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汀蘭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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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疏風看著走在不遠處的二人,單手搭在劍上,悠悠哉哉地往前踱步,並不在意葉裁衣的話,“這不妨礙我不認同你的判斷,還有,我不想再幫他們看孩子了。”

    “師姐,”他幾步追到張舒遙二人身邊,直接走到二人中間的位置,側首向張舒遙說道:“方才吹了冷風,我這會兒有些頭痛,我要先回去了。”

    張舒遙原本正欲與關清衡說話,忽聞衛疏風頭疼,便說道:“這幾天你也沒閑下來過,怕也是累了,讓清衡給你看看。”

    衛疏風推脫道:“不必了,許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去歇息片刻,劉家那邊,我就不去了。”

    “好,那你快回去休息。”

    衛疏風這一走,葉裁衣就必須跟著他們兩個,宛如一個明晃晃的大燈泡,頓時揮散了僅存的那一點繾綣的曖昧意味,因葉裁衣是‘半路悔改’的,他們之間並沒有什麽美好的回憶和共同話題,三人湊到一起一時竟之間無話可談。

    葉裁衣這才曉得衛疏風的話是什麽意思,原來是故意扔個她到他們二人跟前瞎晃悠,他們兩個又不會放心讓她一個人瞎溜達。

    隻是彭州劉氏邀請他們去府中參加宴飲,他們皆是初次來彭州,此番失魂案還要勞煩劉家幫忙保住各派失魂弟子的肉身,因而並不好缺席。

    且失魂案件波及範圍越來越廣,各派長老們也都在來的路上,他們這些弟子更不好推辭當地世家的邀請,被別人拿著不敬長輩的口實到師門跟前說話。

    他們慢慢前行,人群也逐漸散開,踏著青石大街往西南方向去,不一會兒,便可見一塊高聳的雕花石牌,上刻“劉氏街”。

    彭州劉氏的宅邸遍是占了這整整一條街巷,街上空搭著木架,俱掛著雕刻精巧,配色極佳的琉璃彩燈,街中心劉氏宅邸正門兩旁,木架挑到最高,其上吊著兩盞一人半高,用數不清的琉璃珠子串聯起來,繁複華麗的大珠燈。

    一時之間彩燈明徹,長夜如晝。

    順著大珠燈的跳高木架遠遠望去,遍是西南方的小山,那兒立著二十來棵用無數蠟燭堆徹起來的巨大火樹,正瑩瑩為炬,照亮了西南方的天。

    縱是在現代大城市見過燈光表演的人,葉裁衣也被眼前這場景震住了。

    這頭頂上任何一盞燈拿到現代都是無價值寶吧,那精巧的雕工與金銀配飾,真是太豪了。

    還有那兩盞大珠燈,好家夥,沒見哪家會奢侈到把琉璃大珠燈掛在門戶之外吹風染塵的。

    三人還未至正門,便有一著青衫的劉家嫡子劉慕青帶著六位青年弟子相迎。

    “關道友,張道友,幾日不見,越發有風采了,這位是”

    關清衡說道:“這是我表妹,姓葉,有勞劉道友相迎了。”

    葉裁衣做了個萬福禮,劉慕青自是拱手還禮。

    “關道友一表人才,表妹也是冰雪可愛,幾位躬臨寒舍,還望不要嫌棄,如有招待不周之處,隻管來與劉某說。”

    邊說邊引三人登門。

    一踏進劉家正門,遍是一片種著珍貴樹種的大院,迎麵遍是一麵雕山河破曉的巨大影壁,從一旁廊道往後走,約摸有三進,每一進都是麵積寬廣,假山活水、花卉草木、屋宇樓閣各有奇巧珍貴之處。

    三、四進之間隔出來的一處由五間小齋與一方活水及數麵臨廣闊的水平台構成的精致空間便是今日的待客之處。

    葉裁衣人已經傻了,這劉家肯定不止四進吧,這處建築群規模到底有多大啊。

    劉慕青引著他們到了正中四麵窗戶皆敞開的小齋中,齋上書匾額“依水歇雲”,其中陳列的待客小案俱是難得的木材所製,周圍的擺件每一件都讓葉裁衣感歎這家人到底是多有錢啊。

    剛一進這依水歇雲齋,就見各派在彭弟子列坐兩旁,中央上位上是一長髯中年男子,望之有仙風道骨之態。

    那中年男子正是劉氏如今的族長劉天應。

    眾人一見關清衡二人,皆起身行禮,關清衡與張舒遙皆一一還禮,劉天應親自步下上位來迎,撫須笑道:“都說靈桓真人有一高徒,天資卓越,此輩少有人能相比,今日終得一見,劉某真是死而無憾了。”

    關清衡靜著一張臉,並未因此有半點沾沾自喜,隻是拱手道:“前輩過譽了。”

    劉天應又向張舒遙說道:“姑娘就是太元山浮雲峰悉若仙尊的弟子舒遙吧,能判斷出有穿衣人這種稀有魑魅趁亂作祟,想來在讀書上是下了很大功夫的,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張舒遙溫和一笑,揖禮道:“前輩謬讚,晚輩實不敢當。”

    等劉天應的目光看向葉裁衣時,劉慕青立即介紹道:“父親,這位是關道友的表妹,姓葉。”

    劉天應眸光一亮,踱到葉裁衣麵前,道:“竟是葉將軍夫婦之女。此生能有幸見到葉家的後人,老天待劉某不薄啊。當年阿勒侵犯邊境,葉將軍夫婦為大義,為國為民,將阿勒人趕出國土,戰死在阿勒南方,乃是劉某最為敬佩的人”

    周圍都是各派的年輕弟子,且不甚聽聞人世之事,更不關心各國朝廷,初聽此言,亦心生敬佩之意,即便在場的也有進入靈修界的阿勒人,也並未有什麽不合時宜的言論。

    誰人不敬忠魂?在戰場上,即便是互為敵方,也會對德行高尚,忠於家國的對手產生敬意的。

    氣氛一起,劉天應雙眸上竟湧出淚光來,葉裁衣一時有些無措,原書中葉裁衣這會兒正給阿勒人洗衣服當奴隸呢,根本就沒有與劉天應見過麵。

    而且這位師傅,你不覺得你表演得有些過份嗎?如果真的記掛葉將軍的後人,憑借彭州劉氏的聲名不至於進不去昌盛王府的門吧,搞得好像葉將軍的女兒是突然現世了一樣。

    即便是葉將軍府,也還是由原主的堂兄葉慎言立著門庭呢,無論是文官場還是武官場,葉家人並不稀少。

    事實上葉裁衣也並非是完全仰賴昌盛王府養著的,葉家自有她的家財,且兩府都因她自幼成了孤兒,分外嬌養,萬事隨她心意,否則也不會把孩子慣得那麽囂張。

    劉天應提袖拭淚,又慈愛地拍了拍劉慕青的肩膀,“慕青,葉姑娘難得能遊曆到此,多帶葉姑娘在我們府上轉轉。”

    劉慕青點頭稱是。

    “多謝您。”葉裁衣垂首行了個萬福禮。

    劉天應又轉向張舒遙,“聽聞貴派掌門南華仙尊的關門弟子也在彭州,可是有事耽誤了稍後過來?”

    張舒遙道:“師弟近幾日奔波頗多,靈力損耗也多,今夜頭痛不已,不能到訪,改日他自登門拜訪。”

    劉天應麵上雖略有遺憾,卻還是親自引著三人入坐前列,更是安排劉慕青立在葉裁衣身後聽候差遣,搞得葉裁衣渾身不自在。

    劉天應舉盞道:“彭州失魂之事也波及我劉家弟子,勞動各派青年才俊前來幫忙,劉家一定更加極力參與查案,各派弟子的肉身,劉家一定好好保全,等待魂歸來時。”

    “多謝劉前輩!我等一定找出真凶!”眾人皆舉盞回應。

    關清衡本就不喜歡這種場麵,如今失魂案還沒有眉目,劉家卻著急在各派長老來臨之前在年輕弟子麵前展示地主之姿,把人都請到這裏來吃這祈福名頭的席麵。

    但長清觀也有弟子失魂,正安排在劉家宅邸中,更有失蹤待尋回的,這幾日他不但要查失魂案的原因,還要尋找因失魂流落在外的弟子們,這期間劉家也有所幫襯,對於此次明顯有些不合時宜的宴會,他也就沒有過於冷臉。

    他隨眾人一同起來,正欲舉杯低飲,卻聽眾人恭維聲中,有人在他身旁低聲喚道:“師兄,別喝!”

    他側首看去,正是長清觀在彭州失蹤的年輕弟子之一,名喚浮舟,隻不過換了身尋常衣裳在此處奉酒,提醒過他之後,浮舟便走到葉裁衣身後倒酒。

    關清衡對一邊的張舒遙使了個眼色,張舒遙便隻用酒杯沾了沾唇,衣袖一拂,杯盞便空了。

    眾人飲完之後皆將酒杯倒了過來,以示已經滿飲一杯,劉天應一一看過去,到葉裁衣時見她仍捧著杯盞,便說道:“葉姑娘應是不會喝酒,慕青,不可給葉姑娘倒酒,。”

    “是,父親。”劉慕青又向葉裁衣笑道:“葉姑娘,我叫人取果釀來。”

    葉裁衣擺手道:“不必麻煩了。”

    劉慕青溫聲道:“不麻煩,是我前幾月親自摘果釀造的,我去取來,請葉姑娘品嚐品嚐,看看可有哪裏要改進的。”

    葉裁衣隻好點頭,劉慕青淺笑著去拿果釀了。她不喜歡喝酒,覺得那味道實在談不上可口,但更是對劉家人沒有什麽好感。

    想到書裏揭露聽天簡的事發生在這次宴會之後有神秘人引著關清衡見到了即將幹涸的血池,今天應該無事發生。

    她又與眾人一同坐下,勉強吃了點東西。

    劉天應可真是個社交達人,坐在首位,一會兒與這個搭話,一會兒又談到那家的門派,他說的話都是好聽的,又不拿驕長輩的地位,善於誇人,懂得又多,各個方麵都有話說,因而一眾年輕人也都樂於與他攀談。

    葉裁衣邊吃邊看那邊你來我往,場麵一度非常和諧,隻是關清衡寡言,張舒遙對外人溫柔又有距離,參與度不高,想想要是衛疏風在場,肯定是劉天應的重點誇讚對象,被劉天應這麽不要錢地誇讚著,那小子的嘴角得翹到天上去。

    她正想著呢,身後有人低聲喚道:“葉姑娘,好久不見。”

    她一回首,是一個陌生的麵孔,看著年紀不大,白膚朱唇,雙目瑩瑩,長得像個小仙君一般,卻穿著一身侍從衣裳。許是原主見過?

    那人衝他一笑,忽地一把抓起她的手,拖著她迅速飛向屋外。

    滿座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突然發生這種事,皆是一愣。隻有關清衡迅速反應過來,飛速禦劍追去。

    張舒遙緊隨其後。這帶走葉裁衣的人挑戰到屋內眾人麵前了,實在是有些囂張了,其餘青年子弟亦皆禦劍追去。

    劉天應本想急喚劉家弟子去追,卻見劉慕青從外麵奔來,焦急地說道:“爹,他們怎麽都往西山去了!”

    劉天應心中震怒,臉色鐵青,完全不複方才仙風道骨、和藹可親的模樣,他怒極一巴掌甩到劉慕青臉上,“讓你陪著那女人,你跑去幹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