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被困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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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的箭羽,尾部有一點猩紅,是駟國獨有的箭。

    兩人來不及多想,箭矢雨點似的砸進來,燈火下的箭尖閃著銀光,破開窗紙,狠狠射進屋內各處。

    酒肆二層瞬間亂做一團,不時傳來士卒的慘叫聲。

    敵人的攻勢太猛,李泓和徐奕原本躲避箭矢的角落已經不安全,時不時有角度刁鑽的箭狠劈進來,被李泓抬劍擋住。

    金屬撞擊的聲音在夜間尤為明顯,敵人通過聲音判斷二人的藏身位置,落在他們身邊的箭越來越密集。

    這裏不能再待下去了。

    李泓皺了皺眉,伸手拉過來一旁的銅鏡,立在箭矢最多的地方。

    “當!當!當!”

    兩寸厚的銅鏡被射穿好幾個豁口,聲音沿著夜色傳出去,吸引了很多利箭射來,屋裏的另一旁反而暫時安全了。

    “子奕,走!”李泓拉著徐奕,緊貼著窗下,幾個翻滾間到了另一扇窗子,兩人迂回至門邊,破門而出。

    月光並不明亮,被幾片薄雲半遮著,酒肆後麵是後院,一行人的車馬都停在那裏,李泓和徐奕的身手都是敏捷至極,各自飛速躍上一匹馬,一勒韁繩,從後院的矮牆上越了出去。

    一黑一白兩匹馬幾乎乘著風疾馳,身後的飛箭亦是緊追不舍,比起李慎派來的暗影,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暗夜中方向難辨,徐奕和李泓的身影在林間穿梭,這片林子很是密集,很多利箭被層層疊疊的樹木擋住,但樹林很快就穿越了,再往前是穀地,周身沒有任何遮蔽物,一側便是溝壑,是個極難躲避的地形。

    “子奕,駟國內究竟是什麽局勢,那高鳴真的就能一手遮天,駟宮裏麵沒有其他勢力阻攔他嗎?”飛馳間,李泓問道。

    徐奕略思索,說道:“高鳴是駟王嫡長子,又有國相江郢扶持,駟宮儲位雖未定,幾乎已經能確定就是他。”

    李泓嗤笑一聲,“怪不得這麽囂張,敢這麽明目張膽的……”

    話沒說完,就見一支利箭從耳邊呼嘯而過,正對著徐奕的後背,李泓頓時心提到了嗓子眼。

    離得太近了,李泓擋也擋不了,想拉徐奕也來不及,甚至連徐奕的名字都沒時間喊完,幾乎是瞬間,他後背就已經浮起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按照徐奕的身手,或是側開身子,或是反手揮劍,這個距離是勉強能堪堪躲過的,可他這會不知道想什麽出了神,竟一點沒察覺。

    李泓看得心驚肉跳,千鈞一發之際,他手中用來擋箭的長劍,一劍刺向徐奕□□那匹馬腿,白馬雖訓練有素,仍吃不住痛,嘶鳴著高揚起前蹄,電光火石的瞬間,箭矢擦著徐奕的肩膀,越過他的脖頸,直插入馬脖子裏。

    徐奕一驚,整個人幾乎要隨戰馬倒地,下一秒就被李泓伸手攬住,攬住他腰身的那雙手一用力,把他帶上另一匹馬背,後背撞上一個人的胸膛。

    “子奕,你沒事吧?”李泓有些急,一邊勒緊韁繩,一邊急切地問。

    徐奕剛想搖頭,覺得肩膀一陣刺痛,偏頭看過去,剛才的利箭竟是擦傷了他的肩膀,好在隻是擦傷,傷口並不深,有少量血跡滲出來。

    李泓就在他後麵,不可能沒看到,徐奕明顯感覺到身後人的胸膛“砰砰”跳了起來,立刻安撫道:“泓兒我沒事,不疼,不疼的。”

    他雖算不得身經百戰,也在大大小小的戰爭中穿梭過,有時候明明掛的是軍事之職,也會跟張將軍一起,去陣前廝殺,眼下這點小傷,對他來說卻是算不得什麽。

    而幾乎就是脫口而出,為了不讓身後的人擔心,他一連說了兩個“不疼”,李泓的心軟成一片,又疼成一片,所有關懷的話被堵在嘴邊,隻剩一聲清淺的“嗯”。

    戰馬飛馳,獵獵風聲從耳邊刮過,夜色中,兩人都看清了前麵——是懸崖,沒路了。

    “怎麽辦?”李泓問。

    前麵是懸崖,身後是追兵,一側是峭壁,一側是溝壑,身後那群人的身手不低,且人多勢眾,硬拚不是辦法,幾乎沒有猶豫,徐奕斬釘截鐵:“沿溝壑下!”

    一旁的溝壑雖說不至於懸垂,也不是尋常戰馬能奔馳的坡度,一個不小心,就能連人帶馬滾入崖底,翻身碎骨。

    李泓聽得徐奕的話,一隻手緊緊鎖住徐奕的腰身,韁繩收進另一隻寬大的掌心,□□的駿馬與主人有心靈感應一般,在原地轉了兩圈,而後退到峭壁邊,再向前,帶著銳不可當的氣勢,一躍而下。

    熙國三皇子於騎術上著實有天分,即使在幾乎懸垂下來的陡壁上,仍不見絲毫慌張,一張臉沉著冷靜。

    隻有徐奕知道,這年輕人心裏還是十分慌張的,不然,環的他的那隻手也不會把他的衣袍都抓皺了,隻是他不知道,李泓的緊張恰恰來自於他懷裏的人,若是他自己,再險的懸崖峭壁也照闖不誤,偏偏不能拿徐奕的安危去開玩笑,一絲一毫都不行。

    等到了穀底,李泓才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而後笑吟吟地問徐奕,“子奕,我的騎術還行嗎?”

    徐奕也不吝誇獎,“著實不錯。”

    李泓便笑了,他翻身下馬,把徐奕也接下來,找了個平坦些的岩石,讓徐奕坐下歇息。

    徐奕的肩膀還在往外滲血,傷口不深,卻很影響行動,稍微一動就染紅了白衣。李泓見狀皺了皺眉,然後去翻馬背上的褡褳,裏麵沒有之血傷藥,倒是有些吃的。

    “子奕,這附近草木茂盛,我去尋些草藥,你先在這裏,等我回來。”

    徐奕環視四周,發現駟國的追兵沒再追下來,但是他們境遇也沒好到哪去,所處的位置是峽穀底部,四周都是山岩,像個巨大的桶,把他們困在了桶底。

    他本想說小傷不礙事,可抬眼對上李泓關切又著急的眼神,若不先處理肩上的傷,怕是這祖宗難以安心,便點了點頭,交代道:“好,別走遠了。”

    李泓去了之後,徐奕又將附近細細看了一遍,這裏是殷林的一處荒山,距離熙駟殷林之戰的主戰場還很遠,附近人煙稀少,連個活物都看不到。

    此刻天還沒大亮,遠處的天際泛著一絲魚肚白,啟明星懸在夜空,昭示著即將到來的黎明。

    一片寂靜中,徐奕隱約聽到有雜亂的腳步聲,很遠,模模糊糊聽得不真切,卞辨不出具體方位。從腳步聲判斷,來人應該不少,步子卻一點都不雜亂,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徐奕衣擺一動,身影沒入夜色。

    等李泓回到原處,發現原本徐奕坐著的那塊岩石,卻空無一人,沒看到徐奕,他的心瞬間提到了喉嚨口。

    四下看去,哪有半分白衣身影。

    “子奕!”夜色下的山林太過寂靜,李泓低低地喚了一聲。

    “噓——”身後有聲音,“來這裏。”

    李泓這才發現,山岩後麵的藤蔓下有一個山洞,徐奕的身影半掩在洞口,正衝著他招手,白衣在夜色中格外紮眼,怪不得徐奕要藏起來,李泓暗自鬆了一口氣,走進藤蔓後的山洞。

    山洞不大,約莫有一間房屋大小,洞口被嚴嚴實實的藤蔓遮住,要稍微挑開些才能照進些微光,往裏是一處天然水池,整個山洞都彌漫著寒涼的水汽。

    李泓手裏拿著幾種草藥,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知道這些有沒有止血效果,子奕,你怎麽沒教過我辨別草藥。”

    徐奕啞然失笑,這人推脫的本領還真是不容小覷,偏偏臉上又是一副無辜的神情,想是一麵擔心著他的傷口,一麵又找不準對症的草藥,在那自己氣自己呢。

    徐奕上前辨識李泓手裏的草藥,發現其中還真有止血用的,便笑道:“紫珠,是天然凝血草,這不歪打正著,還真讓泓兒找對了。”

    那是一株橢圓小葉的植物,李泓對它有印象,他小時候有一回受傷,徐奕就是拿這種葉子給他止血的。

    那年他九歲,偷偷溜出宮去國相府找徐奕,半路被王後的侍從攔下,那侍從跟他說,徐奕今日不在國相府,而是跟張毅將軍去了北郊練兵。

    徐奕確實常跟張毅去北郊,他那時候年紀小,還沒那麽強的防範心,便想都沒想去了北郊,誰知北郊根本沒有徐奕的身影,連營帳都沒見著一個,他這才隱約想起來,正值春耕,將士們都暫時給了假,回家忙田裏的活兒了。

    就在他打算折回去時,身後突然聽見一聲長嘯,三匹灰色的狼正目光幽寒地盯著他,不知道跟了他多久,已經離他很近很近,絕對在撲殺範圍。

    不等他遲疑,三匹狼同時朝他撲來,露出尖利的爪子和尖牙,仿佛隻要一張口,就能咬斷他細嫩的脖頸。

    他慌了神,撿起地上一隻枯木,迫不得已和三匹差不多跟他一樣高的狼交上了鋒。

    這次沒有徐奕,沒有人來救他,他甚至連個隨從都沒帶。但孩童小小年紀,展露出來的武力卻已經不凡,至少沒在狼群裏落得下乘。

    沒有人知道,遠在江州城北郊林中,一位小皇子正跟三匹狼撕咬在一起,他的小腿被叼了一下,正汩汩往外冒血,那三匹狼也吃了虧,一時竟然沒再撲上來。

    等徐奕趕到時,他已經完全搞死了一匹,另外兩匹正怒目圓睜,跟他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