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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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林漓就被周密用玉簡叫了起來。
清晨的搖光峰攏著迷蒙的霧氣,掛在結滿冰花的玉樹枝條上,薄薄的霜葉流光溢彩。
隻有喻懷曜的居所前那一片白梅花林是個例外,它們舒展在泠泠的清風裏,散發出清冷的香氣。
明明是個滿嘴虛言的假笑男孩,卻住在搖光峰唯一的真實鮮活的花林裏,仔細想來還有些諷刺。
林漓大步邁出白梅苑的門口,借著整理頭發的動作回眸看了一眼。
喻懷曜沒出來送她。
她垂下眸子,把心底的煩躁給壓下去。
屬實是有些越界了。昨夜她們都不能說是不歡而散,近乎是林漓單方麵撕破了臉。
林漓不是木頭,知道喻懷曜對自己好,她也記在心裏。
自然也難免升起些微的好感。
但那誘惑著她朝他發誓的法術應當就是利用了她心底的這分好感。
清醒過來的瞬間,除了憤怒,鋪天蓋地的是難堪和羞恥。
它們在林漓耳邊叫囂著,譏笑著她自不量力的喜歡和自作多情。
不過問題不大。林漓輕輕呼出一口氣,白汽氤氳在晨霧中。
扼殺戀慕的萌芽並不難,這一盆冷水也足夠了。
她轉過身,毫不猶豫地朝集合地點走去,自然錯過了窗邊一晃而過的青衫。
周密和她同屬煉氣期,但沒有她天生道體的外掛,因此還不能禦劍。
任務地點離開天衍宗有些距離,是天衍宗輻射範圍的邊角處。
每個宗門都有自己管轄覆蓋的範圍。在範圍之中修士們會設立傳送陣和修士的店鋪,混在凡人的市井中,也給凡人提供一些便利。
凡人也有替宗門幹活的,做一些不用靈力的活計。
修士不朝凡間的皇家納稅和稱臣,但會承擔部分守護凡間的職責。
如果有什麽怪力亂神的事情就會讓當地父母官整理了報給負責那塊地方的宗門,再由宗門調度安排修士過來處理。
原本按理,他們是要乘坐傳送陣去的,再去驛站租了馬匹走完最後的路程到達任務村莊。
但此刻周密麵前停著一艘柳葉舟,上麵的紋飾和擺設無一不在表明這是上次接林漓的那一艘。
周密見林漓來了,從偌大的包裹裏掏出一袋白糖燒餅,熱乎乎地遞給林漓。
“謝謝謝謝。”林漓連聲道謝,接過燒餅就咬了一大口,跟著周密上了船。
周密有些不熟練地往爐子裏扔了幾塊靈石,再用羅盤設定了目的地。柳葉舟一震,平穩地啟動起來朝宗外飛去。
“這次怎麽坐船?新手福利?”林漓嚼著餅,口齒不清地問道。
周密把包裹攤開,在林漓莫名其妙地目光下開始把物品分成兩份。“不是的,是大師兄的飛舟。”
聽見大師兄三個字,林漓一口餅噎在喉嚨裏,不自然地咳嗽幾聲,“哦。那他還挺操心的。”
周密手上動作一頓,然後將分好的半份包裹給林漓推過來。
“大師兄給你準備的,”他有些疑惑地看著林漓,“你們不是同吃同住麽,為什麽不直接給你?”
大概是因為知道直接給我,我不會帶走吧。
林漓咳得更大聲了,她抓起一杯茶灌下去,又被燙得齜牙咧嘴,捂著嘴哈氣。
周密見林漓不像是會為他解答的樣子,也不追問,打了聲招呼就合起眼睛盤著打坐起來。
他自知自己資質不如人,因此也是搖光峰最努力的弟子。
旅途漫長無趣,白雲看久了也就看膩了。
林漓托著下巴打量著周密的臉。
少年不像五師兄徐長安,是單薄掛的男孩子。但也沒有四師兄張天明看上去這麽弱不禁風,氣血兩虛。
他長眉微皺,雙目緊閉,薄唇被抿成一條直線,不像喻懷曜,永遠似笑非笑勾起一個幅度。
修仙好像就沒有長得醜的人,隻是美得各有千秋。
林漓感歎,趁著周密閉著眼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
咦?他還有淚痣?好嬌嬌哦。
正神遊著,脖頸間傳來冰涼的觸感。
林漓嚇了一跳,差點從船上跳下去。她回手一抓,一條純白如雪的小蛇纏繞上她的手腕,朝她吐著鮮紅的信子。
“是蛇啊。”她眼疾手快掐住蛇的七寸,把它懸在窗外,罡風把蛇吹成一條白練。
蛇:
海藍色的蛇眼盯著林漓,居然閃爍出了幾分柔軟的水光,
“不行,我怕蛇。”林漓絲毫沒有被蛇的眼神給觸動,麵無表情地說道。
蛇:我想破了頭也沒看出來你怕我。
一人一蛇僵持著,林漓在思考在空中放手算不算惡意殺生。
猶豫了一會,她還是把手縮回來,將蛇放在小幾上。
她戳了戳趕快盤成一團的白蛇,滿臉認真,“算了,高空拋物不好。”
蛇:你神經病啊!
林漓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被喻懷曜折磨得精神不正常了,她居然在一雙蛇眼裏看出了滿滿的吐槽欲。
她拿起蛇,白蛇乖巧地躺在她掌心,似乎是被她之前一言不合就把它往下扔的行為嚇怕了。
然後,它就覺得自己被擺弄著放在了桌上。
林漓一會用白蛇彎出了一個,一會又扭成了一個b。
中間還因為蛇不夠長,她拽了一把蛇的尾巴,抱怨了一句,
蛇:
它默默地伸長了身子,方便林漓把它扭出各種造型。
林漓玩蛇玩了一路,下船的時候還意猶未盡,把蛇繞在了自己的小臂上。
對上周密探究的眼神,她理直氣壯道,“我在給蛇取暖。”
白蛇晃了晃頭,開始琢磨咬她一口然後被她反手掐死的概率有多大。
周密顯然也被林漓無語到了,但他早就習慣了搖光峰上各種怪人,林漓隻是被同化得太快了而已。
他按口訣收起柳葉舟,但柳葉舟並沒有像最開始一樣變成一艘巴掌大的小船,而是變成了一支浪花紋的簪子,自顧自飛到了林漓麵前。
林漓今天正好沒用簪子,主要是她唯一的一根發簪上次掉進湖裏了,她又懶得再弄一根,索性就隨便紮了個低低的馬尾。
她垂眸看了簪子半晌,用手指夾住扔給周密,“你收著,我包裏沒空位。”
簪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又執著地停在林漓麵前。
林漓脾氣上來了,她抓著簪子往周密包裏塞,被殃及池魚的周密耳朵都紅了,不得不把包袱打開方便林漓操作。
簪子不依不饒,猛然從包袱裏竄出來,懸停在林漓身邊。
稀薄白光一閃,林漓紮頭發用的發帶應聲而斷,如瀑黑發披散下來。
她見鬼一樣瞪著簪子,好懸沒被氣笑了。
“行吧。”林漓咬牙切齒地接過簪子,盤起了自己的頭發。
白蛇嘶嘶吐著信子,順著小臂繞到了林漓的脖頸間,親昵地趴伏在她的鎖骨上。
周密一言難盡地看著林漓,小聲提醒:“師妹,咱們是劍修。”
“劍修就不能玩蛇嗎?你不能行業歧視!”林漓義正詞嚴。
兩人正欲揪著這個蛇趴在領口合不合適雅不雅觀這個問題糾結下去,正好聽見有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遠至近傳來。
“仙長!”
聞言,林漓和周密都端正了站姿,友好地和迎接他們的村長互相行禮。
“我俗名周密,邊上是我的師妹,我們都是煉氣期。”周密作為師兄,主動開口介紹道。
林漓也伸出手,和村長一握:“林漓。”
粗糙的質感覆蓋上她的手背,停留了一瞬。林漓微微皺了眉,不動聲色收回了手。
中年人模樣的村長大大咧咧搓了搓手指,露出一口大黃牙,熱情邀請二人到堂屋去坐。
一邊走,他一邊轉著眼睛問道,“小仙長,之前小的們說過這村裏丟的都是女人東西,大抵是什麽公狐狸雄黃鼠狼之類的男妖精作怪。娘們兒都嚇破了膽子,看見陌生男的就害怕,所以拜托仙長說盡量讓仙子們來,您這”
“沒事,我可以易容。”周密目不斜視,捏了一顆丹藥放進嘴裏,容貌就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原本也是清秀富有少年味的,但絲毫不顯女氣。
一顆丹藥下去,眼角眉梢就多了幾分柔和與溫婉,配上眼底的淚痣,無端顯得嬌媚起來。
村長沒見過這種仙家手段,瞠目結舌地看著美人出現,驚豔之色毫不掩飾地直勾勾釘在周密身上。
黏糊糊的。
直到周密不悅地皺起眉頭,瞥了村長一眼。
村長被他這薄怒嫵媚的一眼勾得全身酥軟,不由惋惜道,“可惜仙長不是女人”
一派胡言。
林漓停了腳步,一雙桃花眼直直地看向村長:“村長,您是想讓師兄回去麽。”
村長被林漓的目光盯得莫名心底生寒,卻還是硬著頭皮笑道,“對對,主要是那些沒用的婆娘們實在被”
“師兄回去吧。”林漓打斷了村長的話,轉頭和欲言又止的周密商量,“我這裏一個人應付得過來。”
“可是”周密擰起眉頭,卻看見林漓指尖輕輕敲擊著她腰間的玉簡。
他幹脆地點頭應下了,“好的,正好大師兄也有事找我。”
然後他看向笑得臉上褶子都起來的村長,“那勞煩村長多擔待了。”
“不麻煩,不麻煩。”村長連聲道,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目光一直往林漓身段上瞟,仿佛她是一個待價而沽的貨物似的。
周密朝他點點頭,邁步朝村外走去。
和林漓擦肩而過時,他低聲說了一句,“你萬事小心。”
“你也是。”她揚起一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