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市位於江南，這裏有四季常綠的植被，為迎新春，薑萊家小區的物業在路燈樹梢上掛了大大小小的紅燈籠，喜賀新春字樣的玻璃貼隨處可見，小路兩旁也早早拉上節日橫幅，紅紅綠綠，洋溢著新年氣息。

    商定好補課計劃，兩人肩並肩沉默地走在小路上。

    薑萊一路手揣在口袋半張臉縮在圍巾裏，她不善於打破尷尬，隻希望趕緊和他說再見，所以步子邁的異常大，眼看著快到小區正門，陳澈的手機來電鈴聲響起。

    陳澈拿出手機瞥見屏幕上的聯係人信息腳步一頓，後槽牙用力咬合，下頜緊了緊，接著卸下力氣恢複如初，按下拒接鍵。

    不等他收起手機，另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奶奶。”陳澈一張臉冷冰冰地沒有任何表情，接通來電後將手機貼在耳邊。

    兩人堵在路中間影響行人通行，薑萊不情不願地伸出手拽著陳澈的衣袖把他拉到不遠處的長椅，她念著避嫌，與他隔了兩個椅子坐下。

    “半小時內到家可以吧。”

    聽筒裏傳來陳老太太的洪亮的聲音，已是年過七十的古稀老人，身子卻比不少中年人還硬朗，說出的話也命令意味十足。

    陳澈家上數兩代都是商人，八十年代初陳爺爺抓住機遇南下經商大賺了一筆回寧市開了地產公司，隻可惜陳爺爺因病早逝，走得那年，留下的三個孩子兩女一男，最大不過十二，迫於無奈，陳老太太隻能在家當爹又當媽拉扯孩子，在外化身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坐鎮公司。

    二十年前陳澈爸爸陳誌斌從陳老太太手裏接管公司，他極有手段又野心勃勃，公司在他的管理下規模擴大了幾番手也伸向更多產業，如今在寧市上流社會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外界都說沒有陳家老太太就沒有陳家的今天，所以，隻要陳老太太開口，陳家上下沒人敢忤逆她。

    陳澈不是例外，他沉聲道：“應該可以。”

    “沒有應該，不管你什麽時候回來，都等你開席。”陳老太太話音一轉，難得柔和，“快過年了，不要擺個臉子，你爸爸是有錯但並沒有對不起你，你不該怨恨他這麽多年。”

    “”

    陳澈沒應聲，他內心十分抵觸找個話題，卻也隻能聽著。

    “對了，你爸今天還把她帶回來了，不需要你嘴巴甜說吉利話，別陰陽怪氣失了教養。”陳老太太一向是下發指令的人，把指令發下去後自顧自掛斷電話。

    陳澈盯著不遠處的紅燈籠掛飾瞳孔逐漸渙散無光，像尊雕塑一動不動，耳畔還有長長的“嘟”聲，極會處理人情世故的他竟不知擺出什麽表情，他冷哼一聲。

    半晌，由於手脫力自然下垂，手機滑落砸在鋪路石上發出悶響。

    他慢慢闔上幹澀的雙眼，喉頭上下滾動，歎出一口濁氣。

    薑萊本來在和蕭珃吐槽王者出的新皮膚又貴又醜還在糾結要不要入，聽到陳澈這的動靜信息也顧不上回，兩步衝到他麵前。

    “不舒服嘛，要不要緊，還是送你去醫院？”

    陳澈的狀態真的很嚇人，他癱坐在長椅上，臉色慘白，嘴唇發烏沒有一點血色，像個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薑萊驚呼著，把手心覆在他的額頭探他的體溫。

    薑萊正要收回手對比自己的溫度，卻被一隻大手輕捏著下移蓋在他的眼睛上。他的眼睫很長，密密的，像兩排小刷子，隨著眼球微顫撓過她的手心傳來陣陣酥癢。

    “怎麽了？”

    陳澈沙啞著嗓音：“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下一秒，薑萊的手離開他的肌膚不知所蹤，他依舊閉著眼，黑暗散去滿目猩紅。

    陳澈想歇會兒再向薑萊道歉，確實是他太衝動，過了界，可誰知脖頸被柔軟的帶著她溫度的羊絨圍巾繞住。

    薑萊在他身邊坐下，順手撿起掉落在地的手機，仔細查看，確定屏幕摔碎裂就輕放在一側。正午的陽光和煦溫暖，普照萬物輸入了一定的能量，陳澈緩和了些，氣色也好看許多。

    “你已經很厲害了。”向他貼了貼薑萊低喃道，“真的，一直以來你都是我見過最努力最厲害的人。可能你太優秀了，所以別人對你的期待值都很高，給你帶來各方麵的壓力。你又不是神，承受不住、累的時候就放過自己吧，停下來未必是倒退，調整好狀態再出發或許會有更好的結果。”

    過了許久，陳澈悶悶開口嗯了一聲，有些事原本打算兩人關係穩定的時候告訴她，沒想到結束的那麽突然，現在也不好提起。

    薑萊不接著話茬往下講，隻問他：“你中午飯有地方解決嘛？不行就跟我回去，我媽做飯可好吃了。”

    “有。”陳澈展眉，“孫姨該在等你了，走吧。”

    陳澈先起身，他身材高大遮擋住大部分暖陽，留下一片暗影，羊絨圍巾被他摘下套回薑萊細白的長頸。

    小姑娘嬌嫩的緊，被寒風蹂躪過後臉頰、鼻尖微微發粉，一雙大眼水潤透亮，陳澈給圍巾打了個結後又給她帶上帽子。

    薑萊把圍巾向下拉了拉露出圓圓的鼻孔用力呼吸幾下：“你這廝真歹毒，想悶死我繼承我的王者號？”

    “是啊。”陳澈終於笑了，“我一時起了貪念，眼饞你的號，準備今天做掉你，可惜被你發現了，隻能再找機會偷偷下手咯。”

    薑萊被他明豔的笑容攝走魂魄，表情呆呆的嘟囔：“想要這個號有什麽難的，我沒改密碼，隻要你想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陳澈想捏她小臉的，但衝動被扼殺再搖籃之中，隻俯身拿起手機。屏幕上的裂痕他熟視無睹，解鎖後直接點進打車app。

    正值下班高峰期，車並不好打，回家的路段也有幾節擁堵，他提交訂單後發了條信息給陳老太太，告知了大致所需時間，請他們先行用餐。

    出乎意料的是附近正好有個空車，訂單被接收後發出提示音，陳澈垂眼看再過個信號燈就到達指定地點。

    薑萊回神站起：“車要到了？那快走吧，門口不太好停車。”

    陳澈屹然不動，看她：“我走了，你回吧，下午好好寫作業。”

    這話沒說到薑萊心坎上，她一言不發，邁步往小區正門走。

    陳澈的笑意漸深，連同眼角都染上喜色，快步跟上。他還需要什麽光，明明小太陽就在身旁。

    小區正門停著輛白色現代打著雙閃，陳澈記得網約車的車牌號，掃了一眼確認無誤。

    薑萊那點氣早消了，把手從兜裏拿出敷衍地擺擺：“路上小心，到家給我們發信息。”

    “好。”陳澈頷首，終究是沒忍住大手蓋在薑萊頭頂，“明天見。”

    目送白色現代消失在路口，薑萊拔腿就往家奔，來回十分鍾的路程，眨眼兩人在小區裏呆了近半小時，也不知道媽媽有沒有起疑心。

    薑萊到家時孫嫻正把煲了好幾個小時的排骨湯端上桌，煨的時間夠長，肉香四處飄散，勾的她口水瘋狂分泌。

    陶瓷鍋體重還盛放著半鍋湯，把鍋放在隔熱墊上後孫嫻轉動手腕：“你趙叔叔的女兒訂婚，爸爸去出禮不回來吃，趕緊洗手來吃飯。”

    薑萊脫去一身束縛再回餐桌前，位置上已經擺上一大碗排骨湯。

    孫嫻是做菜的一把好手，當初也是憑借著驚豔的廚藝抓住了薑爸爸的胃，但婚後做的並不多，夫妻兩人工作都忙，經常是分別從單位食堂打包兩個菜，湊在一起做三人的正餐。

    孫嫻煲的排骨湯香而不膩。排骨提前用溫水泡掉大半血水，再焯水去味效果更好，湯裏還放了山藥、玉米、蓮藕及幾位中藥，蔬菜的清香浸入湯裏，湯味鮮甜營養豐富。

    薑萊坐下便端著碗喝了一大口，溫熱的液體在唇齒間經過順著下滑，瞬間暖了起來。

    孫嫻給薑萊夾了快魚肚肉仔細看連刺都去除了：“怎麽樣，鹹淡何時嘛？”

    薑萊滿臉堆笑諂媚的很，話倒也是發自內心的實話：“我媽媽做的菜天下第一好吃，不鹹不淡正正好！”

    “好吃你就多吃點。”

    薑萊家沒有那麽多條條框框約束，打她小也沒有要求她要食不言寢不語，大人工作忙碌，她回到家也有大批作業要寫，每天能麵對麵談心的時間不多，所以他們家很多事在餐桌上就說開了。

    薑萊覺著媽媽心裏有事，在她連續幹吃了三口米飯後，忍不下去了。

    “媽，怎麽啦？”

    孫嫻被她嚇了一跳，拿著碗筷的手猛地一抖，還好碗裏不是湯，不然肯定撒出來，她嬌斥：“一驚一乍的嚇死個人。”

    “什麽事都沒有，你今天跟著小陳老師學的怎麽樣？剩下的時間用來複習其餘科目還夠嗎？我們希望你數學提高，但前提是其餘科目成績保持住，你要是覺得吃力，我們就和小陳老師談談，一天隻上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