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時光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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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奕和李泓的廚藝都不錯,尤其是徐奕,手藝可是連挑剔徐國相都讚不絕口。
早膳做的是蓮蓉肉末粥,上麵碼著碧青的蔥花和時令小菜;其他便是幾盤駟國的清淡菜式,徐奕第一次做,還不知道味道怎麽樣;最後是一碟烙子,梅菜雞蛋餡,昨日李泓就讓福子他們幾個包好的,以前在相府常吃。
李泓最喜歡吃徐奕做的飯菜,沒少吃,徐奕笑著打趣他,“你再這麽吃下,府裏要養不起你了,不怕身上長肉嗎?”
他嘴上這麽說,手卻又給李泓夾了一筷子幹燜豆角,李泓這孩子十六七歲的年紀,正在長身體,自然吃得越多越好。況且他雖骨架寬大,常年練武下來,身上還真沒多餘的肉,屬於極襯衣裳的類型。
“這話子奕以前也常說,也沒見我把相府吃窮啊。”李泓吃飯強嘴兩不耽誤,“而且我正在長個子,吃少了就長不高了。”
這是暗諷誰呢,徐奕身量已經不低了,偏李泓如今的個頭比他還高,放在人群裏紮眼的很,還說自己長不高,簡直欠打。
李泓愛吃徐奕做的飯不假,但也不忍心整天讓他伺候自己吃喝,那雙手是用來治國安天下的,便說道:“子奕,今日是你輸了才被罰著做飯,以後還是讓下人做。”
徐奕知道他這是不願讓自己勞累,一想到昨晚李泓怎麽跑到自己塌上折騰,就也起了“報複”之心,裝作恐慌道:“是臣做的不合三殿下胃口,請殿下責罰,臣明日一定換個口味做。”
“咳咳。”三皇子被粥嗆到了,他還沒見過徐奕這麽調皮過,驚奇後便玩心大起,配合出演這段“君臣折子戲”,“是該罰,就罰卿去西廂整理三日床鋪,服侍本皇子入睡。”
這還真順杆爬上了。
徐奕:“……是。”
一旁奉餐的福子一臉驚奇,他從入了質子府,就見新主子十分敬重徐奕,甚至可以說是依賴和親昵,他還一度猜測徐奕是不是新主子的外姓兄長。
怎麽今日就被罰做早膳,做的不合胃口了還要罰去整理床鋪?
果然是朝三暮四的君臣情,福子在一旁同情地看了徐奕一眼。
這一日沒什麽事,身為質子的李泓,和身為質子陪臣的徐奕,突然間就閑了下來,開始琢磨著規整園子。這園子的品味實在不敢恭維,他們要自己動手修整一番。
後院的桃樹已經挪過來了,就栽在李泓說的位置,徐奕說桃樹不能再挪了,如今不是開春,挪得多了活不了。於是,為了顧著這幾株桃樹的命,整個園子的風格都要搭著,麻煩是麻煩了點,反正……也不是徐奕麻煩。
李泓一早放出豪言,說自己吃飽喝足,要大展身手,徐奕也沒跟他客氣,大物件都交給了他,自己在他身後收拾些零碎。李泓剛開始還不讓下人插手,後來見徐奕真的沒來幫他的意思,便悻悻地叫來幾個下人幫忙。
徐奕站在一旁笑,順杆爬誰不會。
就是可憐了福子,又看不懂局勢了,早上還覺得他主子也不是那麽看重那位韶文君,還暗戳戳地同情了人家一把,現在再看,人家韶文君完全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樣,反倒是自家主子在賣力幹體力活。
他覺得熙國人真複雜。
身為複雜的熙國陪臣,徐奕很自覺,主子熱了就遞上一條手帕,喝了就奉上一杯清茶,對,期間還幫主子接待了訪客——是景瑜著人送來幾隻兔子,一籠鴿子,和一隻號稱西北狼犬的狗——目前隻有腳腕高。
質子為質,本是作為國家間的人質交換,為的是加強兩國信任,鞏固關係,質子在別國本可以自由行動,就像李泓和景瑜,原是可以隨意見麵,一起相約出遊也無不可。
但是高鳴本就與兩方有過節,一直防備著,且兩國質子身份特殊,就更不便相見。景瑜之所以能去殷林接了徐奕,也是利用了江郢的疑心。
他們甚至要見一見高琰,都要躲開宮裏的眼線。
因此,景瑜不便登門拜訪,但送來這些東西,怕是有別的意思。
“他送這麽多動物,是要做什麽?”李泓搬完最後一隻石凳,坐下幹了杯茶,扇著風問徐奕。
徐奕把那條西北狼犬放在石桌上,摸了摸狗頭,笑道:“怕你無聊吧。”
“我看沒那麽簡單。”李泓不信,“景瑜好不容易等到你來,一定早有計劃,等著你一起實施。”
“那你說說,他這是要做什麽?”徐奕又給他倒了杯茶。
李泓湊到那團奶狗邊上,扯一扯耳朵,揪一揪尾巴,嘀咕道:“這也不夠燉一鍋啊。”
西北狼犬受了驚嚇,嗷嗷著跌下石桌,掉到徐奕腿上,直往懷裏人家衣裳裏鑽。
“欺軟怕硬,跟它主人一個德行。”李泓連人帶狗一起罵,“既然重點不是送狗,那就是鴿子和兔子,兔子我看可以做個麻辣兔頭,至於鴿子,清蒸紅燒都可以。”
徐奕:“……”
徐奕無奈,這皇子本是聰明有餘,就是不愛動腦子,需要引導著才能往前走,昨晚就是,還反過來說冤枉他了。
李泓約莫也想到夜裏挨得腦瓜崩,忙改了口,“我本想著他送的兔子和狗子是用來迷惑視線,不至於讓高鳴的眼線懷疑,鴿子才是重點,但我看那些鴿子也不是信鴿啊,實在想不出了。”
一旁的福子在搬盆栽,聽到兩人說起鴿子,以為他主子喜歡養,喜道:“公子要是想養鴿子,大可跟景公子學學。”
福子不知道剛才送鴿子的,正是景瑜的人,自顧自地說:“景公子養的鴿子,在咱們中都可是出了名的好看,他吧,就是散養,也不圈著,一到清早,全飛出去撒歡,那小東西雪亮亮的,好看極了。”
“是信鴿嗎?”李泓問。
“不是,就跟咱們府上這些一樣。”福子答道:“不過說來也怪,這幾日他府上沒鴿子出來飛了,可能圈起來了。”
徐奕擺擺手,示意福子去忙,然後對李泓說:“高鳴不會允許景瑜養信鴿,福子說景瑜的鴿子是散養,這幾天卻不見飛出來,中間一定有緣故。”
李泓點頭,“我們跟景瑜的身份不方便相見,他也不說清楚,就擱這打啞謎,真讓人頭疼。”
“那就設法見他一麵。”徐奕抱著狗道。
正說著,大門又被叩響了,福子來報,說來人是大皇子身邊的內侍,請韶文君入宮敘舊。
給徐奕聽笑了,“的確是故人,未曾謀麵的故人,除了十七年前的熙駟之戰,還有什麽舊可敘。”
來的內侍正是高鳴的人,立儲在即也沒攔得住他找茬,徐奕到中都的第一天,就派了個壯漢來挑事,這剛第三天,就又坐不住了,還打算把人請到宮裏去。
李泓不放心,高鳴性子乖張,被他叫進宮不會有什麽好事,這回擺明了就是要跟徐奕算十多年前的舊賬。
“讓他滾,想敘舊讓他主子親自登門。”李泓交代福子,“原話告訴他。”
交代完福子,李泓又回頭對徐奕說:“不能去,高鳴一準想好了辦法,等著報複你。”
“等下。”徐奕喚住福子,“讓他稍等,我換身衣服就來。”
“子奕!”李泓攔在他麵前。
徐奕對他笑了笑,“怎麽一點忍耐力都沒有,鬥李慎那次不是挺豁的出去嗎?”
“那是……”那是他自己,他知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但涉險之人換作徐奕的話就不行,他不同意。李泓不想跟他爭這個,換了個由頭反駁:“我在駟國就是個沒城府的人設,想怎麽撒野都行,包括讓高鳴的人滾。”
他越目中無人,反倒越安全。
“哦——”徐奕倒是把這茬忘了,他突然覺得李泓這個人設很無敵,笑道:“那你就撒潑耍賴,問駟王討幾個質地好的爐子,馬上入冬了,咱們用得著。”
見他這麽顧左言右,還能說俏皮話,李泓當即沉下了臉。
徐奕見人急了,也不逗他了,安撫道:“要見景瑜,或許還得從高鳴身上入手,況且……他有陰謀詭計,我有應對之策,放心,他傷不了我。”
後半句話很熟悉,李泓總覺得在哪聽過,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話他小時候常說,那時他在宮中,經常被王後為難,每次去相府,為了不讓徐奕擔心,他總對他說這句話,顯得自己很厲害。
如今再被徐奕說出來,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李泓抬眼,徐奕眼底帶著笑意,正將他看著,他登時就冷靜了下來,聲音平緩了不少,他說:“子奕,你還記得。”
“嗯。”徐奕輕聲道:“那時候我信你,現在你也信我。”
大爭之世,上到天子下到百姓,都有各自的身不由己。徐奕和李泓更有,以前有,以後也會有,既然沒法選擇前路,那就選擇相信那個人,信他無論有多少阻礙,都會費盡一身氣力,憑著一身本事,懷著一腔赤誠滿心牽掛,挺過去,闖回來。
但,信與怕不衝突。
有些結果,李泓不敢想,他怕。
最終,李泓還是點了點頭,接過徐奕懷中的狗,輕聲道:“我信你。”
等徐奕出了門,他在原地立了很久,直到那團西北狼犬餓得嗷嗷直叫,他才回過神,對著懷裏的絨團訓斥道:“叫什麽叫,誰餓著你就去咬誰,有什麽好怕的,和我學,誰敢動了我的人,我就毀了他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