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上皇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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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所敘述趙佶的一切劣跡皆有史料依據。就史實而論,趙佶真是最活該的亡國之君!他的廟號若非親生兒子趙構追贈,實在應該比哀宗、恭帝之流更差才對。徽宗這個廟號美化了殘民以逞的趙佶,正如煬帝醜化了始成終敗的楊廣,原因都在於曆史由誰來書寫。沉思至此,本書作者更希望自己能對曆史的公正性有所貢獻,將會秉持初心,詳細研究史書,盡量給予書中每個曆史人物公允的評價!

    本書是《末代公主》係列第八部,女主角是北宋末代的柔嘉公主。連載期間定於中國的每周五,亦即美國的每周四更新。歡迎讀者們按時來追蹤情節發展!

    南宋紹興七年陰曆九月五日(西元1137年陽曆九月二十一日),太上皇趙佶駕崩的噩耗從北方傳到了江南。這是一則遲來的壞消息,趙佶早在兩年多以前就已經病逝了,隻是金國官方秘不發喪,南宋朝廷才會這麽晚聞訊。

    關於趙佶的身後事,有謠言傳說:金國士兵把他的遺體燒焦了,再扔入淺水坑,然後坑內的油水即可讓金國人民舀去當作燈油。所幸,這種可怕的謠言並未傳入南宋宮廷;否則,化名梁雪為宮女的趙柔嘉必然會哭得更傷心…

    在柔嘉心目中,趙佶是無比慈祥的皇祖父。柔嘉一直銘記著自己小時候向皇祖父學寫瘦金體,皇祖父多麽有耐心循循善誘,又頻頻誇讚,導致孫女對於習字的興趣越來越濃…

    然而,柔嘉不得不承認,皇祖父亡國受俘,他本人必須擔負最大的責任。自從柔嘉到達江南以來,她曾在民間聽過許多市井百姓批評太上皇,異口同聲埋怨太上皇過去時常派人到江南來搜羅名花奇石,勞民傷財…

    原來,在趙佶身為皇帝時期,有個運輸團隊名叫花石綱,以十艘船為一綱,專門運送江南的奇花異石到汴京去。倘若花石綱的船不夠用,就會征用商船,硬把商船上的貨物全部倒掉,改裝花石。

    一旦花石綱船隊啟程了,一路行經之處,當地百姓都得要免費供應飲食,也會被迫服勞役來協助花石綱完成任務。太多百姓為此而苦不堪言!

    花石綱船隊以運輸花石為第一優先,完全不顧是否擾民。例如在宣和五年(西元1123年),花石綱為了要載一塊出奇巨大的太湖石,建造了特大的一艘船,需要一千名壯丁來拉纖。等到上路了,又為了要讓大船通過,下令鑿河斷橋、毀堰拆閘,沿途破壞各地的建設。

    更過份的是,有些官差看到較為富裕的百姓家中有別致的假山怪石,竟會強行拆除征收,送往汴京!有時候假山太大,難以整座抬出門去,他們就打破牆壁,以便搬走假山。好些優美的江南庭園就被他們亂砸得徒留斷垣殘壁!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有些地方官府在管理花石綱的應奉局授意之下,設定了花石征收指標,凡是到期不能交差的百姓,就得繳納罰款。這種無異於勒索的行為害得許多百姓傾家蕩產!

    所謂官逼民反,趙佶在位那些年最嚴重的一起民變,就是由受過應奉局和花石綱迫害的民夫方臘所領導。方臘以誅殺應奉局主管朱勔為號召,一度率眾占據了六州五十二縣,威震長江流域。

    趙佶懾於方臘的攻勢,隻好暫時摘除了朱勔的官職。但是,官府一旦平定了方臘之亂,趙佶居然很快把方臘拋諸腦後,重新任用朱勔,繼續讓朱勔主導應奉局與花石綱的官差們到處去尋寳。那一趟漕運巨無霸太湖石,就發生於方臘之亂平息後。

    應奉局與花石綱胡作非為的劣跡,江南百姓沒齒難忘。難怪時隔數年,仍有不少相關的悲慘故事流傳於坊間,讓柔嘉聽到了片段。

    柔嘉很為皇祖父所激起的民憤而難過,也由此回顧皇祖父命人以花石綱貢品所打造的艮嶽。縱然艮嶽完工時,柔嘉還在幼年,但每次去艮嶽遊玩,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艮嶽位於一片仿江南的皇家園林中。此一園林的建築皆為江南式粉牆黛瓦。從大門口有一條筆直的禦道通往艮嶽,沿路兩邊擺滿了耗費重金運來的太湖石,每一塊皆形象精美,狀態各異,令人目不暇給。

    艮嶽的主峰基本上即由太湖石堆砌而成,上麵遍栽奇花異卉,曾令幼小的柔嘉高興得雀躍不已。最令她開心的是,宮女們都說:艮嶽上麵不會有蛇鼠蚊蟲,可以放心在這裏玩耍。

    彼時童稚的柔嘉自然不懂,艮嶽之所以沒有蛇鼠蚊蟲,乃是因為每一塊太湖石上都塗了雄黃。她也不曉得,艮嶽的太湖石之間夾雜著爐甘石,為的是下雨時,爐甘石會冒煙,顯得雲蒸霞蔚,恍如仙境…

    柔嘉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童年的仙境,居然是無數百姓的地獄換來的啊!每當省思至此,柔嘉總會為了皇祖父任意榨取民脂民膏,而深感慚愧…

    在江南,柔嘉獲悉的民怨並不止針對花石綱而已。她也曾聽聞販夫走卒感歎:太上皇偏好江南美女,從江南挑選了太多民女,送到汴京皇宮去當宮女,以致江南本地的單身漢娶妻難…

    柔嘉從小習慣見到皇祖父擁有數不清的女人。然而到了江南,柔嘉才初次風聞民間盛傳:太上皇從前在位的時候,每隔五七三十五天就要幸禦一名處女…

    雖然柔嘉絕對無法預料,野史在這方麵記下的“五七日”到了後世,還會被後人誤解為“五到七天”。然而,她所知的每三十五天就已經太頻繁,足以令她驚呆了。

    顯然,對於無論美女或美石,皇祖父都是貪得無厭!

    或許,這是他老人家的藝術家性格使然?是藝術家戀美的無止境追求?柔嘉試圖為皇祖父開脫,卻自知太難找到值得諒解的理由,而越發悲泣不已…

    別的宮女們倒都很羨慕化名梁雪的柔嘉,能夠流下她們難以擠出的淚水!在太上皇祭典盛大舉行的日子,隨侍皇室人員到場的宮女們都該哭泣,卻隻有柔嘉一人真正哭得出來。

    主祭的皇帝趙構也幾乎擠不出眼淚。趙構事先私下拿汗巾拚命揉眼睛,揉了好久,才揉出孝子該有的雙目紅腫。

    趙構試著絞盡腦汁,搜索父子共享天倫的回憶,卻實在記不起父皇曾對構兒表達過任何關懷!印象中,唯一贏得父皇讚不絕口的一次,就隻是在別的皇子們都不敢也不肯去金軍營寨作人質之時,挺身而出…

    父皇的兒子太多了!倘若死了一個人質,想必他不會太在乎吧!除非,那個人質是他最疼愛的趙楷…

    念及綽號狀元皇子的三哥趙楷,趙構差點冷笑出聲:他考上了狀元又如何?跑得不夠快,被金兵抓住了,就隻能到荒涼北國去吃苦受罪!

    打從靖康之禍發生以來,趙構一直慶幸自己跑得快。到了遙祭亡父這一天,他更加認為,父皇也該感謝他老人家有一個兒子逃過此劫,不然,假如趙宋徹底滅亡,改朝換代的新皇帝來給他老人家取廟號,那恐怕隻有哀宗、恭帝之類難堪的選項可挑了。

    畢竟,趙構是趙佶的親生兒子,也是延續趙宋皇朝命脈的繼承人。盡管趙佶應得比哀宗或恭帝更為低劣的廟號,趙構還是會顧好父皇的顏麵。

    為了父皇的廟號,趙構煞費思量許久,才終於選定了徽章的徽字。這個徽字具有優美的寓意,可代表趙佶一生最引以為傲的藝術修養。

    隆重的祭典結束後,趙構自覺很對得起父皇,也感到心頭的重擔輕了一半———南遷以來,為籠絡人心而帶頭喊的口號“迎回二聖”,既然隻剩下一聖,幹脆不必再喊了。

    趙構登基後,向來將受困於金國的父皇與大哥視為威脅,倒忘了大哥還有日益成長的兒子。趙桓的長子趙諶這一年虛歲已經二十一了,其實也有資格成為趙宋皇帝。

    在金國皇帝完顏亶眼中,趙諶真是可以用來將趙構一軍的棋子!因為趙構無子,所以若把趙諶放歸南宋,趙構就非得冊立趙諶為太子不可。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趙諶掛念留在金國的父親趙桓,必定會圖謀早日上位,以裁決北伐大計。那將使得南宋皇帝與太子各懷異誌,南宋就很容易不攻自破…

    完顏亶打的如意算盤讓嶽飛派往金國的間諜探知了。嶽飛獲報,趕緊寫下了一封奏折,提議速立皇室養子為儲君。

    數日後,嶽飛趁覲見皇帝時,稟告有機密要上奏。嶽飛先請求皇帝屏退左右,才慎重朗讀奏章給皇帝聽。

    趙構聽到了“乞皇子出閣,以定民心”,不由得蹙緊了眉頭,悶聲說道:“卿家所言雖很忠誠,然而,卿家長年在外掌握重兵,此事並非卿家所當幹預之事。”

    此話說得很重,難免使得嶽飛一驚,冷汗直流!此時此刻,柔嘉雖不在場,而不明究竟,稍後卻在嶽飛離開時,看到了嶽飛神色緊張。柔嘉不禁擔心:嶽將軍是否又得罪皇帝了?

    接下來幾天,柔嘉留心觀察皇叔,發覺皇叔並沒有耿耿於懷的態度。柔嘉這才鬆了一口氣。

    趙構固然最討厭任何人觸及他不育的痛處,但一時心生慍怒,氣過了也就氣消了。他了解嶽飛的出發點何在。往好處想,嶽飛那倒算是要幫著現任皇帝提防變數,可謂忠於現任皇帝的表現。

    不過,趙構一方麵並不太深責嶽飛,另一方麵卻也開始煩惱:金國將會如何利用趙諶為一枚棋子?

    尤其到了這一年仲冬,金國於陰曆十一月十八日(西元1138年陽曆一月一日)廢掉了汴京的傀儡皇帝劉豫以後,趙構簡直夜夜睡不安枕!從此,趙構時時深恐:金國會不會把趙桓或趙諶送回汴京,作為下一任傀儡皇帝?

    趙構並未多慮。金國確實正在考量此一策略。金國主和派權臣完顏昌甚至遣使傳送密信,坦白告知了趙構。完顏昌在信上提出要談和,並明言若是不成,天下就會有南北對立的兩個趙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