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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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漓被引進堂屋坐下。
一進堂屋,撲麵而來的是悶熱渾濁的人味。
——如果細說的話,是衣服被汗水打濕了又被體溫烘幹的黴味,加上常年抽旱煙熏出來的口臭,還有悶在不透氣的鞋子裏的腳氣。
而且還不是一個人的味道,是數十個大漢身上混雜出來的複雜香型。
從搖光峰奔波過來已經是晚飯時間。林漓雖然已經到了煉氣期,還是沒到辟穀的階段。
餓應該是會餓,但現在滿堂屋的氣味熏得她昏然欲嘔,毫無食欲。
林漓咬住了舌尖,修仙者五感敏銳,才會對這裏的氣味反應這麽大。
副作用啊屬於是。
她運起靈力鈍化自己的感官,抬頭扯出了足夠矯矜的笑容。
“仙子這裏請。”村長又搓了搓手掌,把林漓往堂屋最深處的上賓位讓。
林漓忍住生理上的不適感,昂著下巴翩然入座。
然後抬眸,掃視了一下滿屋的壯漢。
是的,偌大一張圓桌,入座的除了她都是男人,此刻神態各異。
有的和邊上的村民竊竊私語,有的已經就著花生米喝起了小酒,有的臉上露出和村長一樣的諂媚笑容。
但完全共同的是,黏在她身上粘稠目光如同惡狼流著涎水打量著獵物,或自以為隱晦或肆無忌憚地掃過她身上的每個部位。
壓不下去的煩躁湧在她心間,林漓卻不動神色,做出一副在仙門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姿態。
村長一疊聲叫喊著“開飯”,隨即就有穿著半舊小襖,或是係著褪色的花頭巾的婦女們低著頭端上菜,布好餐桌後又急匆匆地退下去。
男人們已經迫不及待動了筷子,自家女人上菜的時候隻是不耐煩地讓了一下,嗔罵著婆娘笨手笨腳連放個盤子都做不利索。
“她們不吃嗎?”林漓眨了眨眼,作出一副無知好奇的天真情態。
村長給她倒酒的動作頓了一下,朝正在收拾男人吃剩吐在桌上骨頭的女人使了個眼色叫她們退下,“仙子,我們這裏的女人都帶著小孩在廚房裏吃的。”
“為什麽呀?”林漓睜大眼,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已經有大漢喝得醉醺醺鼻頭通紅,粗聲粗氣回答,“男人說話的地方,有女人什麽事!”
“我也是女人呀?”林漓歪頭,眸光清澈無辜,就像一頭小鹿。
“李四,別亂說話!”村長低喝一聲,陪著笑給林漓解釋,“這不是因為這邊喝酒抽煙嘛,小孩和女人會被熏到。”
林漓聞言一笑,“哦,那就不怕我被熏到?”
這話說得難接,甚至有些找茬的味道在。
村長下意識麵色一沉,但又意識到眼前的是個修士。而且她一臉澄澈的笑意,顯然是因為在宗門裏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自然不太會說話。
於是村長殷勤地朝林漓麵前推了推酒杯,賠笑道,“仙子怎麽能和我們這種土裏刨食的凡人比呢,仙子嚐嚐這個酒,這可是我家的女兒紅”
林漓端著杯子聞了聞,突然嫣然一笑,白皙手掌翻轉,她將酒水直直倒在地上。
“我累了。”她嬌聲宣布,“送我去睡覺,明天我來除妖。”
整個堂屋安靜一瞬,連咀嚼的聲音都消失了,大漢們直勾勾地盯著林漓將杯子扔在地上的動作。
彌散開的惡意。還有貪婪。
林漓敏銳地感受到空氣中情緒的浮動,她卻不為所動,側著頭去看村長:“嗯?”
她就像一隻會發光的白天鵝,美麗、精致又脆弱,讓人忍不住想把她拽進淤泥裏,盡情羞辱。
不知道仙子是什麽滋味?想必比那些唯唯諾諾的村婦要好多了。
煉氣期的修士而已,多幾個人想必也能製服
等她失了身子,仙門就不要這種髒掉的女人了。
運氣再好些,如果她懷了村裏人的種,她這輩子就綁死在村裏了…
“嗯?”林漓又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嬌音,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無知。
“好咧,好咧,這就帶您去。”村長這才回過神來,他被她的聲音撩得氣血上湧,廢了好大勁才沒有失態,訕笑著引著她走出堂屋。
送她去專門給仙長準備的村長家客房時,他有意無意地問道,“仙子,聽說您們女子修煉的時候,很重要的一個東西,叫什麽元處?”
“元陰。”林漓跟在村長身側,假裝沒有發現自己的背影正在被眾多鬼鬼祟祟的眼睛打量著。
想必是那些沒資格進堂屋吃飯的男人們。
如果視線能有形的話,林漓覺得自己的衣服早就被扒下來了,被他們評頭論足,當作一件玩物鑒賞。
“哦哦,那不知道仙子”村長撓撓頭,一副憨厚的樣子。
林漓淡淡瞥他一眼,“自然是在的,你在質疑本小姐的實力?”
“不敢,不敢。”村長連忙低頭,遮住臉上的喜色。
林漓被村長送進客房,揮手讓村長退下,示意說自己要休息了。
沒過多久,有人敲響房門。
一個年輕女人低著頭,端著一碗甜湯送進來。
“仙子晚飯沒用多少,請仙子賞臉喝點甜粥”她的頭埋得很低,低聲道。
林漓用手敲著粥碗的邊緣,沒有接話。
過了片刻,她輕聲命令,“把臉抬起來。”
女人聞言渾身一顫,頭埋得更低了。
“抬起來,莫非你要我親自動手?”林漓嗤笑道,粥碗一推。
女人害怕極了,戰栗著抬起一張滿是傷痕的臉。
臉上青紫指印交錯,顯然是好了舊傷又添新傷。
二人目光交錯,林漓輕輕歎息一聲,從包袱裏掏出一個小罐子扔過去。
“每天塗兩遍,不留疤的。”
女人手忙腳亂接過罐子,苦笑著擺弄了一下,又還給林漓。
“多謝仙子,隻是好了疤又有什麽用呢,還是得挨打。”
“那就用刀,用指甲,用牙齒。”林漓淡淡地回答,桃花眼裏平靜得可怕,“他用什麽東西打你,你就用什麽打回去。”
女人睜大了眼睛,這在她蠟黃的麵色上顯出了一種極為害怕的扭曲,“——我打不過他,我會被打死的。”
她痛苦地閉上眼,回想起男人像雨點一樣的拳頭,還有周圍人的哄笑聲。
“你也快被打死了。”林漓實話實說。
“不,不一樣,”女人用力合著眼,仿佛這就不用麵對現實,“我還沒生孩子,生了兒子他就不會這麽打我了。”
林漓不置可否,沒有答話。
女人囁嚅了幾下,突然湊近林漓的耳畔:“仙子,這粥不能喝。”
說完,她倉惶地四處張望,像一隻受驚的小老鼠。
眼底浮現了幾分暖意,林漓頷首應了,“好,你出去吧。”
等女人走遠了,林漓合起窗,打開了玉簡。
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的白蛇又遊回來了,纏在她的手臂上。
[周密]這裏有鬼氣,但不算很濃鬱。
[周密]應該是怨靈作祟,抓住了斬殺即可。
林漓隨手擼了一把蛇頭,不緊不慢地給周密回信。
[林漓]今天的酒和給我的飯食裏都有迷藥,想必是想對我下手。
周密的回複很快。
[周密]?!
[周密]師妹不要冒險,我們回去稟報師門。
林漓忍不住笑了笑,回複。
[林漓]沒事的,我又沒喝。今天晚上你在我房頂那裏守著就是。
剛發出去,房頂就傳來敲擊瓦片的動靜。
[周密]我已經在了。
靠譜,林漓在心裏豎了一個大拇指,又和周密商量了一些細節。
抬頭一看時間不晚了,她熄了燈翻身上了房梁坐著。
在她眼裏,這滿是塵灰的房梁也比那張床幹淨。
半個時辰之後,有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互相推搡著走到屋門。
村長試探著推開門,輕聲問道:“仙子?”
沒人回答,隻有輕緩的呼吸聲。
他眯著眼睛一看,隻見床帳裏蜷縮著一個人形。模糊的月光透過髒汙的窗紙,照在仙子身上,更顯得她清麗出塵。
村長心頭一喜,正欲上前,卻被身後的兒子給撥開。
村長兒子穿著粗氣,眼睛通紅,滿臉都是貪婪之色:“爹,讓我先來!”
他已經做好準備一親芳澤了。
村長這時也顧不得兒子的頂撞了,嘿嘿一笑,“大夥兒都有份。”
“對,等她髒了別人也不要她了,回不去了!”身後的人群裏有人接話道,摩拳擦掌。
有人吹了聲口哨,說了幾句不堪入耳的葷話,“不知道仙子的味道是什麽樣的。”
“到時候讓她給我們生兒子,輪流!”有人已經在暢想美好未來了,被酒氣熏黃的眼睛裏閃著惡毒而不自知的光,“仙子一定能生兒子,不像我家沒用的婆娘。”
“哎呀,”他邊上的壯漢拍了拍他的肩,寬慰道,“沒有兒子是一回事,但你看你女兒出落得不是還不錯?過兩年你可有福了”
“那是,吃我這麽多年白飯,可不得給她爹好好享受享受”那人□□起來,搓了搓臉。
林漓聽不下去了。
碎霜出鞘,劍光飽含殺意,卻又在逼近他們致命處堪堪停下。
“周密,把他們綁起來。”她寒聲道。
村長悚然抬頭,隻見晚上還嬌憨可欺的少女此刻一臉冷淡。
仍然是高嶺之花,卻是殺意凜冽的花朵。多看一眼都覺得膽戰心驚。
林漓一臉高冷地和村長對視,卻久久沒得到回音。
“周密?”她問。
一片死寂。
細細密密的寒意從她尾椎骨處爬升。
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遠比底下逐漸回過神來,露出猙獰麵目的村民更可怕的東西過來了。
福至心靈般的,她回頭看去——
慘白的月光之下,隔著一張泛黃的窗紙,一張由純粹黑氣構成的臉貼在窗邊看著屋內。
空洞的眼眶沒有焦距,卻讓人清晰地感受到怨毒的視線死死盯著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