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聯合伐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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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這徐奕就醒了,耳邊甚至還有小泓兒那句“我吃到了,很甜”,聲音軟軟糯糯的,細聽還有些不一樣的堅定。

    也不知道為什麽,時隔這麽多年,突然就夢到了這段,連李泓的音容笑貌都特別還原,像是段隔著一層水霧的記憶突然就被擦幹淨,變得無比清晰起來了。

    可能是因為那時李泓唯一一次哭?也可能是從那以後李泓就不再那麽喜歡鑽角落,遇事總突然就喜歡擋在他前麵,勉強自己“頂天立地”起來。

    天還沒亮,徐奕半垂著眸子,腦子裏來回交疊著小時候的李泓和剛過完十七生辰的李泓,小時候那隻像個青團粽子,肉乎乎的;再長大些就瘦了下去,印象中總是穿著封腰廣袖的皇子服飾,是個有貴氣又朝氣的小少年模樣;而到現在,已經完全長成了一位翩翩公子,明明是一張明媚的臉,卻能不怒自威,氣勢逼人。

    梆子敲了五下,也才剛到寅時五更天。

    徐奕睡覺其實很規矩,規矩到什麽程度,大概就是一早起來連發絲都能紋絲不亂,仿佛不是睡了一覺,而是剛梳了個發冠,至於今日——

    ——且不說長發鬆散地鋪在一側,鬢邊還垂著幾縷碎發,連胸前和身下的被褥,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抓成了一團……總之,亂得有點過分了。

    以至於到了卯時,李泓進來看他時還被嚇到了。

    李泓進來時徐奕還沒睡著,處於剛有些睡意還沒睡沉的狀態,盡管進來的人已經足夠輕手輕腳,他還是立刻睜開了眼。

    “我吵醒你了。”李泓附身在床榻邊,輕音很輕,還帶著些晨起時的沙啞,莫名跟這靜謐的清晨很相配。

    可能是那個夢太真實,他乍一提聽到李泓低低的聲音,一時竟有些茫然,愣了片刻才回神道:“沒有,已經醒了。”

    “那我燃燈了。”

    等昏黃的燈光照亮屋子,李泓這才看到徐奕淩亂的床榻和長發,他雖然從小跟著徐奕,見到的也都是他衣冠整齊的模樣,即使喝醉了也沒太過失態,類似今日這樣他還是第一次見。怎麽說呢,有點像剛被人蹂|躪完的樣子。

    他錯愕道:“子奕?”

    “嗯?”徐奕沒意識到,茫然地看著他。

    李泓忙過去摸了摸徐奕的額頭,“是不是晚上又發作了?”

    “寒骨嗎?沒有啊。”徐奕看他不信,無奈地笑著又說了一遍:“真沒有。”

    “那……”

    那怎麽會亂成這樣?

    那誰知道,反正徐奕自己都不知道。

    徐奕這幾個月瘦得厲害,這會剛把中衣穿好,袖筒和腰身處空空蕩蕩的,領口|交疊在胸口,露出的半截鎖骨挑的極高,被一縷垂下來的頭發虛虛遮掩住,有種病弱嬌美的意思,看得李泓有點口幹舌燥。

    他的目光在徐奕腰身處停留一會,忽然偏開頭,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取過徐奕的外袍,幫他披在身上,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幫你束發。”

    以前都是鬧著徐奕給他穿衣束發,現在倒是反過來了。

    本來束個發也沒什麽,但等徐奕坐下後就後悔了。

    他先是從銅鏡中看到了自己頭長發散亂的模樣,立刻起了羞恥心。其實李泓睡醒時經常是這個模樣,也沒多見不得人,反而莫名有種毛茸茸的感覺,可愛得緊。一旦到了自己身上,就覺得像個沒有形象的瘋子,傻得很。

    李泓束發不像他那麽溫柔,倒也不重,手指在頭皮和脖頸間的力道很清晰,所過之處會留下一片酥酥麻麻的感覺。頭皮、耳後、脖頸這些地方本身就很敏感,掌控在被人手中時的感覺十分奇妙。就像不能預測那隻手下一刻會出現哪一處,突如其來的觸覺會帶動渾身上下防備和注意力,酥麻感一直從頭頂傳到全身各處。

    徐奕微微低頭,挽起袖口悄悄瞥了一眼,果然,白皙的皮膚已經一片潮紅了,不用想,衣料遮蓋下的其他地方肯定也是這個樣子。

    “子奕?你怎麽了?”

    直到聽見李泓的聲音,他才意識帶自己走神了,從鏡中看了看李泓,問道:“我沒事,怎麽了。”

    李泓俯身偏頭去看徐奕,“總覺得你今早有些不對勁,是不是身體還有些不舒服,別忍著,疼了要告訴我。”

    徐奕眼神有些閃躲,嗯著一聲應了答。

    李泓放心了些,又笑道:“我剛才是問你想不想嚐試一下束馬尾,子奕一直都是半束發,配上簡單的銀冠,一看就是儒雅公子的形象,今日換個其他的好不好?”

    確實如他所說,徐奕一直都是尋常公子的裝束,但在陣前領兵時也會束高馬尾,穿盔甲,配長劍,跟他平日裏儒雅的樣子很不一樣。

    隻是李泓沒見過。

    “行啊,看泓兒手藝。”

    李泓束馬尾的手藝還行,畢竟他自己最常束的樣式,沒過多久就完成了。

    李泓眼神一亮,說道:“等我。”

    他說著就跑出去了,回來時手裏捧著一套衣服和一頂銀質發冠,“來,帶上,然後穿這個。”

    徐奕苦笑:“這是要做什麽?”

    李泓沒跟他解釋,幫他把發冠衣裳穿戴好,然後把它拉到銅鏡前麵,“看,好不好看。”

    的確很不錯,發冠比他以往的高上不少,衣裳是件束腰束袖的戎裝,看起來比之前精神了很多。但徐奕總覺得沒李泓好看,他眼睛盯著銅鏡,目光卻落在銅鏡中李泓身上,身體不自覺地往那邊靠了靠,於是鏡中兩道不那麽清晰的身影就像依偎在了一起,忽然間曖昧不清起來。

    “若是真的能……”

    徐奕猛然間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了什麽,當即閉了嘴。

    “你說什麽?”李泓忽然轉頭看向他,他總覺得徐奕下半句話會是他一直以來想聽到的答案,盡管他知道不可能,還是渴求一般叫了聲:“子奕。”

    “咳……若是真能像泓兒這麽好看就好了。”徐奕找了個不太走心的借口。

    李泓愣了一會兒,突然就笑了,把那點期待慢慢藏好,心裏冒出不合時宜的一句:覺得我好看就嫁給我啊。

    他笑得太過柔和,以至於徐奕剛看了一看就偏開了頭,慌忙說道:“去練劍吧,我去準備早飯。”

    徐奕一早上都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反正到最後雞蛋羹裏意外有碎蛋殼。

    好在他於軍國大事上還沒犯迷糊,等到初八,駟宮裏暗暗有消息流出,說各國兵馬出動,劍指上平。

    上平是駟國與歆國交界的一處城池,歆駟兩國雖說不上友邦,這些年來也沒有過大戰,因此上平的城防不算強,駟王聽到消息後竟然還能鎮定的住,給探子發了“再探”的命令。

    “駟王麵上鎮定,心裏其實已經慌了吧?”李泓在質子府聽說這個消息時正在給梁貴妃寫信,問母妃安好。

    徐奕也在寫信,打算湊著李泓的信,也給梁貴妃附上一封,聽得李泓這話,他微微一笑:“探子刺探的軍情怎麽會有假,他想不明白為何各國要聯手伐駟,不願意相信罷了。”

    “他再猶豫下去,上平就要失守了。”李泓寫得快,已經擱筆了,湊到徐奕麵前,想給他研個磨。

    “一個上平而已。”徐奕在斟酌筆下的用詞,沒寫完就先放下筆,給李泓分析道:“其實不管是合縱還是連橫,曆史上但凡涉及各國聯手,都要有一方霸主才能鎮得住各心。你看這四國當中,可有誰有實力擔霸主之位?”

    如今五大諸侯國雖有強有弱,但正好處於相互牽製的狀態,沒有那個國家敢貿然稱霸,就連一向有野心想做霸主的歆王,也隻是想想而已,不敢真得有什麽行動。

    因此,徐奕的意思是駟國頂多損失一個上平而已,再打下去,聯合的幾個國家眼紅土地,自己都要起內訌了。

    李泓明白了:“所以列國聯手圍駟,看似來勢洶洶,實則也就是形式上唬人。其實我覺得他們連上平都不一定拿下。”

    “哦?”徐奕能感受到李泓飛速的進步。

    “就像子奕說的,若無讓人心悅誠服的霸主,很少有真正同心同德的聯盟,利來而聚,利盡而散。如果上平失守,各國可能會因為分攤城池而起內部爭執,聯盟很可能因此解散,但是——”

    李泓話音一轉,嘴角先是帶上狡黠的笑意,繼而說道:“但是有人不想讓他們內訌,或者說,還要利用他們同心同德,所以會盡力護住上平,避免聯盟國心散。”

    聽到這裏徐奕就笑了,李泓說得不錯,他沒必要再多說什麽,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飲下。

    李泓繼續道:“把得罪列國的罪名扣給高鳴,扳倒那位陰險的大皇子,接下來就應該把退敵之計教給高琰,扶持高琰上位了。再接下來,駟國恩仇了卻,質子歸國,我猜,聯盟國家會像被牽著鼻子走的惡犬,該劍指梵國和熙國了。”

    梵國亂,景瑜歸國;熙國亂,他與徐奕歸國。

    至此,被擾亂的形式終於回歸正途,托孤之臣也終於完成了使命。

    到時候,他是熙國的新王,那徐奕呢,還會選擇留在他身旁嗎?

    李泓心裏莫名堵得慌,聲音低下去了些,還是把話說完了:“再至於這個人是誰——能憑一己之力攪動列國,景瑜算一個,而另一個是……”

    他看向徐奕,甚至能從徐奕清澈的目光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很想鄭重地說一句:另一個人,是我的子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