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燭之淚(二)
字數:6091 加入書籤
這麽遠甩出來,葉裁衣髒器都快摔炸了,膝蓋生疼,雙手手臂擦出兩道血痕,她趴在地上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連關清衍在說什麽她都沒有往腦子裏去,隻覺得自己快要吐血了。
真是遭的是什麽罪啊,跟一個普通人待在一起都能傷成這樣。不過剛才她也先打了關清衍,再加上他失了神誌,葉裁衣下意識地就沒有計較這事了,隻是覺得自己咋這麽慘呢。
在關清衍路過她時,她本能地伸出被摔麻的手顫抖著拽住了他的衣擺,口中猩甜,聲音微弱,“世子,你醒一醒!”
關清衍置若罔聞,根本不搭理她,踢開她的手繼續往前邁步,葉裁衣順著關清衍離去的方向看去,門外正停著一輛軟轎,兩個侍女各提著一盞玲瓏細致的燈立在轎前,燭火透過小燈,呈現出暖橘色的光團,照亮了燈上的美人圖。
隻是那轎中似乎也點著一盞燈,透過紗簾顯出慘白的光。
轎中人的側影投在紗簾上,她發髻上鳳凰銜著的大珠輕輕晃動,似乎幾欲掙脫鳳口,卻被死死銜住。
關清衍離近了之後,那轎子被人抬了起來,關清衍心甘情願地跟在轎旁,像是個等著被主人召喚的侍從。
“把葉姑娘送到那裏去吧。”
轎中人輕輕的一聲吩咐,便有跟隨的人進到院中架起葉裁衣跟著轎子走。
葉裁衣掙脫不得,見到這場麵實屬害怕,這一個個的都沒了意識,整個王府似乎都成了許長樂的。
被帶到後院之後,越走葉裁衣越發覺得不對勁,怎麽他們止步的這處院落裏沒有衛疏風他們的身影?
他們不是應該正在許長樂的院落裏查那具棺木的事嗎?
轎中伸出一隻暗黃粗壯的,滿是老繭的手,隨之走出一個提著一盞八角飛簷銅燈的,五官普通得毫無特色,臉色枯黃的女人,看起來疲憊而憔悴,得有四五十歲的樣子。
葉裁衣瞪大雙眼,又瞬間壓製住自己的心態,並不表現此時自己心中的極致驚歎。
那女子絳紅衣裙,銜珠金鳳,分明就是許長樂的打扮,卻變化這麽大,與白天差了那麽多。
葉裁衣的目光巡視了一下周圍的人,所有人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好像根本就看不到許長樂到底發生了多大的變化。
關清衍一臉癡樣,趕上前去扶住許長樂,說道:“阿樂,你為何這麽久都沒有召見我,叫我這般煎熬。”
許長樂邊往裏走邊說道:“不見我你便不癡,自然能騙住那些修仙的人。”
這這這這是個什麽路數?
葉裁衣心中猛跳,關清衍寫信請關清衡過來竟然也是她故意設計的嗎?她難道不怕自己被靈修之人查到有異之後被誅殺嗎?
這這與原書完全不一樣啊!
關清衍忽地跪在許長樂身前,抱住她的腿,一臉依戀與討好,像一條乖順的大狗一般,“那你就再也不要讓我醒過來了好不好?”
許長樂看也不看,一腳把他踢開,說道:“不要擋路。”
關清衍狗裏狗氣,麻利快活地爬到一邊,站起來跟著她進了屋內。
夜風中的葉裁衣還在發懵
這是怎樣一個場景
架著她來的兩個侍從把她抬起來也帶進了房間,把她扔到許長樂所坐的軟榻下,那兩人又負手立在她身後,雙眼渙散,麵色蒼白,像是兩個索命的無常一般。
許長樂側躺在軟塌上,那榻沿的木頭上就雕刻著個躺在美人榻上的女子,那盞造型古樸的銅燈就放在她手邊的位置。
許長樂此時雖沒了美麗的容顏,卻依舊舉止優雅,隻不過嬌俏的神情襯在這張臉上看起來卻十分違和。
關清衍就靜靜地坐在她腳下的位置,輕輕為她捶打著小腿,一下一下,亦錘得葉裁衣心驚肉跳。
燭花瑩明,映著許長樂的側臉,她風情萬種地靠在榻上,向葉裁衣身處一隻略黑的,粗短的手。
“葉姑娘,到我這裏來。”
葉裁衣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她不清楚許長樂的目的。
許長樂倒也不因為她沉默的拒絕而生氣,反問道:“你是不是在疑惑關清衡他們在哪裏?”
她先挑明了,葉裁衣反而不慌了,說道:“既然你這麽問了,他們此時應該還挺危險的。”
許長樂不氣反笑,“你真的很有意思,你想救他們嗎?”
葉裁衣並不說話。
“那我問問你,同他們一起的那個人,叫衛疏風對不對?”
葉裁衣說道:“按理來說,你應該沒有見過他。”
許長樂輕輕笑了一下,“我見過他,在萬佛寺。”
葉裁衣看著她,問道:“你想說什麽?”
許長樂抬起身子盤腿坐在榻上,問道:“他是姓衛,對嗎?”
葉裁衣心中覺得奇怪,說道:“自然是。”
許長樂卻低頭盤算了起來,喃喃地說道:“衛嗎”
她忽然笑著抬起頭,說道:“姓什麽都無所謂了,反正都會是我的人,我讓他做提鞋的下人,你覺得如何?”
葉裁衣先是一愣,沒想到這人這麽自負,她是有什麽能耐敢說讓一個靈修界的人給她提鞋的?
葉裁衣隻有真誠地表達著內心的真實想法,“啊,如果你能做到,我倒是會佩服你。”
許長樂捂著嘴吃吃地笑,她似乎有這個習慣,一舉一動都要帶上些刻板的端莊,看起來卻十分違和,令人十分不適。
她的眼眸中含著喜悅,“葉姑娘,你跟那些名門閨秀很不一樣。”
葉裁衣本身就不是什麽名門閨秀,肯定不一樣,她說道:“其實你應該知道他們是靈修之人,你為何還要騙他們來這裏?”
許長樂不回答她的話,反而說道:“你知道嗎,我本來是要殺了你的,不過現在我不想殺你了,你很有意思,我想把你的手腳剁了,裝在壇子裏,放在我床邊,讓你陪我說話,你覺得好嗎?”
她甚至十分有興致地指了指臥房的方向,“你會說故事嗎?我希望你會講故事。”
葉裁衣再次窒息,這個世界的人,為什麽不是殺人就是害人,人生已經沒有其他意思了嗎?
要說她不害怕那是假的,畢竟這個許長樂看起來是真的有些不太正常,她聲音有些微的抖,“我可能會覺得不太好。”
許長樂輕輕笑了一下,看著葉裁衣的手臂,好聲好氣地商量道:“我先廢了你的胳膊吧,得委屈你餓上幾天,否則若是削去四肢的時候疼得失禁了,可沒人幫你換哦。”
葉裁衣心口一緊,抬腿就要跑,卻被人抓住,她心跳如雷,還來不及掙紮,雙臂一陣劇痛,剜心一般疼痛難忍,她抑製不住慘叫了出來,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額頭瞬間滿是冷汗,她難以忍受這種劇痛,直接向前倒去,昏死了過去。
寂靜的黑暗之中,全是腐朽沉悶的氣息,葉裁衣緩緩睜開眼,隻覺得雙臂酸脹,口幹舌燥,腹中饑餓,不太清楚自己暈過去多久了。
這兒似乎是一間地下室,因為上方開著一道小小的木窗,說是木窗,其實不過是兩隻手掌大小的長方形的洞而已,其中撐著一個四五根木棍,索性按照個窗子來對待。
這裏地下的空間應該很大,雖然關她的這一間是個小房子,但是確實鎖著一扇鐵門的。
天光從窗欞中透進來,正好灑在她臉上,帶著秋陽的蕭瑟,正應著此時地下室裏沉鬱的氛圍。
她就這麽靜靜地待在這裏,直到天光散去,夜幕降臨,從這裏望出去大概可以看到幾顆星子,瑩瑩滅滅,可與她相伴。
她想著,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裏了嗎?或者是成為一個沒有手腳的存在?
感覺到身體漸漸有一些力氣了,她咬著牙站起來,在黑暗中轉了幾圈,這麽說來,護靈決最有效用的地方是能幫人擋住靈力的攻擊,或者有時能提高她的物理輸出強度,但是對於物理傷害來說,它很難起作用。
不知道關清衡他們怎麽樣了?許長樂那麽囂張到底是有什麽依靠,不但讓她敢誘騙靈修之人過來,甚至似乎還控製住了整個長川王府。
她垂著兩隻手試著踹了幾腳那扇鐵門,紋絲不動。
在這裏一呆就是三天,葉裁衣已經幾近脫水狀態,整個人虛弱不堪,每日黃昏之時會有兩個沉默的婢女來幫她洗澡換衣服,把她身上所有東西都拿走了,包括很早之前關清衡在彭州給的一張為了好尋找她的符紙。
這兩個婢女都是一聲不吭,任她怎麽求助她們都是一臉麻木。
今天她們走的時候,那個稍微矮一點的婢女說了句:“明天下午許夫人會派人接你回去陪她說話,所以明天要給你熏香。”
葉裁衣問道:“明天就會來砍我的手腳嗎?”
那婢女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陰沉沉地笑了一下,而後便鎖門離開了。
她披著一頭半濕的長發,被擺靠在牆邊,又渴又餓,雙臂沒有了知覺,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她甚至曾試圖喝了幾口洗澡水,被那婢女發現後用毛巾塞住了嘴巴。
她實在不甘心在書中世界丟了自己的手腳,也不甘心當一輩子的囚徒,難道她就這麽沒用,不但出不了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書中世界,還要被裝在罐子裏當一輩子的玩意兒嗎?
憑什麽
她想到了很多。
那些被害後死在黑暗中,在冰冷的江水中,在遙遠的山溝裏,在下水道裏,在冰箱中,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丟掉性命的人,他們又憑什麽那麽沒有尊嚴地死去?
她嘴唇微微地顫抖著,想到自己沒有手腳的樣子,想到這個世界之外的家人,想到曾經的朋友,可她此時隻能一個人,瑟縮在這間黑漆漆的地下室裏,像一隻待宰的牲畜。
忽然,一陣兵刃砍斷鎖鏈的聲音打破了黑夜中的寂靜,葉裁衣屏住呼吸看向門的方向。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有微微的冷風先竄進來拂到她臉上。
一隻修長白淨的手輕執著一支蠟燭照進來,來人的另一隻手緩緩推開門,她很快就看到了他手中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