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裁衣聽到什麽聲名之類的話，心裏難免想到之前自己在衛疏風麵前是如何大放厥詞，引得衛疏風也跟她說過類似的話，且這一路走來，衛疏風是真的一點也不帶搭理她的。

    原本以為是他隨口搪塞她的話，不想這會兒白輕沉也這麽說，難道他們太元山是格外注重男德教育這件事嗎？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上走了幾個台階，看到衛疏風的白色登仙履上用銀絲繡著的雲紋，往上就是他的月白暗紋衣袍，再往上

    好吧，他瞪了她一眼。

    葉裁衣強壓下心裏的尷尬，神色十分鎮定，不但沒有羞怒，反而朝他笑了一下。

    衛疏風涼涼地瞥了她一眼，又順勢看向零落的大廳中那個對著白輕沉滿眼是淚的女子。

    他語氣冰冷，像是含過隆冬時節的冰一般，吐著絲絲寒涼，“平陵蛇族到了太元邊界，你說你是為了找前世的情人？”

    女子仰頭看著他，目光中是不容置疑的坦蕩，“是。”

    他說道：“這麽說，你在此之前見過我師兄？”

    “算是”

    “可是”他攤了攤手，頗有些意外地看著白輕沉，試探著地問道：“白師兄還未曾出過太元邊界吧？”

    白輕沉一副‘師弟你千萬別懷疑我’的老實樣子，忙說道：“我這才是第一次下山呢，若不是下來抓那黑狐，我才懶得出來。”

    轉而又對著那女子說道：“你在何處見的我？”

    那女子看著他時，神情總是格外溫柔，“阿願，我是皎然啊，你還記得我嗎？”

    白輕沉幹脆利落地搖頭。

    皎然怔怔地看著他，眸中柔情一分一分渙散，化作茫然與悲戚，積攢了幾世的希望這般落在她麵前，一時之間叫她該如何接受？

    “我用幾世攢來的登仙之力與別人換來你今生的下落，既然你已經忘了，不如就殺了我吧。”

    聽到這般威脅，白輕沉臉色一變，有些不太耐煩，“我還是那話，你敢踏進太元半步，我必殺你。”

    說罷掀袍踏上樓去，走到張舒遙身邊時說道：“師姐，我同你們一道回去。”

    張舒遙頷首，又將身邊的關清衡介紹給他，“這位是長清觀靈桓真人的弟子，關清衡。”

    白輕沉驚訝地看著關清衡，拱手道：“早聞關道友大名，平生有幸，方得一見。”

    關清衡亦拱手回禮。

    張舒遙又指了指站在衛疏風位置之下的葉裁衣，說道：“這位就是清衡的表妹，姓葉，閨名裁衣，此番正是要拜上太元。”

    葉裁衣微微欠身見禮，白輕沉很是驚喜，“原來你就是那位砸簡的勇毅女子，我問過方靈師妹，她不好好講，當日場景如何，稍後你一定與我細說說。”

    葉裁衣點了點頭，又去看皎然，卻見她已走出門去，漫天雨幕中，孤影蕭然。

    葉裁衣心中有些酸苦，覺得她說的可能都是真的。她還是幾世之前的人，可她等的人，已經是今生之人了。

    情人在情濃之時總是恨不得許下千百世的諾言，可若真有輪回，那每一世與每一世皆是不同的人，若是千百世都能提前規劃好，那麽輪回更新的意思又在哪裏？

    這一世，過得無悔便夠了。

    隻是如果她真的等了幾世，又怎麽可能輕易放手呢？

    雖然是有靈力可以弄幹衣裳，但到底還是得用水清洗一番才是。白輕沉借了衛疏風的衣裳，自去定了一間房洗完澡，頭發還沒幹就急著出來招呼他們下樓喝酒。

    他性子活躍，又頗為豪爽，沒一會兒就同關清衡和葉裁衣熟絡起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雨也漸漸稀稀落落地停了。經方才皎然的事情，人全跑了。

    小二去收拾被退的房間，客棧賬房坐在櫃台裏擔著一盞昏黃的燈，百無聊賴地看著閑書，這會大廳裏就剩他們幾個人還能在此敘敘閑情。

    白輕沉纏著衛疏風講這一路上的事，衛疏風起先還同他說上一些，不多久就裝醉坐到窗下椅子裏醒酒去了。

    張舒遙問白輕沉自他們離去太元山上可有什麽事發生，白輕沉高漲的情緒便有些回落了，說道：“太元山上從來沒有什麽有趣的事情的。”

    張舒遙問道：“那隻黑狐呢？”

    白輕沉眸光一閃，笑了一下，露出淺淺的酒窩，頗有些得意地說道：“師姐你知道那隻黑狐是哪裏的嗎？”

    坐在窗邊的衛疏風回過頭來，一雙眼眸被酒熏得輕紅，帶著些瀲灩的微波。

    張舒遙回憶了一下，神色忽然有些奇怪，“不會是瑤山的吧？”

    “我就說你一定猜得到。林初陽用它來找絮雲師姐的，瑤山出來的，照理說已經不算妖的範疇，因而可以無聲無息進得了太元，不過絮雲師姐沒有看清楚，我便說那是狐妖，先追過來了。”

    許是窗邊風冷，衛疏風半掩了窗，說道：“林初陽相信當年是絮雲師姐幫他渡劫的了？”

    白輕沉冷哼一聲，“他不信，可是師姐被趕出瑤山之後，他又天南海北地到處找，幸而當年駱長老為絮雲師姐掩去一身修為，他也不知道師姐到底是哪裏的人。”

    他繼續說道：“這些年他似乎找到了些眉目，起先那些瑤山的人還是在太元邊界找，如今都敢直接進太元了。”

    “怕什麽。”張舒遙冷冷地說道：“即便他是瑤山龍族，我們也不是屠不得龍。”

    “說的好！”白輕沉拍了一下桌子，“我也是這個意思，若欺負到我們頭上，那就別想著好過。”

    關清衡在一邊一言不發，這本是太元的事情，他不清楚其中因果，可這會兒聽到瑤山似乎與太元有爭端，並且瑤山的人竟偷偷潛進太元，他就有些不太想將葉裁衣放在太元山了。

    並非他不信太元山的能力，隻是他做主將葉裁衣放在太元，若她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他如何能安心？

    葉裁衣並不知曉關清衡已經不想帶她上太元了，耳朵豎得筆直聽著他們的話，忽然想到了原書中的一個情節。

    在護法大陣失效破開之後，方靈的師姐失蹤，駱長廷在自願走上雷霆台之前還在央求太元掌門一定要去瑤山找回他那位弟子。

    原本隻是原書中一筆帶過的話，可如今看起來，卻是不同尋常。

    第二日清晨，一陣敲門聲將葉裁衣喚醒，她穿好衣裳去開門，見關清衡如修竹一般立在門外。

    葉裁衣有些驚訝，“表哥，怎麽了？”

    關清衡斟酌著說道：“裁衣，如果不去太元山，你願不願意？”

    “啊？”葉裁衣一時搞不清楚這是個什麽情況，問道：“你同舒遙吵架了？”

    關清衡搖了搖頭，“我總覺得太元將來似乎會不太安穩。”

    葉裁衣深以為然，但是她得去太元，不僅是因為她自己想要修煉，還是因為這次回去之後衛疏風便會留在太元。

    憑借他嗅到方靈與駱長廷之間的那點不同尋常之處，他會唆使方靈不擇手段得到駱長廷，等到護法大陣失效之後，他就會開始下山殺人了。而這些都是後來衛疏風被各路追殺時方靈講給張舒遙的。

    這也直接擊碎了張舒遙對他的最後一點同門之誼。

    所以她得同他待在一處，好阻止這一場浩劫。

    她目光堅定地看著關清衡，說道：“表哥，我知道你的擔憂，但是，這一路聽舒遙講了許多太元山上的事，我很是向往。我不知道表哥當初為何要將我送到太元來，但想必對我確實是有益處的。”

    “況且即便是瑤山與太元山有什麽，也不至於牽扯到我一個小弟子身上，頂多遇到危險了我躲一躲，太元山有那麽修為高的人士，即便是小事不可避免，又怎麽會出大事呢？我，就是想要留在太元。”

    關清衡看著葉裁衣這般不願放棄太元的樣子，便不太想逼她了。

    她說的對，當初他之所以想要將她送到太元來，就是因為太元山善於精神之法，而他的表妹，早在枯血池邊就已經被當時的場景嚇得有些瘋了。

    若非當時他用靈力護住，她便不會還是此時清醒理智的樣子。

    這是他對不起葉家的地方。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你願意在哪裏，那就在哪裏，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葉裁衣知曉他的想法，其實不太想讓他有愧疚心理，歸根結底，她根本不是他真正的表妹，便說道：“我從京都到長清觀，那麽遠的路都沒有事，在太元更是不會有事的。我已經到了可以決定自己的路，並且毅然實施的年紀了。”

    “我承擔自己做的每一個選擇所產生後果，表哥，我不是你的責任，我自己為自己負責。”

    話雖如此，關清衡卻沒有特別讚同她的話，隻是決定遵從她的意願，按照原計劃上太元山罷了。

    白輕沉自告奮勇，想要帶著葉裁衣禦劍，隻要的目的是希望路上能好好聊一路，好知道些有意思的事情。

    於是他們一同上路後，就越發熟悉起來。

    “當時啊，我看到枯血池的那個場景，心中極其難過，都是好好的人”

    白輕沉憤憤不平地說道：“隻恨我當時不在那裏，否則一定把那彭州劉氏殺個底朝天！”

    葉裁衣斂了斂被風吹亂的鬢發，說道：“沒事，他們去了幽冥煉獄，也不會過不好。”

    葉裁衣悄聲問道：“我有一個問題，當時那位叫皎然的女子”

    白輕沉立即解釋道：“我真沒見過她，我也不信那些話。”

    “不是。”葉裁衣看了一眼腳下飛快掠過的山川河流，委婉地說道：“我不是想問那個，就是當時在客棧時用的是什麽幻術？她如何敢確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口封呢？”

    “哦，原來是問這個。”白輕沉轉過頭看了她一眼，一副打探私情的揶揄樣子，“你先跟我說你當時看到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