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大夫覺著她心虛了，不屑道：“怎麽，你還想翻出什麽花樣來？”

    “不如我們打一個賭，在場諸位皆能作為見證，如果我所開的藥方中哪一位藥的藥理使用錯誤，或者我說不出它的藥性”江沅聲調清冽，絲毫沒有說笑的意思，“那麽小女現在就給你磕三個響頭，大聲對所有人說，我有眼無珠，對談大夫的醫術甘拜下風，心悅誠服，如何？”

    談大夫被她之前的反駁激起了氣，他素來氣量狹窄。

    想著她要是真能如此時務全了麵子，他也可以不追究她之前對他的冒犯。

    他勝券在握的道：“哼，你要自討苦吃，老夫便應你了，眾目睽睽，是你先提出的，待會兒輸了可別說我以大欺小，也休想抵賬。”

    “談大夫別著急答應啊，如若反之我答出來了，您的賭注呢？”

    “老夫行醫數載，豈會栽在你這個毛頭小兒身上，賭注你來定，反正都是一場笑話不作數。”

    談大夫畢竟活了多年，再有把握的事也習慣多留一個心眼，他警惕道，“但是，是人就要講天理倫常，你這個丫鬟不會也想要我向你磕頭吧？”

    “怎麽會呢，你想磕我也不敢受啊，這可是要折壽的。”

    江沅哪裏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輕輕吹著杯中熱氣，眉峰上挑帶了些銳氣：“如若你輸了，我要你往後都不得在共人堂看診，並且當眾大喊三聲你服了，你敢應嗎？”

    談大夫一聽，徹底沒有了後顧之憂，他敢打包票，這丫鬟就是在虛張聲勢。

    笑話，就是他出生醫藥世家，也不敢保證準確說出每味藥的藥理和藥性，更何況這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鬟。

    他輕蔑的屢著胡須，頭高高揚起：“好！”

    江沅見魚已上鉤，杏眼清明的對方才抓藥的藥童道：“這位小哥，煩勞你拿醫書出來驗證，既能證明我不是空口無憑，也能杜絕有輸不起的人混淆是非。”

    那藥童見他們對峙起來，緊張的滿身是汗，趕快趁取書之際通風報信。

    江沅氣定神閑的撫了撫衣擺，眼眸閃動著攝人心魄的光彩。

    “小女所開方義中的麻黃、白芷乃有通經絡之效，川芎祛風除濕，烏草補脾和中。因我家夫人疼痛難忍，所以加了和紅棗活血。這些藥材藥性相配，散風寒而止痹痛，六味合用，更有溫經散寒，祛風勝濕的奇效。”

    那些患者不懂這些，見江沅胸有成竹的樣子，紛紛看向查看飛快查看醫書的藥童。

    藥童一一對照著找，半晌後滿眼震驚的抬起頭：“姑娘所言確實都是對的。”眾人頓時瞠目結舌。

    談大夫騰地一下起身，推開藥童，他顫著手急速的查看，臉色卻越來越難看難看。

    江沅腰背挺直，語氣沉了下來：“談大夫所說的藥方，適用於陽虛內寒的脈象，可以說十人之中，八個人都適用。所以你便偷懶，不肯精進醫術，對千人用一方。”

    “可你有沒有想過，被你診治的患者中但凡出現一例特殊，就像我家夫人這般，便會因你而耽誤病情。如果是小病小痛還好，若是他們本就危在旦夕，不容差池呢？後果會如何？”

    江沅這一聲質問重重敲擊在了所有人心上。

    來共人堂看病的，哪個不是深受病痛折磨之人，他們把期望寄托在這裏的名醫，還有人從外地不遠萬裏而來。

    他們做小伏低的供奉著這些大夫，可誰知，縱使名聲高如談大夫，也是徒有虛名，根本不看中他們的性命。

    共人堂裏的客人情緒立時激動起來。

    “是啊，老子天不亮就從郊外趕過來，是讓你看病的，不是讓你給我照著醫術抄方子的。”

    “我就說，家妻在這裏怎麽喝了三幅藥都不見好，原來這是個欺世盜名的大夫。”

    “什麽共人堂，和那些江湖遊醫一樣，騙老百姓的救命錢，喪盡天良！”

    “退錢，退錢，找你們掌櫃的出來，給個說法！”他們群起激憤，湊到一起，齊聲嚷嚷開。

    談大夫陰厲著臉，狠狠一拍桌子，喊道：“你們別聽這個丫鬟胡說八道，這些醫書都是前輩聖人留下來的寶物，哪個醫者不是根據醫書開方的？便是那神醫黃老翁，敢說不是看著這些寶典學習的？”

    江沅扯著嘴角：“談大夫既然把醫書看的如此之重，必然是倒背如流咯，那麽我問你，《傷寒論》一共有多少卷？”

    談大夫哆嗦了兩下唇，說不出來，隻是徒勞的瞪著江沅。

    江沅站起身，向他走進幾步，眼角銳利，輕揚似劍，氣勢突然變得鋒芒畢露：“你不記得，我告訴你。《傷寒論》一共十二卷，共有二十二篇，三百九十七法，藥方一百一十二個。”

    “我都知道，可不會說出來顯擺。因為聖賢的著作是用來治病救人的，而非讓你這等名不副實之輩拿來虛張聲勢的。如今我再道你一聲庸醫，你可有不服？”

    她聲音清冽，擲地有聲。

    眾人皆被江沅毫不收斂的氣勢所震懾，隻覺得她站在那裏，便使滿堂光華巧轉。

    鴉雀無聲。

    忽然有誰噗嗤笑了出來，隨即一串掌聲隨著漸行漸近的步伐，從共人堂的後屋傳來。

    “姑娘冰雪聰明，醫術高明，遠在姓談的之上，更難得的是心底仁善，在下佩服。”

    江沅心底跳了跳，覺著這聲音聽著有些熟悉，回身去看。

    卻是一個俊美的少年從後堂挑簾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鮮豔的粉色大襟長袍，手裏拿著把折扇，邊笑邊拍在手上。

    眉下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動人心魂，倒是和那身騷包的衣服相得益彰。

    棣棠小花癡看呆了眼，興奮的扒拉著江沅，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長得這樣好看的美男子。

    江沅的臉卻咣當一下掉了下來，她扶上棣棠的下巴，扯著依依不舍的棣棠掉頭就要跑。

    真是見了鬼了，就說出門前預感不好。

    她居然又遇到杜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