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燭之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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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川王的書房是在寢殿外的東廂房的第一間,寬敞的房間隔出南北兩個小間和一間中堂。
對著大門的中堂牆壁上掛著一副窄長的山水畫卷,左右掛著一副對聯,堂中瓷器擺件一應都是最好的成色,又錯落著幾個高高的小幾,其上均擺著枝葉舒展的劍蘭。
葉裁衣等人一進去,便見一穿著織金蟒袍的中年男子,與關清衍眉眼有幾分相似,隻是目光淩厲,臉頰瘦削,正坐在左邊主位上聽著身邊女子在說話,而右邊主位正坐個一個絳紅衣衫的女子,便是今日葉裁衣所見的許長樂。
“拜見王爺。”
“拜見父王。”
幾人齊齊欲拜,長川王坐在原位,隻淡淡地說了句:“不必這麽外道,都坐吧。”
侍從早已擺好了幾個官帽椅,幾人告謝便坐下了。
關清衍故意挑了個離許長樂很遠的位置,可才一坐下,無意間看了她一眼,她也目光盈盈地望向他。
關清衍心中柔軟起來,他目光逐漸有些迷離,又在心裏暗道奇怪,怎麽阿衡給了符還是沒有用呢?
長川王抬袖,四指並攏恭指著張舒遙的方向,“阿衡,這位姑娘是?”
關清衡坐得端正,微微向前欠了一下,攬袖道:“這位是張舒遙姑娘,靈修界人士,是侄兒的意中人。”
張舒遙沒想到他把話說得這麽分明,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是同他一樣坐著欠身道:“見過王爺。”
長川王看了幾眼張舒遙,笑道:“倒是個靈秀天成的姑娘,好極。”
他又看向葉裁衣,說道:“裁衣,如今你表哥有了意中人,你幾時回京都提前說與你姨媽聽,也好叫全府一同高興。”
葉裁衣知道長輩們都清楚她對關清衡的心意,不過在關氏族人看來,關清衡自然是重於葉裁衣的,關清衡如今是修行之人,他們管不住關清衡,誰嫁給關清衡,他們自然看重誰。
如今關清衡已經有了心上人,而且還同是靈修界的,葉裁衣再跟著他到處跑就有些不合適了。
原書裏他們見到長川王時長川王也大概是這麽說的,原主聽到這話時直接炸了,諷刺了長川王管得太多,弄得場麵很難看。
葉裁衣麵上帶笑,說道:“原是早就回京都的,隻是近來身體不太好,表哥意思是先不回京都,送我去太元山修養,恰逢世子邀請表哥來長川,我想著許久沒有拜見過王爺,便也同來了。”
“哦?”長川王關懷道:“身體怎麽了?不如回京都請禦醫好好看看,太元山靈氣聚集,咱們進去反而不好。”
關清衡說道:“王爺放心,侄兒會安排好的,她去太元山會更好一些。”
長川王正要說話,身邊嬌柔一聲:“王爺,阿衡自會妥善安排的,您還是好好看顧您自己,今天是不是又出去得急沒有喝補藥啊?”
關清衍眸光似水,有些隱隱的癡狂在其中,他默默地看著許長樂,看著她顧盼生輝的眼眸與淺笑時小小的酒窩,她對他笑了,一定也是喜歡他的吧
他暗暗低下頭。
她若是這般關心自己該多好,若是父王不在了,他繼承了王位,就可以讓許長樂在自己身邊了吧
長川王冷硬的眉目仿佛化了一般,溫柔地看著她,說道:“以後可不得再在眾人麵前這般說我了。阿衡,這位是本王的許夫人。”
許長樂斂衽,微微欠身與關清衡見禮,關清衡麵色平靜,亦拱手回禮。
長川王留著他們說了一會兒話,便說要擺宴,眾人又移步到西廂房,幾位側妃也被請了出來。
葉裁衣早晨吃得少,這會兒著實餓了,幹飯幹得勢如破竹,忽然覺得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循著目光看去,是許長樂輕輕捂著嘴正看著她吃吃地笑著。
見她望過來,許長樂放下手,衝她眨了眨眼睛。
葉裁衣心裏莫名悸動了一下。
老實講了,要說這位許夫人今年才十八歲葉裁衣都信,有著這般天真情態又帶著點清貴嫵媚的女子,即便是樣貌普通一些都是很惹人喜歡的,更何況她是個美得不可方物的美人。
再老實講,就是在這個樣貌和氣質,要不是葉裁衣看過原書,給她說關清衍少年情思萌動真心愛上她了葉裁衣可能都會信,畢竟古代帝王家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兒子迎娶小媽當皇後,公公強占兒媳這種為有悖於倫理的事情。
許長樂的笑被長川王看到了,他向許長樂傾身耳語道:“夫人在笑什麽?”
許長樂耳畔酥麻,嗔怪著往一旁躲了一下,道:“王爺嚇我一跳,我不過是多看幾眼名門勳貴家的姑娘是什麽樣子。”
長川王以為她說的是幾位側妃,輕輕扯了下唇角,“又不是沒見過,哪一個能與你相提並論。”
許長樂但笑不語。
待宴席結束已經將近黃昏了,長川王又說要帶他們出去坐畫舫遊川,關清衡推辭說是今日困倦,實在需要休息,委婉地推拒了。
關清衡趁人不注意用靈力控製住有些不太正常的關清衍一同走了出來。
回到世子東院時,衛疏風正在暖閣裏等著。
關清衍一路上一句話也不說,一回來就坐到羅漢床上,鞋也不脫,雙腳才在錦墊上,雙手抱膝,眼中無光,有些迷離,忽而嗤笑一下,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關清衡在他眉心點了一下,他仍舊還是那樣。
“這倒古怪。”
衛疏風負手走到關清衍麵前,歪著頭看了一會兒,說道:“世子這是魔怔了?”
張舒遙有些疑惑,“清衡的符都沒有用,許氏到底什麽來頭,這般厲害?”
葉裁衣抿著唇,想了一會兒,原書裏關清衍就是因為一見許長樂就會發半天的呆症,說道:“他或許可以自己恢複過來,之前他一直避著許氏,可能就是因為這樣,眼下先查清楚許氏的事最重要。”
張舒遙說道:“許氏這會兒還在王爺那邊,清衡,我們不如現在就去一趟後院。”
關清衡默認了張舒遙的話,用禁製封了這間暖閣,說道:“裁衣,看好世子,我們今天不回來,你們不許出來,也不能放人進來。”
“嗯。”葉裁衣點了點頭。
關清衡他們便一同離開了。
葉裁衣想著他們這一去應該會跟原書中一樣很快找到其中的關鍵破除人心上的迷障了。
她靜靜坐在關清衍身邊,直到窗外投進來樹影轉到牆角下的黑暗之中再也不見了蹤影。
夜幕四合。
羅漢床上小案放著的鎏金燭台,燭台上插著一支蠟燭,葉裁衣取了火折子點上,頓時柔光滿室。
她走到窗邊把小桌上的三支蠟燭也點亮了,房裏更明亮了一些,窗邊沒有桌子,她順手將火折子放到了自己懷裏。
蠟燭滴著淚靜靜地燃燒著,不時輕輕爆一聲,濺出一點燭淚落到桌上。
她看著這個情景,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那男子臉上掛著淚。
“我在家中行九,姑娘叫我阿九即可。”
阿九,那次在汀蘭台時遇到的獨自流淚的公子,這是她到這個世界以來遇到的唯一一個與九有關的人,夢中女人說她見過九公子,是不是說的就是阿九呢?
可是阿九沒有在原書中出現過啊,他與這次事件又有什麽關係呢?
葉裁衣回想了一下,原書中也並沒有提到韓嬌娘的事,跟沒有阿九,為什麽這個時候卻出現了呢?還是說,原書對這個世界的描述其實並不全麵,每一件事背後都有原書沒有剖開過的背景,比如說劉天應,原書並沒有說過他的出身是薑家的家仆。
還有聽天簡,原書中直到衛疏風墳頭草都八尺高時都沒有透露出這件事與他有關。
她正想得有些深入,關清衍忽地站起來,徑直就要往出走。
葉裁衣反應過來察覺到不對勁,直接生拉活拽,好說歹說愣是沒把他喚清醒。
關清衍頂著個思慕心上人的神情,十分的目中無人,把葉裁衣就當個擋門的破石頭,隨手推到一邊去,衝著關清衡劃下的禁製各種死磕,又被禁製彈到牆上,屢次三番弄得鼻青臉腫的就是出不去,這一腦門子往外衝的架勢大有一種要去報仇雪恨的狠勁兒。
葉裁衣實在沒法,可憐他這樣子傷害他自己,於是心裏一軟,一凳子把他呼暈了過去。
世界寂靜了。
葉裁衣雙手合十,在心中點了一首大悲咒送給關世子,希望他老人家一路上暈得安詳,暈得舒心,暈得妥帖。
可事與願違這四個字像是貼到她臉上了一般,她剛用這副還沒怎麽鍛煉好的身子骨艱難地把關清衍扛起來搬回羅漢床上,關清衍突然醒過來壓著她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個有滅門之仇的仇人。
葉裁衣呼吸困難,眉心護靈決如鮮血一般,她去扯他的手,卻怎麽也扯不開,她就像是要溺水的人瘋狂抓住一切能活命的東西一樣,空出右手狠狠向關清衍揮出一拳,直接把關清衍砸到了牆壁上。
可是關清衍就像是個沒有痛覺的喪屍,他也好像發現了什麽,忽地站起來,提起葉裁衣就往門邊一甩,直接把她扔到了院子裏。
護靈決破開了關清衡的禁製。
關清衍現在雖然鼻青臉腫,但是他一臉高傲,不屑地看著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的葉裁衣,說道:“即便海枯石爛我心亦不悔,我要去見她,憑你,也配擋我?”
更離譜的是守在院中的仆從們一點反應都沒有,皆是立在簷下,一動不動,一臉麻木地看著葉裁衣,與白天時充滿生氣的人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