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站的木質長椅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身後的廣告燈牌卻很明淨。

    慕祁發現，那是許枝枝一點一點擦去雪霧的成果，她捏著一團濕乎乎的紙巾，指尖都被凍紅。

    要是上去給她擦亮根火柴，她估計能當場表演賣火柴的小女孩。

    慕祁眉頭微沉，想走上去的時候，發現了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

    轎車就停在馬路對麵，正對著公交車站，防窺的車窗半開，露出年輕男人大半張臉，戴口罩和墨鏡，遮成這樣也氣場強大。

    慕祁大概猜到了是誰。

    這輛黑色轎車雖然不是明星慣用的保姆車，但他在慕氏的公司年會上，也見過同樣的車牌號。

    ——容a1231

    “1231”是元旦前夕，許枝枝的生日，“”是枝的首字母。

    慕祁的腦海裏已經浮現了一個“雙向暗戀”，但礙於明星與素人之間的差距不得不被迫分開的狗血愛情故事。

    一般八點檔，他外婆最愛看。

    慕祁的心裏有些不太舒服，就像細細碎碎的雪花黏在身上，潮濕又泛涼。

    很快，那全副武裝的年輕男人搖上車窗，消逝在飛雪的深夜。

    慕祁走到了燈牌後麵，想橫跨過去跟許枝枝打聲招呼，卻發現她接聽起了電話。

    慕祁沒有偷聽的愛好。

    但他聽到了許枝枝小聲的啜泣。

    “媽媽我沒事，不用你來接的，還有最後一趟末班車。”

    她抹抹眼淚，仰起頭：“就是翹了晚自習，給你丟臉了。”

    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溫柔好聽，一邊備課一邊安慰小女兒道：“枝枝，還在等哥哥的電話嗎？”

    許枝枝輕輕應了一聲：“他很忙，我不是因為這個難過。”

    “口是心非。”江婉君合上手繪的建築剖麵，關掉台燈走向陽台，入目是t大的學生公寓，眼看著燈一盞接一盞熄滅，她擔憂道：“今天別回宿舍了，回家住，媽媽給你熬紅糖薑茶。”

    許枝枝提提唇角：“好。”

    耳邊傳來公交車劃拉著雪地的聲音，她連忙說：“車來了，先掛了。”

    少女拍拍身上的雪，刷卡上公交，坐在了靠窗的位置，目光始終注視著微信上哥哥許兮的對話框。

    她多希望出現紅色的消息。

    “哐——”地一聲，公交車關上門，許枝枝下意識抬頭，看到了發套上沾有白雪的慕祁。

    他在她後麵的位置坐下，也不說話，隻抬手拉攏許枝枝合不上的窗縫，防止飄雪濺進來。

    少女整理好微紅的眼眶後，回頭給慕祁遞了一包紙巾。

    “謝謝學長，擦擦吧。”

    慕祁眼神落在她天生栗色的發頂，說：“先管管你的真頭發吧。”他是假發套而已。

    許枝枝沒忍住笑了笑，眼尾的紅暈散開，嘴角淺淺蓄起一個小窩，雖然沒有母親江婉君的十分絕色，也算一個耐看的小美女。

    她年紀小，皮膚更是嫩得過分，稍微碰一碰就有紅痕。

    慕祁盯著她的手，因為給許兮的廣告牌擦拭，少女的指尖被凍紅，像雪地裏冒出頭的胡蘿卜，叫人看著不忍心。

    慕祁伸手，沒接紙巾，反而用兩指夾過了發涼的手套，又從漢服寬袖裏掏出兩片備用的暖寶寶，把許枝枝的手套捂熱後，再遞給她。

    說出來的話卻不好聽：“擦那些東西幹嗎？容城至少有上百來塊許兮的廣告牌，你一個人擦得過來嗎？”

    許枝枝點頭，小聲說：

    “可是，還有其他粉絲。”

    慕祁側眸，看向窗外……我怎麽就沒有這種待遇。

    都是你追的牆頭，許枝枝你好雙標哦。

    他忍下心中的不愉快，拿出手機打字道：“追星有什麽好？看不見摸不著，哪裏值得真情實感了。”

    碰上許枝枝後，慕祁很難保持高冷，他如果不主動，這車開到終點站許枝枝都不會再主動搭腔。

    許枝枝也屬實是個人才，不回頭跟他說話，也用打字回應。

    就在三天前，慕祁覺得不能讓許枝枝一錯再錯後，主動爆出了自己的身份——

    那個昵稱【暮色】，不是人狠話不多的優秀“學姐”，而是他這個暗戳戳期待她反應的老學長。

    但許枝枝又做了什麽呢？！

    她竟然把他拉黑……

    校園風雲人物慕祁第一次吃癟，那臉色精彩得讓室友聞燈直呼牛逼。

    慕祁主動把小學妹加回來。

    大概過了一晚上，許枝枝睡清醒了也想明白了，才同意的。

    但一向養生的慕祁失眠了。

    公交車晃晃悠悠。

    慕祁垂下眼睫，目光停留在許枝枝最後發的那句——【對不起，唐突了】上麵。

    未多時，她發來新的消息。

    【學長，我知道。】

    【追星一忌傾家蕩產，二忌真情實感，三忌啥都要管。】

    【我真的不是在追許兮。】

    【看淡紅塵，佛係jp】

    許枝枝低著頭打字，很認真。

    慕祁抬眼，恰好看到少女露出的白皙頸項，他飛快挪開眼神。

    修長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打：

    【那你哭什麽？】

    許枝枝：……

    學長就是學長，不愧是t大的高嶺之花，外加話題終結者。

    她隻好另尋話題，看了看放在膝蓋上的小蛋糕和糖炒栗子，許枝枝發起聊天道：

    【你可以祝我生日快樂嗎？】

    【我請你吃蛋糕好不好】

    【栗子也行】

    許枝枝再次無比期待地盯著屏幕，希望能有伴隨著那句“生日快樂”而來的蛋糕雨。

    可她等了很久，等到慕祁手機屏幕上的光都黯淡下來。

    公交車緩緩駛向郊區的校園，從窗戶往外看，偶爾能看到一兩朵在元旦夜晚炸開的煙花。

    許枝枝仰起頭，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耳後響起：

    “生日快樂。”

    “許枝枝，又大一歲了。”

    恭喜你。

    也恭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