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甜糖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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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容城沒有下雪。

    許淮山吃飯的時候習慣聽新聞,江婉君給他盛了碗粥,順便提了下走親戚的事。

    江婉君的老家也在寧城,不過父母工作調動來到容城,兄弟姐妹也在這邊發展。

    許枝枝想到了她英年早逝的大舅,擱下筷子問道:“媽媽,我舅舅和葉阿姨是不是有故事?”

    江婉君眉目一凝,唇邊的笑容淡去:“你舅舅命不好,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許枝枝眨眼:“那我不問了。”

    江婉君輕輕歎息:“既然你和小慕要在一起,也該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許枝枝點頭,認真聽。

    她的舅舅叫江彥川,和江婉君是龍鳳胎,兄妹倆都會讀書,但那個時候家裏條件不好。

    做爸媽的偏心,想讓江婉君先嫁人,拿了彩禮錢去供江彥川讀書。

    江彥川卻故意在高考失利,想著名落孫山,把機會留給妹妹。

    可惜,當時的重男輕女遠比現在嚴重,即便如此,江婉君還是要嫁人,江彥川則被安排複讀。

    一年後,他考上t大建築係。

    江婉君卻沒有嫁給父母安排的人選,她主動出擊,選擇了許淮山。

    選擇了這個繼承父輩遺誌,警號重啟,一身正氣凜然的年輕人。

    老實說,許淮山並不好追。

    但追到手後就對江婉君百依百順,寵到骨子裏。

    許淮山給了令江家滿意的彩禮錢,和江婉君組建了新的家庭,他甚至想先送妻子念完書,再辦婚禮再入洞房。

    根本不怕人財兩空。

    江婉君卻不忍心讓他等。

    二十歲那年,江婉君生了第一個孩子,也就是許兮。

    一年後,她再次高考,追隨江彥川的步伐,考入t大念建築。

    在校園裏,江婉君認識了葉思言,葉思言是通過少年班錄取的,才十六歲。

    她驕傲,明豔,比鮮紅灼目的楓葉還要亮眼,是建築學院當之無愧的風雲小師妹。

    葉思言性格高傲,很難找到知心朋友,不爭不搶的江婉君反而入了她的眼。

    她們成了要好的朋友。

    葉思言也認識了江婉君的哥哥江彥川,江彥川是個特別溫柔的人,帶著金絲鏡框,斯文儒雅。

    無論葉思言怎麽捉弄人,他都不會生氣,反而像包容妹妹一樣包容她。

    有一次,整個學院出去實習,實習艱苦,要到鄉下采風,跋山涉水,根本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所能承受的。

    葉思言第一天就崴了腳。

    最後是江彥川背她回去的。

    那天傍晚風輕雲淡,夕陽落在江彥川的金絲鏡框上,折射出溫柔的光澤。

    葉思言嗅著他白襯衣上幹淨的香氣,難得的羞紅了臉。

    再後來,葉思言和同學鬧矛盾,大晚上跑出去,也是江彥川打著手電筒在深山裏找到她。

    葉思言忍著沒哭,直到江彥川遞來手帕讓她擦臉上的灰塵。

    她從小到大驕傲要強,最終還是臣服於溫柔,自願淪陷。

    葉思言開始追江彥川。

    她找江婉君幫忙,本來以為她會拒絕,結果江婉君說:女孩子應該自己把握命運,主動出擊沒什麽不好。

    葉思言說:木木,我想當你的嫂子。

    江婉君沉默了一會。

    ……也不是不行。

    那天起,葉思言就想方設法在江彥川麵前晃悠,她給他送山上的茉莉花,摘紅彤彤的覆盆子。

    她跟著他一起寫生。

    天氣炎熱,江彥川把頭頂的遮陽帽摘下,戴到葉思言頭上。

    燥熱的風吹動樹葉,也在年輕男女的心湖之上泛起漣漪。

    實習結束那天,葉思言收到了一本畫冊,有素描有水彩,但畫上的人物全是她。

    山水作配,明豔的少女即是風景。

    這是江彥川筆下的葉思言。

    他們互相喜歡,在一起是順其自然的事,也都是彼此初戀。

    然而,好景不長,建築學院來了個轉學生,還是從國外轉來的。

    轉學生是和江彥川截然不同的人,也和溫柔不沾邊。

    他冷漠,霸道,占有欲強。

    據小道消息所說,轉學生是建築學院當時的院長慕笙的兒子,叫慕忱。

    江彥川也是後來才知道,慕家和葉家早有婚約,還是祖傳的娃娃親。

    葉思言本該是慕忱的妻子。

    慕忱特意從國外回來,也是不肯放手的意思,他為人沉默寡言,但手段狠辣。

    不過幾天,葉家父母就知道了女兒在學校早戀,還喜歡一個比她大五歲的男人。

    那個男人家世還不好。

    幾乎不用想象,做父母的一定會棒打鴛鴦,葉思言的母親還好,劉老夫人劉言是學醫的,一顆菩薩心腸,但葉思言的父親葉瑾軍人出身,說一不二。

    葉思言被迫和江彥川分手。

    她不願意,約著江彥川想要私奔,想逃到國外去。

    葉思言買好機票,托江婉君拿給江彥川,正是這班飛機,奪走了葉思言最愛的人。

    她親手買的票,她差一點也登機成功,卻被慕忱攔了下來。

    葉思言是唯二的幸存者。

    還有一名幸運兒因為堵車耽誤了登機時間,和死神擦肩而過。

    葉思言竟說不出是幸運還是不幸,但活著的人總是痛苦最多。

    是她害死了江彥川。

    葉思言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隻能怪罪到父親葉瑾身上,怪他不通融,怪他步步緊逼。

    葉思言不肯原諒他,也不肯原諒自己,她甚至恨慕忱,為什麽他要把她攔下來,為什麽要讓她苟活。

    葉思言有了輕生的念頭。

    這個時候,慕忱強娶她回家,日日夜夜看著她,還妄想拿孩子留住她。

    二十歲那年,葉思言生下慕祁,做了母親的葉思言重新振作起來,一門心思投身事業。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隻有江彥川永遠年輕,永遠停在原地。

    ……

    江婉君說完,眼底隱約有淚光:“枝枝,如果我知道那張機票是通往黃泉,我一定不會拿給你舅舅。”

    許枝枝說不出話來。

    在天災麵前人太渺小,遇到空難死了也不過是新聞報道裏一串冰冷的數字,隻有家人會永遠銘記你。

    許枝枝伸手抱了抱江婉君,又聽她說:“其實我跟你葉阿姨不相往來……不是因為無法原諒對方,而是因為無法原諒自己。”

    葉思言後悔買那趟機票。

    江婉君後悔把機票送到江彥川手裏。

    她本來有機會救下哥哥的。

    許枝枝點點頭,難怪這麽多年媽媽都不坐飛機,家裏有人坐飛機她也總是很緊張。

    “媽媽,以後我也不坐飛機了。”許枝枝輕聲說。

    江婉君拍了拍女兒的後背:“媽媽跟你說這些,是希望你不要有壓力,不要因為上一輩的事情影響你跟慕祁。”

    “好。”許枝枝笑容乖巧,她鬆開江婉君,認真考慮過後,還是想給慕祁打電話。

    -

    寧城,老宅。

    早上八點,鬧鈴聲響起,聞燈猛然驚醒,這首歌特別耳熟,是《牽絲戲》,而且是許枝枝版。

    應該是那次ktv裏,慕祁偷偷錄了許枝枝的歌聲當鬧鈴。

    聞燈揉了下頭發,看向坐在沙發上的慕祁,“您可真行。”

    慕祁合上手裏的書,抬起眼皮,對霸占自己床鋪的聞燈見怪不怪,散漫的說:“我用她的聲音做起床鈴,犯法嗎?”

    聞燈:“不犯法,但有病。”

    慕祁挑了挑眉,淺笑道:“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聞少爺你也就這點氣量了。”

    聞燈撈起一個枕頭砸過去。

    慕祁抬手,修長的手指穩穩抓住,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從容,“很貴的。”

    “你悠著點。”

    聞燈不服,用舌尖抵了抵牙齒,“我不跟你玩了,我回家去。”

    慕祁彎唇,繼續翻開書。

    聞燈走後沒多久,慕祁手機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許枝枝。

    慕祁漆黑的眼珠亮了亮,他壓下心底的高興,嗓音依舊清冷:“怎麽了?”

    許枝枝:……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慕祁眼角上揚:“隨你。”

    許枝枝有些沮喪,明明她有很多話想跟慕祁說,但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忘了要說什麽。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把從媽媽那裏聽到的故事告訴慕祁。

    許枝枝聽完很難受。

    她不想慕祁跟她一樣難受。

    ……

    “怎麽不說話?”

    慕祁好聽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不易察覺的寵溺。

    許枝枝抿了抿唇:“我沒話說,我隻是有點無聊。”

    無聊到一直想你。

    慕祁沉默了一會,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他的聲音,讀的是手邊的書。

    “我和我的建築都像竹子,再大的風雨,也隻是彎彎腰而已。”

    許枝枝愣了下,沒忍住笑出聲來:“學長,讀貝聿銘的話幹嘛?”

    貝老是當代建築學大家,基本上沒有一個學生能繞過他。

    慕祁頓了頓,又讀了一句:“在我麵前,她可以不講理。”

    許枝枝臉紅起來。

    這句話是民國時期建築學大家梁思成說給妻子林徽因的。

    夫婦二人對建築學有著莫大的貢獻,他們的愛情故事也被後人津津樂道。

    如果不是學的這個專業,許枝枝恐怕聽不懂慕祁隱晦的表白。

    她輕聲說:“收到啦。”

    少女嗓音裏不愉快的情緒明顯散去。

    慕祁放下心來:“之後有什麽計劃?”

    許枝枝靈機一動,故意逗他:“打架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