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醋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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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奕的臉瞬間紅了,或者全身都紅了,隻是光線不好,沒人瞧見。
也不是沒聽過別家兄弟這樣叫,但這聲從李泓口中出來,再落在他耳朵裏,就像摻了火藥,直炸得他心口久久不能平複。
李泓的呼吸近在耳邊,溫熱的氣息打在脖頸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徐奕身體僵直,他不太敢動。
半晌,才慢慢找回心跳,臉上擠出笑容,故作玩笑地問:“泓兒怎麽突然,‘兄友弟恭’起來。”
李泓才不是要跟他兄友弟恭,也不想承認自己的醋味,這麽叫出口,他自己也是有些羞赧的,抿了抿嘴唇,聲音依舊低沉,“就想叫叫而已,不喜歡嗎?”
徐奕想起李泓小的時候,徐修和李儲那時關係還不錯,都跟李泓說過要叫他兄長,那小皇子就沒聽過,一口一個子奕叫得歡。
想起這茬,徐奕輕笑道:“小時候不是死活都不願意叫嗎?”
李泓啞然,那時候宮裏的人都說他愛粘著徐奕,一天到晚往國相府裏跑,讓他幹脆給徐修當幹兒子,叫徐奕兄長算了。他那時候懵懵懂懂,對徐奕已經有了說不清的情愫,盡管還不知道那是哪種感情,但肯定不是想給他當弟弟。
因此,他拒絕叫徐奕兄長,反而跟個小大人一樣,喜歡叫他“子奕”。莫名心裏就有種錯覺,仿佛隻要這樣叫了,他跟徐奕之間的年齡就沒差那麽多,就可以讓徐奕把他當同齡人來看待。
現在長大了,也更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人,他要定了,不是叫一聲“哥”就真會成他的幼弟,反而滿足了他某些獵奇心,這樣挑逗徐奕似乎很有情趣。
李泓笑了,無賴道:“現在就想叫了,子奕還不允許啊?”
也不是不允許,就是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高琰叫他的時候,他也很震撼,但那更多的是一種詫異,驚奇一個二十多年未曾謀麵的陌生人脫口叫他兄長;但李泓不一樣,沙啞低沉的聲音落在耳邊,心裏就會有一陣劇烈的悸動,像是一根弦被人撚撥,震得頭皮都開始發麻。
徐奕早就沒了困意,苦笑著心想,你要是再這麽叫下去,今晚就別睡了。
偏偏李泓跟他想到一塊去了,要不今晚不睡了,反正都厚著臉皮湊過來了,不如臉皮再厚點。他這麽想著,就又往徐奕身邊湊了湊,肩膀幾乎交疊在一起。
這皇子也不知道哪學來的本領,專挑徐奕受不住的地方撩撥,臉皮豁出去不要了,附在徐奕耳邊,用帶著氣音的嗓音叫了一通:“哥、哥哥、子奕哥哥……”
徐奕抬手去捂他的嘴,羞惱道:“別叫了。”
“那你答應啊。”李泓也很無辜,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徐奕隻覺心跳得厲害,他旁邊的人身量欣長,臉龐英俊,氣息逼人,已經是個完完全全的男人,再也不能把他當小孩子看待。徐奕頭腦發熱,隻覺得一股滾燙的血液在體內橫衝直撞——他好像又起反應了。
徐奕:“……”
這他娘的都是什麽事。
見徐奕不答話,李泓又叫了聲,不過這回不是叫“哥”,他垂眸看著徐奕,眼神清明認真,聲音低沉輕緩,他叫的是:“子奕。”
神聖又莊重。
不帶一絲挑逗,顯得無比赤誠,像一道隱忍了十餘年的情感,馬上要衝破胸腔,脫口而出。
“嗯。”徐奕這回應了,抿著嘴唇,目光緊繃,一副如臨大敵的防衛狀,聲音都帶著濃重的鼻音。
兩人對視,目光灼灼。
“噗。”李泓沒撐住,突然笑了起來,“太犯規了,叫哥不答應,叫子奕就知道答。”
徐奕也笑了,暗暗鬆了一口氣,然後不動聲色地朝一旁側開,他怕李泓再往這邊貼一寸,就能感受到他滾燙的體溫,和某個部位的異常反應。
“是不是我認了高琰當弟弟,泓兒吃味了?”徐奕一邊克製體內的燥熱,一邊借機調笑李泓,他對付李泓還是有一套的,隻要小皇子自己害羞,就沒臉麵再去調侃別人。
果然,被道破心思的李泓把頭一垂,悶悶地“嗯”了一聲。
徐奕沒往別的方麵多想,隻以為他這是單純排斥一個素不相識的外人,李泓作為質子背離故國,遠走他鄉,在這裏,隻能跟他相依為命,心裏一定毫無安全感。
而他出去一趟就認了個弟弟回來,回來後還什麽都沒解釋,也難怪李泓會不痛快,大半夜的跑來撒潑打滾,還不敢承認。
徐奕心下一軟,抬手揉了揉李泓低垂的腦袋,“好了泓兒,高琰的身世說起來有些複雜,總之,他與我有血緣關係,是——”
他想到李泓剛才叫那幾聲,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描述高琰,隻好詞不達意地說:“是,真正意義上的弟弟,表弟。”
李泓被他那個“真正意義”取悅了,暗戳戳地想:這麽區分他和高琰,這是不是說,子奕其實不想把自己當弟弟看待?
徐奕簡單把今日在行宮裏的事說了一遍,越說李泓的頭埋得越低,最後都抵到人家肩膀上了,耳根子紅的要命。他在心裏暗暗譏諷自己,這莫名其妙的醋勁,發作得可真棒啊。
“那子奕真的要幫他尋回傅氏?”李泓聽明白後問道:“如今熙宮是李慎的天下,我擔心他不會放人。”
“我沒見過生母,這輩子沒與母子情分上無緣,傅氏既是我的姨母,又是當年母親拚死保下的人,我自當相助高琰。”徐奕想了想,又說:“何況,我們總有一天要跟李慎撕破臉,高琰跟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李泓點點頭,徐奕的孝心,除了給徐修,也就給了待他好的梁貴妃,他有些心疼,柔聲道:“子奕有母妃疼,昨日母妃來信還問了很多子奕的近況,還有我。”
“嗯。”徐奕笑了笑。
李泓突然想起了什麽,說道:“對了子奕,今日在朝會上,我看不少朝臣都是高鳴的擁護者,駟王年邁,立儲在即,極大可能會立高鳴,他又與高琰不對付,就算我們助他接回傅氏,傅氏母子能在行宮裏安身立命嗎?”
“當然不能。”徐奕說:“傅氏是以宗室女的身份送與先王,如今是熙武王的遊太妃,若是還朝,一旦被高鳴發覺,一定會以此為借口,讓高琰母子死無葬身之地。”
“那……”李泓翻了個身,側著身子麵對徐奕。
反倒被徐奕敲了個腦瓜崩,“又不想動腦子了是吧?”
既然高鳴是三方公敵,那不論是徐奕李泓,還是高琰,亦或是景瑜,都不會想讓他成為未來的駟王,所以下一步怎麽走,已經顯而易見,李泓竟然還問,怪不得徐奕要敲他了。
李泓不服,揉著額頭嗔怪道:“子奕!我翻身就為了把腦門送上嗎?”
“哦,我以為是。”徐奕笑道。
“不就是要合力對付高鳴了嗎?我懂,但還需要時機。”李泓念念叨叨,“我不管,子奕冤枉我,我要彈回來。”
“兄長都敢彈啊?”徐奕作勢要翻身背對著他,被李泓拉住。
“不彈也行。”李泓勾起一點嘴角壞笑。
徐奕奇道:“嗯?這就妥協了?”
“我剛才叫了你幾聲哥,子奕叫回來。”
“……你妄想”
“那就要彈。”
“……”
較量的最終結果,是李泓拉著徐奕的手,在手背上彈了三下,三皇子睚眥必報,很不好惹。
也不知道什麽時辰了,倘若再堅持一會,兩個人“今晚不睡”的想法大概能實現,外麵有風刮過窗紙,呼呼啦啦地響,床榻上的人終於睡了過去。
燈火搖曳,一室靜謐。
翌日,剛卯時一刻,李泓就被徐奕叫醒了,深秋的天亮得晚,外麵才剛蒙蒙亮。
“怎麽了?”李泓費力撐起半個身子,沒睜眼,撐到一半又倒下去,含糊道:“再睡會再睡會。”
“起來了懶蟲。”徐奕又去搖他,“都多少天沒練劍了,再偷懶要手生了。”
李泓把頭縮進被子裏,又被徐奕拎了出來,身上被套上中衣,腰封,束袖,練劍的緣故,沒有穿外袍,等李泓稍微清醒些,才發現,徐奕已經幫他穿好了衣服。
洗了把臉,頭腦清醒了不少,院落足夠空曠,兩人各自持劍,在晨曦中相對而立。
指尖輕點在劍鞘上,一下又一下,那是徐奕出招前慣愛用的小動作,他在耐心地等待李泓出招。
“子奕,小心了,輸了可要罰去做飯。”李泓笑道,一身戎裝讓他看起來十分爽朗恣意。
“好。”
李泓“狠話”放完,率先出手,手中劍猛然出鞘,旋身帶出淩冽劍氣,勁風刮起徐奕的白衣,獵獵作響,長劍當空劈下,隨著主人瞬間到了眼前。
徐奕修長手指一撚,長劍出鞘,劍鞘抵上劍尖,李泓的劍竟是被生生攔了下來;李泓微一皺眉,轉變招數,長劍做刀,橫掃而出。
徐奕哪裏會遲疑半分,就見他微微後仰,勁瘦的腰身向後折出一個好看的弧度,一個旋身,躲過橫劈而來的劍刃,手中的劍挽出幾個漂亮的劍花,“唰”的一聲,劍鞘落下,壓彎了李泓的劍。
見徐奕隻用劍鞘,李泓不悅了,“子奕,能不能好好打。”
徐奕確實有捉弄他的意思,笑了笑,道了聲“好”。
再出招,徐奕一掃方才溫溫和和的防守之勢,招數變得淩厲起來。
攻擊如雨點般落下,劍刃刮過李泓的腰身、脖頸、麵門,招招直擊要害,徐奕白衣上下翻飛,端的是行雲流水,瀟灑至極。
李泓也不曾多讓,若說徐奕的招數是行雲流水,那他的就是幹淨利落,他站定身形,腳下幾乎沒有挪動半步,擒拿、扼腕、鎖喉,一氣嗬成。
還打嗎?徐奕用眼神問。
打!李泓用再次刺上來的長劍答。
又是一番劍雨落下,也不知兩人過了多少招,最後徐奕一手拍在李泓的劍柄上,長劍脫手,直直飛出,劍尖嵌入木樁上。
手中沒了劍,李泓並不慌,似乎就在等徐奕放鬆警惕,出掌抵上了徐奕的肩膀,等徐奕抬手防備,手又滑到腰間,兩手用力交錯,徐奕受力不穩,險些倒在他懷裏。
李泓借機把人往後一帶,彎著胳膊等人落進去。
勁瘦有力的腰身落入手中,手感微涼,李泓心情大好,對著懷裏的人笑,“你輸了子奕。”
少年人笑容明媚的晃眼,徐奕忙起身,拍拍衣服的不存在的灰,逃得倉皇,“我去做飯。”
李泓望著他的背影,不住地笑,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