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君臣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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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陽是熙、駟、梵交界處的一處邊陲之地,算起來要屬於梵國的地盤,離關河不遠,騎快馬一天就能到。
若是傅氏等人被困在梵陽,那從關河趕過去營救是最適合的。隻要帶上一隊輕騎與熙國來的追兵糾纏,就能給傅氏贏得逃命的時間。
徐奕想了想,對景瑜道:“我去。”
“我跟你一起吧,梵陽我熟悉。”景瑜道:“快去快回,不能讓梵國發現關河無主。”
徐奕本想讓景瑜留守關河,但景瑜是梵國人,對梵陽的地形地勢要比他熟悉。探子也說了,人是被困在上林裏的,景瑜在的話可能會好得多。
“好,那就今晚出發。”徐奕對那探子道:“準備二十身夜行衣,連同麵巾。”
景瑜點點頭:“嗯,最好隱藏一下身份,神不知鬼不覺最好。”
當天晚上,一隊黑衣輕騎便悄悄出了關河城門,輕騎速度極快,黑燕般掠出,一路向南,往著梵陽去了。
梵陽地方不大,探子說的密林景瑜知道,在一座荒山上。山間沒有路,甚至連常走的小徑都沒有。護送傅氏的人應該是情急之下躲進去的。
他去駟國為質那年來過這裏,為了躲避宮中人追殺,也曾進過山裏,知道哪裏有小路,哪裏能埋伏,哪裏能藏|人。
他們到梵陽山外時,遠遠就看到不少身穿白色盔甲的士兵,把整座山都圍了起來,那是熙國將士的服飾。山南還起了營帳,看來這回來的不止散兵,還有領頭的大將。
“可真是不怕大材小用。”徐奕看著營帳道。
他們一行人隱在一處山岩後,黑色夜行衣與夜色融為一體,正觀察著營帳內的一舉一動。
景瑜問道:“子奕可知來的會是熙國哪位將軍?”
“曹英。”徐奕幾乎肯定道:“此人是熙王舊屬,新貴之一,最會溜須拍馬,遇上這種耍威風還能拿功勞的事,還不上趕著來。不過這人本事倒有一些,需小心。”
“嗯。”景瑜應了聲,然後指著遠一點的地方說道:“那裏,表麵上看是個容易攻破的地方,但其實下麵是陡坡,萬不可從那攻破。”
“主營帳處,布防最強,後麵卻有一條當地人走出來的小路。沿著小路一路向下,有幾間隱在密林中的木屋,備有食物和水,可以藏|人。我猜遊太妃等人應該會在那裏暫時棲身。”
“看來讓你來是個正確的決定。”徐奕笑道:“所以我們還是要有一場硬仗了?”
景瑜笑道:“硬仗是少不了的,不過隻需要拖得一時,我給遊太妃放過煙花為號,等兵力被我們吸引了,就讓他們趕緊逃走。”
但即便是隻拖一時,也不是個輕鬆的活計。
徐奕讓他們準備弓箭,弓弦繃緊,泛著寒光的青銅箭頭瞄準白色盔甲。就在要放箭的一瞬間,一排盔甲突然中箭倒地。
“你還會用意念放箭?”景瑜一臉懵地看著徐奕。
徐奕:“……”
“我們還沒放箭。”徐奕仔細看了那排中箭的人,胸口各自插著一直紅纓箭,那是駟國獨有的箭,“是駟國人,看中箭角度,放箭人在對麵山岩上。”
也就是說,有一批駟國人跟他們一樣,埋伏在另一側的山岩上。這對他們來說倒是好消息,起碼目的上一致的,算是盟軍。
景瑜暗自鬆了口氣,“那我們就先靜觀其變。”
徐奕點點頭,他們暫時先不用露麵,留個底牌總是好的。
熙國士兵見同伴中箭,頓時警惕起來,又有幾波箭射過去後,敵人架起了厚重的盾牌,牢牢擋在利箭射來的方向,箭雨被擋在盾牌外。
山外雙方一攻一守,徐奕和景瑜這一方反而成了觀眾,除了緊密觀察戰況,還有空閑分析雙方主將心理。
“曹英隻守不攻,架起的盾牌幾層高,從駟國士兵的角度怕是很難突破了。”景瑜道:“這曹將軍看似怯懦,卻不得不說,找了個當下最有效的方式。”
徐奕點頭同意,抬眼看了眼另一側的山岩,說道:“駟國來的不知是哪位,換箭很有章法,隻是他們距離曹英太遠了,否則拉出滿弓,應該能射穿盾牌。”
“我們是不是該出手了?”景瑜看向山前,他們這邊的角度雖也被盾牌擋住了些,但是個側了些的角度,比另一側正麵相迎的角度好了不少。
徐奕卻搖了搖頭:“再等等。”
他總覺得這個換箭的手法很熟悉,跟他本身的換箭習慣很像,而且中間的幾次三箭、五箭齊發,連間隔距離和時間都跟他很相似。
除了他從小教到大的那個人,他想不出別的巧合。
景瑜正想問為什麽要等,就聽見暗夜裏一聲弦響,緊接著一支利箭刺破長空,筆直朝著盾牌射了過去。
不是三箭五箭齊發,更不是箭雨,隻有一支,但景瑜敢保證,那是他平生僅見過的速度,不帶一點猶豫,幹脆利落。
怎麽說呢,孤箭劃過長夜時,莫名讓人生出滿腔孤寂和決絕。它不與千萬箭雨為伴,孤零零一支,像一位俯視蒼生的帝王,有逃不脫的使命和最淩然的態度。
它射在盾牌上時,就像往青銅盾牌上丟了一顆火|雷,嚴整厚重的盾牌頓時被炸開了花,連同身後的士兵紛紛後退數尺,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徐奕肯定道:“是泓兒!”
幾乎是同時,對麵山岩響起一聲毅然又好聽的聲音:“放箭!”
曹英終於出麵了,他大聲命令道:“退到山裏去,山裏地勢錯綜複雜,他們人少不敢進來。”
“不能讓他們進山。”徐奕道:“否則遊太妃有危險。”
李泓那邊跟徐奕想的一樣,徐奕突然看見一個黑衣蒙麵的身影縱身躍下,動作相當幹脆利落,看那寬肩和長腿就知道是誰。
“子奕。”景瑜麵色古怪道:“咱們兩邊人的夜行衣可是一模一樣,還都蒙著臉,這一下去可真成一撥人了。你該不會是跟三皇子商量好的吧。”
徐奕也覺得太過湊巧了,輕咳一聲道:“你白日還說我不寫信,我拿什麽跟他商量。泓兒身為熙國質子,不便讓曹英看出真麵目,因此才蒙著臉的吧。”
景瑜“哦”了一聲,“說的也是。那別耽擱了,走!”
對於又衝出來的一撥人馬,李泓顯然愣了一下,一開始還以為是熙國那邊的援兵。但這撥人不僅服飾跟他們一模一樣,連殺的人也與他們一致。
顯然是友非敵。
而且,為首那人身量欣長,腰身纖瘦,後背直挺,他越看越熟悉,那人還時不時地看向他這邊,有意無意地給他擋下飛來的亂箭。
心跳得莫名有點快。
他一麵抵禦刀光劍影,一麵往那人身邊靠近。
那人被夜行衣裹住的身材堪稱完美,封腰束袖,很是颯爽,黑色衣料映襯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更加誘人。
那晚他抱住的腰身也是這般勁瘦纖細,吻住的皮膚也是這般白皙細嫩。
徐奕幾乎沒穿過黑衣,他一時間竟沒敢認,直到看見眼角那條淺紅色的疤痕,他才肯定了那就是徐奕。
可,他倒是經常穿黑衣啊,徐奕也認不出他嗎?
是沒認出還是不想認,亦或是根本就不打算跟他相認?
都這麽久沒見了,還要這般避著他嗎?
他每天想徐奕想得發瘋,時刻想偷跑去關河,去悄悄看一眼,書案上全是寫給徐奕的信,摞起來比案台都高了。
他沒什麽文采,寫不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思念,隻能用最笨拙的詞把自己在中都的日常都記錄下來。等徐奕回來就給他看,他不想讓徐奕錯過自己生命中的任何一刻,所以他都寫了下來。
卻不敢寄過去。
他說過,“書不盡意,見麵敘”。
但他怎麽都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徐奕,他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連手裏拿的劍,身後背的弓|弩都一樣,像是為了這次相遇特別安排。
隻是,徐奕卻一句話都不肯跟他說。
李泓的心抽疼得厲害,斬下幾個熙國士兵後,把劍一收,朝著徐奕而去。
徐奕沒料到李泓突然對他出手,倒不是敵對那種,而是衝著他臉上的麵紗去的,出手極快地要取下蒙在他臉上的東西。
他和景瑜都來了梵陽,關河那邊沒有主將,為了避免有人趁虛而入,他這次的行動必須保密。因此他極力抵禦著李泓。
這還是李泓長大後他們第一次正麵交鋒,徐奕麵對李泓淩冽的攻勢有些力不從心,心裏苦笑念叨:“真的出師了,以後都打不過了。”
李泓大概真像景瑜想的那樣,不像徐奕一樣要顧忌很多禮法道義。就見他先是出手擾亂徐奕視線,然後突然拔|出劍,挽出幾個晃影,最後長劍刺來,挑飛了徐奕的麵紗。
而後,他扯下自己的,露出一張俊逸的臉。
刀光劍影中,徐奕和李泓相視而立,是彼此魂牽夢縈的模樣,多看一眼都會陷入萬劫不複。是想揉進骨血,刻進靈魂,愛到骨髓裏的人。
到此刻才明白,無論逃避多久逃到多遠,無論按捺住多久不見麵,都不會淡忘,都隻是自欺欺人般的愚蠢罷了,隻會將洶湧的愛意積蓄到極致,然後噴薄而出,把自己燒得屍骨無存。
徐奕看著麵前的人,突然覺得眼睛濕熱得厲害,周圍明明還在混戰,他卻覺得周遭安靜一片,天地間就剩下兩個人。
連景瑜和高琰時候過來的都沒在意。
他竭力把眼眶裏的苦澀壓回去,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就在他快不爭氣地哭出來時,驀然聽到一個稱謂,讓他的眼淚瞬間凝固,
李泓聲音漠然,微一頷首,他說的是:“韶文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