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狩獵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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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貴妃的回信輾轉兩個月才送回中都,如今駟國已經是半封閉狀態,聯盟各國的駐軍在上平駐紮,一圍就是兩個月,連這封信都是徐奕脫了好幾層關係才拿到的。
其實信裏倒沒什麽要緊事,隻是梁貴妃許久不見兩個孩子,想念得緊,再加上上次徐奕和李泓都給她寫了信,問她安好,她便更想跟兩個孩子多嘮了兩句。
梁貴妃雖是李泓的親娘,回信卻不偏不倚,一人一封。大概為人母最愛操心的就是自己家孩子的婚事。在信中便提到了這件事。
有意思的是,她還沒直接說,而是給徐奕提了李泓的婚事,給李泓提了徐奕的婚事,意思是讓這倆孩子相互操心著些。
徐奕當年的婚事被李泓給攪黃了,便一直被耽擱了下來,這會李泓貿然聽梁貴妃提起,想起那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的做派,不自覺有些失笑。
像這種事,李泓是不會有絲毫為難的,根本沒放在心上,就把信夾進書簡裏吃灰了。
徐奕最近狀態很不正常,總覺得他對李泓有了種不一樣的感覺,有時候是看著李泓發呆,有時候甚至能不經意想起在殷林銅山外的那個夢。
他也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了,可能是從他被李泓從水牢裏救出來,被他抱著暖了好幾天之後?或者更早?
不過好在如今五國亂象已經顯現,他也沒太多時間想太多,隻不多看到梁貴妃的這封信,又讓他突然心賭了下。
李泓的婚事,甚至他自己的婚事,他已經很久沒想過這種問題了。也是,他和李泓總歸要各自成家的,就算他能清心寡言,那李泓呢?他是李家公子,將來不管是籠絡大臣還是與別國聯姻,後宮也隻是多少人的問題,而不是存不存在的問題。
夜涼如水,徐奕負手站在院中,隻有一道清冷的影子相伴。或許以後很多年他都該這樣一個人過,與月對影成三人。
石桌上有正在汩汩沸著的茶,但他不合時宜地想喝酒。
“果然是個不合時宜的人。”徐奕輕聲自嘲。
“什麽不合時宜?”李泓從屋裏出來,手裏拿著披風,剛好聽見這句。
徐奕身上被李泓披上一件薄厚適宜的披風,手也被觸碰了下,然後就聽李泓說:“手有些涼,來,穿好。”
他默默看著李泓給他係好披風帶子,地上清瘦的影子有了披風,顯得不再那麽淒清,而且它身邊有個更高一些的影子陪伴,也沒那麽孤寂了。
正看著,突然景瑜送來那隻西北狼犬嗷嗚著跑了過來,這狗子已經比剛來的時候大了些,能到徐奕小腿了,一直由福子在後院照料著,這會也不知道怎麽突然就跑了來。
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撕咬這著徐奕的衣袍下擺,打算拿那一角衣料磨牙。
於是地上的影子多了個活蹦亂跳的小團子,頓時又熱鬧了幾分。
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小團子被李泓拎著後脖頸提了起來,戳著鼻子訓斥不許亂咬,又被徐奕接到懷裏,才敢委屈巴巴地衝著李泓嗷嗷了一陣。
被徐奕撫了兩下狗頭才安靜下來。
“早就說過這貨狗仗人勢。”李泓又想伸手嚇它,一想到它嗷嗷叫得擾民,便又收了手。
徐奕輕聲問李泓:“怎麽還不去睡?”
“睡不著。”李泓拉著徐奕在石桌前坐下,麵上有些擔憂,“你身體還沒好全,明日的狩獵就別去了。”
徐奕失笑:“不是早就好了嗎?駟王特意邀請,不去那不是掃了他的麵子,泓兒,我無礙。”
他見李泓還想說什麽,便又笑道:“泓兒這是將我看做什麽了,曆來爭天下者皆是從沙場刀劍中磨礪,哪有隻從書卷中論列國的。”
李泓聽到他這話就閉了嘴,沉默了半晌才道:“對不起子奕。”
是他管得太不應該了,隻想著徐奕是不是安全,卻沒想到徐奕真正想要的是什麽。那是徐奕,是熙國韶文君,且不說權謀計策,光是排兵布陣都能令敵國膽寒的人,應該縱馬馳騁,而不是像個廢人一樣,安心待在質子府裏養病。
盡管他想給他安逸,但比起讓他施展才智,縱橫五國,他願意選擇後者,當一個在他身後一直守護的人,隻要他肯回頭,就能第一眼看見他。
“這有什麽對不起的。”徐奕笑得一如既往的和煦,他本不想深夜裏喝茶,還是給自己倒了一杯,垂眸的時候,他像是輕聲說了一句:“傻不傻。”
春日裏的狩獵是駟國皇室每年都不會落下的事項,據說是從駟國先祖時就傳下來的,紀念以打獵為生的先祖們。今年駟國的情況特殊,邊境之地還有大兵壓境,駟王考慮再三之後,仍決定將狩獵進行下去,隻是陣仗小了許多。
不過即便縮小了規模,那排場依舊不小,李泓景瑜等質子也在其中,連同徐奕,甚至高琰都來了——那日李泓闖宮後,他的駟宮裏的地位一下子提升不少。
狩獵地點在北郊,中都城外的皇家獵場裏。
這日一早,駟王帶領著各位皇子皇孫、王候公子們晃晃蕩蕩地來到北郊獵場。氣氛絲毫沒有受大兵壓境的威迫,亦或者是駟王就是要用這種高昂的氣勢給前線的將士們鼓舞士氣。
駟王年紀大了,來狩獵場氣勢就是為了壓個陣,不打算親自下場,一會要親自下場的隻有幾位公子和留守皇城的武將,比如高鳴、李泓、景瑜等人。
高琰身子弱,騎不得馬,往年甚至連到場不會到,今年竟然主動問駟王要了弓箭,眼瞅著是要下場的架勢。
駟王自然樂意,隻是高鳴的臉黑了黑。
其實徐奕的騎射也很不錯,隻是他不打算下場,便推脫了,跟駟王一起留在觀獵區。
李泓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戎裝,金色刺繡暗紋,騎在馬背上,手中嫻熟的勒著韁繩,看起來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徐奕看著他眼裏充斥著笑意。
“子奕啊。”駟王突然偏頭對徐奕說:“聽聞公子泓騎射具佳,寡人與你來賭一把,就賭公子泓與鳴兒誰獵得的獵物最多。”
“大王的大公子驍勇善戰,泓兒還年輕——”徐奕看了一眼李泓,李泓也正側身看著他,對他一揚下巴一挑眉,是個恣意不羈的神情,意思是“想不想應下這場比試隨你心情,你要應下我就不會讓你輸”。
他原本不想應下這場比試,但這會突然就話音一轉,笑道:“泓兒雖年輕,卻也不懼,若是能與大皇子比試一場,不管輸贏,都是泓兒的榮幸。”
駟王見徐奕應下,蒼老的聲音應了聲“好”,然後揮了揮手,宣布狩獵正式開始。
獵場中每隔不遠的距離就有一處侍衛點,負責供給弓箭,以及隨時向駟王匯報獵場中各位公子們的成績。
徐奕目送李泓的身影進入獵場,便隨駟王坐了下來,讓他不曾想到的是,他剛坐下,駟王便敬來了一杯酒。
“子奕是梁國人吧?”
開始徐奕被他這一敬,敬得還有點詫異,聽他這話突然就明白了過來,駟王怕不是要拉攏。他沒有端酒樽,而是拿起了茶盞,低低地在駟王杯肚處虛碰了下,不著痕跡地淺笑道:“父親母親確實是梁國人,但我從小在江州長大,對我來說,自然算是大半個熙國人。”
“這麽說子奕骨子裏還是梁國人的血脈,隻是得了熙武王的賞識,這才紮根熙國。”駟王捭闔一生,自然知道怎麽收服人心,絲毫不為徐奕的話所動,進而說道:“其實啊,這天下原本都是一家,哪裏會分什麽五國。今天你是熙國人,往前推千百年說不定你跟駟國人是一家。”
駟王看著徐奕,就像看個晚輩後生一樣,笑道:“尤其是子奕這種到哪都無牽無掛的。”
他的話點到為止,意思徐奕都明白,無非就是說李泓身邊不是個好出去,想要安身立命青史留名,不如跟著他。這招跟高鳴如出一轍,隻不過比高鳴的說話方式高明多了。
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徐奕心裏好笑,怎麽一個個的都這麽不看好他與李泓的情意,就認定他會為了權勢名聲而易主嗎?他韶文君在五國中到底是個怎麽個牆頭草的形象?
“駟王說的對。”徐奕垂眸笑道:“亂世之中,謀臣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輔佐一位君王成就大業,有人出山之前就已經看出來天下大勢,會選擇實力強橫的君王輔佐;但也有人偏偏反其道而行,就要挑一位落魄皇子輔佐,敢問駟王,這人是傻嗎?”
徐奕又把球踢給了駟王,駟王一愣,旋即笑道:“那當然不是傻,既然落魄皇子能被謀士選中,必定有他的過人之處。”
“是了。”徐奕看向遠處的餓獵場,像是通過密林看到了某個人,說道:“泓兒聰明,果決,有膽識,最重要的是他心懷良善,胸中有丘壑,眼裏有黎民……”
這話不止說給駟王聽,也是他對李泓的評價。但仔細想想,他心甘情願留下李泓身邊,真的隻有這些原因嗎?除了武王托孤的遺命,除了報答梁貴妃的恩情……就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假如把這些附加條件都去掉,甚至把李泓的那些優點都拋開,他還會輔佐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嗎?會選擇轉身離開嗎?
就是這麽一想,徐奕就覺得心口疼,自己離開了的話泓兒要怎麽辦?他心裏某個角落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就算李泓什麽都沒有,是個民間平凡人,他也願意一直守在他身邊。
他甚至還有些隱隱的期許。
就在這時,前來稟報戰績的侍衛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稟大王,一炷香了,大皇子獵得一隻雄鹿,熙國公子泓獵得一隻香獐子,和兩隻鵠。”
駟王回過頭,笑眯眯地對徐奕說:“這個季節的雄鹿極其難訓,公子泓雖然獵的多,但按我們駟國的規矩,這頭一柱香內,可是鳴兒勝。”
徐奕但笑不說話,李泓的騎射本領他是領教過的,除非李泓倒黴沒看見獵物,否則不會隻有這麽點成績的。
果然,那侍衛猶豫了一下,又說道:“隻是……隻是大皇子的雄鹿是在景公子的幫助下射死的,而公子泓的一對鵠,是一箭穿四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