是去當質子的,倒像是去秋遊。
徐奕在一旁和煦地笑,本不想訓導那無法無天的小混蛋,誰知他看到徐奕笑,竟覺得給他臉了,大有一副“你看我禦馬技術如何”的得意樣,就差原地開個屏了。
兩人竟真像是出遊,誰也沒理會暗處跟著的暗影。
暗影自然是李慎安排的,李慎最終當上了熙王,倒不是說他比李泓技高一籌,隻是內有舊貴逼迫,外有諸侯國圍困,徐奕不得不替李泓選了一條迂回的路。不為別的,為了熙國,為了先王李儲的托孤,也為了徐修給他選擇的路。
“有人為一國活。”他一直記得。
就這樣萬般無奈下,李泓放棄了王位,或者說李慎運氣好,也興許是李泓運氣差。不過這皇子倒沒有太悲觀,在一切塵埃落定後,就興致頗高的跟徐奕上了為質的路,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有了子奕就是最大的幸運——拍馬屁的功夫簡直爐火純青。
然而就在滿宮都以為李慎會是駟國的傀儡時,這位年輕新王倒是做了讓列國震驚的事,幾紙合約便退了圍困邊境的各國。
第一條便是送梁貴妃歸母國,與梁國重修舊好。單是這條,就足夠看出李慎其實是有些謀略的,梁貴妃本就是梁國人,李儲病逝,李泓為質,身為太妃的她在熙國也是無依無靠。這一送還,不僅賣給梁國一個人情,緩和梁國的關係,還能讓李泓毫無後顧之憂的去駟國。
要知道,李泓本有一半梁國人的血脈,是梁國可以借機把手伸進熙國的媒介,而李慎卻把他送去駟國為質,斷了梁國的某些念想;但李慎夠聰明,知道讓人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道理,先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讓人想發火都找不到借口。
也等於告訴李泓,你看吧,我把你母妃的後半生都安置好了,安心在駟國待著,不要再想著回來了。
第二條便是把四皇子李惟送去歆國為質,李泓得知後冷笑了一下,說李慎若是個地主,也是個克扣工錢的扒皮,拿四皇子當人情送人,連封地封號都省了。
第三條是有關李泓的,入駟為質,同時送上殷林五百裏。隻是李慎和駟國那邊都不知道的是,徐奕和景瑜早就打成了某種默契。
李慎拿皇子皇妃們換取了國家安寧,轉手又料理了助他上位的舊貴,禍根是徐修早就埋下的,李慎以舊貴毀壞先王遺體為由,問斬了連同自己母族在內的十多家親貴,繼續沿用已故國相的新政,手段不可謂不淩厲。
熙國紛紛擾擾的局麵算是落了帷幕,水下的暗湧再激蕩,傳到水麵上也就剩一點泛起的水花。成王敗寇,列國隻會稱讚這位新王好手段,永遠不會得知病床前托孤的先王,以身殉國的老國相,無奈為質的皇子,和被迫交易的忠臣。
沒關係,秋色正好,來日方長。
出了江州城,質子車隊一路向西,繁華的景象漸漸少了,沿途沒了支起的小攤,隻能偶然間遇見幾個挑著扁擔的貨郎,邊走邊數著賣貨的順口溜。再往西走,連貨郎都看不見了,周遭越發荒涼起來。
繁榮的永遠是王城,剛經曆過戰事的邊陲與王城永遠是兩幅景象,有的隻是燒焦的枝丫,和大批的流民。
李泓收斂了些恣意的神態,麵上雖仍維持著不動聲色,觸目驚心的微小反應卻從目光中漏了出來,一絲不少地落在徐奕眼中。
國與國的戰爭,是縱橫家的鬥智鬥勇,是將士建功立業的機會,是君王們的爭鋒較量,而深受其害的,卻永遠是百姓。讓深宮中長大的皇子親眼目睹這些,將來才會成長為仁君,這比他在書簡上學來的重要的多。
因此,徐奕隻是默默看著他,並不多言。
而這觸目驚心的場景,遠遠跟在車隊後麵的暗影們卻視而不見,他們眼中隻有獵物,箭尖對準的是皇子的華蓋。
長弓拉得嘣嘣響,卻一點都不會驚動落在枯木上的烏鴉。
依舊沒能逃過馬背上這兩人的耳力,李泓偏頭看向徐奕,嘴角微微一勾,“子奕,我的刀劍功夫還是你教的,你猜我出師了嗎?”
大概五年前,也就是徐奕去殷林之前,這小皇子的功夫就已經足夠跟徐奕抗衡,現在更不消說了。他是在練武方麵著實天賦極高,六藝被徐奕穩穩壓了一頭之後,也隻能在這件事上找補回麵子了,好不容易來了可以嘚瑟的機會,哪能不趕緊抓住。
徐奕哭笑不得地想:你那一劍能挑一排盾的功夫,還來問我出師了沒,簡直明晃晃地炫耀。
李泓見他隻是無奈地笑,尾巴又翹起些,“眼瞅要到邊境,我那二皇兄的人跟了一路,再不動手怕是要憋死——子奕,賽馬嗎?”
徐奕懂他的意思,他們二人躲避暗影根本不在話下,李泓是不想牽連護送他們的這些士卒們,畢竟若是動起手來,難免會傷及無辜。李泓見到這麽多流亡百姓之後,也終於懂了些“為君之道”,他這是要跟徐奕一起把身後那些暗影引開。
徐奕從他的行為後讀出了良善的內心,頗為欣慰地笑了笑,“好。”
他一招手,對打頭的士兵交代了句“日落前,驛站匯合”,便一夾馬腹,策進了前方卷著殘雲的地平線。
李泓目光鎖定在徐奕後背,那人身姿挺直,肩角分明,雅白色衣袍隨風翻落在身後,在霞光映襯下顯得極為顯眼。李泓不由得揚了揚嘴角,韁繩一勒,向前麵地人追去。
與此同時,身後的暗影行一動,從暗中顯現出來,縱馬跟緊跟在後麵。已經到了邊陲,他們也不用再顧忌,終於可以現身取皇子的命了。
長弓拉了個滿月,第一支箭首先射出去,正對著李泓的後背。
這位身著樊龍暗紋袍的皇子頭都沒回,耳根一動,飛快側身,躲開了飛來的利箭,策馬間,還不忘笑著地跟徐奕說,“聽母妃說,子奕小時候長得太過精致,常常被當做是宮裏的公主,或者是那個世家裏的小姐。嗯……都怪我晚出生了幾年,沒見過熙宮裏最標致的公主是何等傾國傾城。”
這祖宗說是賽馬,就一點都不含糊,速度快地驚人,還不耽誤躲避身後的亂箭,竟還跟同行的人聊起了天,簡直赤|裸裸的藐視對手。
神色間還帶著一絲調笑,一副想翻天的欠揍樣。
他的聲音被獵獵而過的風吹跑了大半,餘下的聲音就著風聲傳進徐奕耳中,徐奕臉上飛快掠過幾分羞惱,這混蛋越發無法無天,沒出生的事也要打聽。
說話間,又有幾支利箭擦著徐奕的袖袍飛過,被他幾個閃身躲了過去,而後他飛速地騰出一隻手,堪堪握著虛拳,放在李泓腦門前,等修長的手指展開,中指便不輕不重地落在李泓的額間。
那小混蛋“嗷”的一聲,捂住了頭,食了自作自受的惡果。
沒等手從頭上拿下,身後的箭矢又如同鬼魅般粘了過來,咻咻咻!李泓一拍馬背,借著力道騰空而起,轉手抓住三支飛來的利箭,翻身落下的時候,順勢將利箭甩了出去,幾乎是頃刻間,就聽到身後有三聲慘叫傳來,接著就是三聲落|馬的聲音。
這上了天的祖宗穩穩落在馬背上之後,又把目光纏在徐奕臉上,一副“快誇我”的表情。
徐奕無奈地彎了彎眼角,在李泓略顯期待的目光中,開口說:“說起熙國最標致的公主,我倒想起,泓兒也曾豔壓群芳。”
李泓:“……”
這便有些尷尬了,李泓確實作死穿過公主服。那還是他七八歲的時候,徐奕正在學習作詩,萬物皆可成為頌詠的對象。那時李儲的大公主年方十歲,出落的乖巧可人,徐奕便為她做了一首詠嬌娥的詩,沒想到,這可打翻了某人的醋壇子了。
嬌娥嘛,他也扮得來,誰還沒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於是,七八歲的公子泓小腦袋一轉,去向他那公主姐姐討了身桃花繡樣的衣裙,套在身上就往國相府跑,手裏還攥著順便借來的金簪玉墜子,就看徐奕喜歡哪樣。
這笑話在熙宮裏傳了整整一年,徐奕都偶爾拿他打趣,但這小祖宗臉皮厚啊,絲毫不在意旁人怎麽說,隻拿著徐奕給他寫的詩,念上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