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泓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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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李泓都沒好好用膳,今日他生辰,反而更沒什麽胃口,也沒跟任何人說起,草草吃過晚膳就坐在書案前看書簡。

    中都這個地方,入冬以來就經常刮風,特別大,窗紙被吹得嘩嘩作響,十分擾人,李泓心想明日定要讓人多糊上一層。

    江州的風雖然沒這麽狂,但是經常下雨。

    以前相府的窗紙做工不好,總是被雨水打濕透,濕透了就特別好捅破,用手指一戳就是一個洞。他那時候頑劣的很,經常把徐奕的窗紙捅出些洞來,趴在外麵往裏偷窺。

    明明也沒人攔著他進屋。

    徐奕就趁他回宮時補窗紙,有時候實在爛得補不好了,就得整張都換掉。

    有一次卻因為沒有及時補好,夜晚風灌進來,徐奕著了涼,病得很嚴重,就跟這回一樣,嚇得李泓再也不敢手賤。

    那次徐奕生病也是趕在他生辰前後,人雖臥病在床,還是爬起來給他煮了碗長壽麵,打的是雙黃蛋。

    今年是不可能了。

    “也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沒有。”李泓自言自語道。

    這麽想著,外麵的門被人推開了,一股冷風灌進來。李泓在裏間看書,隔著屏風也不知道進來的是誰,剛想開口問,卻隱隱聞見一股雞蛋麵的味道。

    他心口一緊,覺得不太可能,還是抬起頭,緊盯著屏風拐角。

    拐角沒出現他期許的白衣,進來的是福子,手裏的確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

    李泓半垂了眸子。

    福子笑吟吟地把麵放到桌案上,說道:“今兒是公子的生辰,合該吃碗長壽麵。”

    李泓懶得問他是怎麽知道的,猜著大概是徐奕早就吩咐過了,也可能是下人用心,不知從哪打聽了來。

    “先放著吧。”李泓確實有點餓了,晚上沒吃多少,正如他自己所說,他還在長身體,吃的多才正常。但他不想吃,也不想拂了下人們的心意,就補充道:“一會再吃。”

    說完,他從一旁的抽屜裏抓了一把刀幣,賞給了福子,讓他跟下人們分著花。

    福子受寵若驚,本想說這長壽麵也不是他做的,但想到現在還在廚房那位的吩咐,就又把話咽了下去,歡天喜地地謝了恩。

    李泓卻沒那麽歡喜,雖說有人念著他的生辰讓他感覺挺意外,但到底今年生辰是連見徐奕一麵都不行了。

    剛看了一卷書冊,門又被推開了,李泓沒抬頭,以為又是福子,便說道:“不是說了先放著嗎。”

    “再放麵都要坨了。”

    李泓手裏的書簡一鬆,“啪”地掉在書案上,嘴角的笑和目光同時揚起,果然看到了一身白衣的徐奕。

    眼前白衣公子手中端木質托盤,上麵是一盤文思豆腐和一碗梅花羮,正滿眼笑意地看他。

    “生辰快樂。”

    李泓很驚喜,忙起身問道:“你……子奕怎麽回來了?冷不冷?”

    徐奕久病初愈,又遇上下雪天,穿得尤其厚,中衣穿了兩層,外麵穿著件戎領外袍,是李泓讓人送去崇安殿那套。

    他很長時間沒見李泓,乍然見到了,總也忍不住的淺笑,手上的菜被李泓接了過去,他應道:“剛才是有些冷,不過在廚房時就已經暖和過來了。”

    “這麵是你做的?”李泓拿起筷子抄了兩下,果然在下麵翻了兩隻荷包蛋,接著就是一大口。

    “嗯。”徐奕看著他吃,“合胃口嗎?”

    “好吃。”李泓嘴裏叼著半個荷包蛋,含糊道。他本來是沒什麽胃口,看見徐奕的瞬間,就把剛才的沉悶一掃而光,現在卻覺得餓得很,吃什麽都香。

    想起剛才看到就來的是福子,把他的期望砸得粉碎,這人就委屈起來,抬眼嘀咕道:“子奕怎麽回來也不先讓我看看,還聯合下人們一起騙我。”

    剛才還一副沉穩模樣,現在又開始發小孩子性子了。

    徐奕啞然,笑道:“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嗎,又聽福子說你晚膳沒用多少,就留在廚房多做了個菜,沒想到惹泓兒難過了。”

    李泓也就是在徐奕麵前嬌縱慣了,有小委屈就藏不住,聽他這麽說了,早就把剛才那點子失望拋到淮江裏了。又塞了雙筷子到徐奕手中,說道:“一起吃。”

    徐奕不餓,但還是夾塊豆腐吃了。

    他最近在崇安殿也吃不好,再加上生病實在沒什麽胃口,這會兒跟李泓一起,勉強吃下去了些。

    已經亥時三刻了,外麵又是風雪天,徐奕也不打算再折回宮中,就說:“我一會兒回東廂睡,這幾日大概都不用去宮裏了。”

    這對李泓來說是好事,他問道:“明日是五國會盟的祭祀大典,各國都會有使臣來訪,高鳴不需要向子奕問計?”

    徐奕笑道:“教給高鳴一個小道理,看他自己發揮。”

    道理還是拿李泓舉的例子。

    東廂原本就是徐奕的住處,他不在的一段日子也一直有人去打擾整理,住人肯定沒問題,但李泓卻起了小心思。

    他說:“子奕啊。”

    “嗯?”

    “東廂那邊很久沒住人,被褥都是灰塵,沒晾曬,屋子裏也陰冷,雖說現在讓人點了爐子也來得及,但畢竟太倉促,怕是收拾不好。”

    徐奕“哦”了一聲,他是回來的太倉促,現在再讓人大張旗鼓地打掃也不現實,便開玩笑似的問:“那我住哪?去崇安殿?”

    “去什麽崇安殿!”李泓急了,他可不是要把人趕走,“宮門都落鎖了。”

    “那……泓兒收留我一晚?”徐奕看了看李泓的床榻,挺寬,足夠兩個人睡。

    目的達成,李泓暗暗勾了勾嘴角,比他想象的還順利,笑道:“子奕盡管住。”

    是夜,李泓擔心徐奕冷,往爐子裏多加了幾塊銀碳,檢查了一遍窗子,又抱來一床被褥。徐奕半靠在塌上,手背支著頭,看他忙來忙去。

    最後,李泓忙完了,又在塌邊蹲下身,拉過徐奕的手,指尖搭在他的脈搏上,仔細感受了一會。

    徐奕想笑,心道泓兒什麽時候會岐黃之術了?手腕上的手很溫熱,在脈搏上挪動的時候有些癢,徐奕使勁忍住笑,沒把手抽出來,看這半路出家的小醫者能診出什麽來。

    李泓一本正經道:“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脈象仍有些虛浮,是久病初愈氣血不足的緣故,子奕這兩天好好休息,我明日給你調理下。”

    真讓他說準了,宮裏的醫者也是這麽說的,還開了一堆調理身體的藥材。徐奕不想喝,覺得是藥三分毒,把好好體質都喝壞了,不如順其自然慢慢好。

    “哪就那麽嬌貴了。”徐奕撐不住笑了起來,他從小習武,體質不算差,以前在外行軍時風餐露宿,倒也生過病,挺一挺就過來了。

    “病去如抽絲,脈象有些虛浮也正常。”徐奕拍了拍床榻裏麵的位置,“別忙活了,快上來。”

    李泓還想說什麽,被他這句一下子堵了回去,心猿意馬地翻身上了床。

    一開始還躺地規規矩矩,一會就不老實了,他側向徐奕的方向,手托著腮,說道:“我剛才說的調理,不是說抓藥。”

    徐奕虛心請教:“那是什麽?”

    李泓眨眨眼說:“這幾日看了些醫書,得知用膳食調理很是不錯,明日我給子奕做著吃。”

    膳食調理確實比藥膳強,起碼沒什麽毒性,左右也沒其他事做,徐奕便點了點頭。

    李泓又講了些景瑜和高琰的事,也沒什麽大事,把徐奕不在的這段日子發生的挑挑撿撿說了些。

    直到亥時末,西廂細細碎碎的說話聲才靜了下來,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裏麵的人像是已經睡熟。

    兩個人都閉著眼,其實一個都沒睡。

    徐奕是想著,今日是李泓的生辰,他沒趕在第一刻說聲“生辰快樂”,怎麽也要最後一刻再說一遍,哪怕李泓已經睡了。

    李泓想的就不那麽單純了,那次在殷林,他趁徐奕喝醉偷親了人家,唇上的柔軟讓他留戀到現在,這回人都被他留在床上了,怎麽也要等睡熟了再偷一口。

    就一口,李泓很君子的給自己規定。

    臨近子時,遠處的街巷裏有打更聲傳來。

    徐奕其實有些是有些欣慰的,過了子時,李泓就十七了。這十七年來,想要殺他害他的人不少,剛出生就被人下毒放火,亂世深宮中的皇子活得不容易。

    他記得那時候李泓為了算計王後給自己下毒,幾乎無感盡失的樣子,雖生氣李泓糟蹋自己身體,心裏還是覺得他的小皇子手腕決絕,能自保了。

    後來在來中都途中,遇到李慎和景瑜安排的弓箭手,李泓輕而易舉解決了所有危險,不僅反過來護住了他,還護住了隨行的侍衛。

    那個曾經需要他保護的小少年,如今也能終於長成了頂天立地的人,是個虛懷若穀的帝王模樣。

    徐奕閉著眼睛都想象李泓英俊的臉,劍眉星目,神采奕奕,臉側骨線清晰堅毅,雖然有時候在他麵前還是小孩子心性,在外人麵前已經是風度翩翩的熙國皇子。

    他的小皇子是真長大了。

    徐奕在心裏來回誇獎李泓,而被誇的人卻絲毫沒有“虛懷若穀”的自覺,他在攢足勇氣,打算翻到徐奕唇上親一口。

    勇氣攢足了,李泓正要睜開眼,忽然感覺到腰身被人抱住了,很輕,像是怕驚醒他,徐奕淺淺的呼吸落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泓兒,生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