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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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庾天飛向地上啐了一口,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那目中無人之態溢於言表,扭過臉去看都未看閔瑎一眼。

    無非是公報私仇,畢竟那蘭浦院裏發生的事他肯定還曆曆在目,他這樣記仇之人如何輕易放過對他不滿的人,何況還親耳聽見。

    他確實是公報私仇,而且是報得光明正大,名正言順,誰讓他是頭呢。

    見他並不配合,閔瑎麵上也無波瀾,場內僵持了一會兒就見他躥過人群,直接掐上了他的脖子將他拎了出來,拎在前麵,供大家旁觀。

    庾天飛就這樣重重地被他拎在地上,衣服發出摩擦砂石的聲音,倒下時麵向地麵嘴裏嗆了一口沙子,他用力一吐,在沙麵上吐出一團濕潤的粘液,那團濕處還夾雜著一團泥沙。

    可還未等他緩過來,閔瑎的靴子就踩在了他背上,壓製得他動彈不得,毫無還手之力,唯有一雙充血的眼睛和一口裹著泥沙的白牙表示著恨意。

    “當眾頂撞主將,犯了軍中大忌,念在他是初犯的份上,從輕處罰,一百個倒立撐做完後再將門口的十口大缸挑滿。”

    十口大缸,那取水處卻在三裏之外,若是下行路也就罷了,可偏偏挑上來是上行處。

    庾天飛充紅著眼道:“我若是不聽呢?”

    “被我打得半身不遂還是軍法處置?”

    他知道閔瑎想說的是什麽,與他相識十餘載,也知道他一旦開口就一定能做到,咬牙嘴硬了一會兒後還是從地上爬起來,馬不停蹄就開始根據他的要求做了起來。

    有了庾天飛這隻出頭鳥之後,他們都紛紛冷靜下來,一言不發,麵色莊重地等候他的安排,開始了從天堂到地獄般的人生。

    閔瑎見他們都老實之後便也並未過多為難,把他從書中學來的禦軍之法一一安排了下去,並揚言若有人不滿可與他比試,若是他贏了則可取締他的郎將之位,而他也會聽命於這個勝者,絕無反悔之意。

    眾人聞言都躍躍欲試,隻是不敢表露,唯有裴揚從人群中站了出來,要與他一較高下。

    閔瑎也不惱,反倒笑意吟吟地對他拱手作揖,接受了他的挑戰。

    大家呼吸一滯,凝神屏氣地注視著這一幕,期冀能有轉機,畢竟他們之間大多數人都不喜小郡王,無非做了些麵子功夫,與他維持這表麵關係。

    裴揚率先出手,掌風如淩厲之刀,直奔他的臉劈了下去,雖速度不快,可力度不小,將閔瑎那抽出的幾根發絲都向後吹去,可他微一側身,腿從下滑落,直接從地麵上飄了過去。

    二人你來我往,一疾一緩,手法卓絕,令眾人驚歎不已,大家看得一時入迷,眼睛幾乎都要伸了出去,心裏更是連連驚歎,聚精會神地賞著這一幕,直到十幾回合之後裴揚敗下陣來。

    “郎將有意謙讓,這才給了我多與高手切磋的機會,我自愧不如。”

    眾人還未看夠就發現已經停了下來,又是驚歎又是自艾,說好的一塊當不務正業的紈絝,可這幾個人偏偏不守規矩,不知何時練就了這般好身手。

    如此一來,這小郡王來管他們也沒什麽不對,畢竟他們都打不過他,一想到這又側目看了一眼庾天飛,難免心生僥幸。

    藺從菡一邊在心裏罵著閔瑎一邊跑,雖無人看著她,可她也不允許自己鬆懈,畢竟她已許久不曾如此訓練過了,何況還能研究研究這雲頂山的地形地勢,日後想方設法給他也送上一份大禮。

    可她沒想到的是她剛走進山中就迷了路。

    這地形確實是複雜,明明她已根據樹樁上的年輪判定了方向向前走,可她一踏進這片叢林就被困在這一方密密麻麻的林子中,根本不知該往何處去,一抬頭也隻能看見樹枝相疊後露出的一小片湛白的天空,還有令人暈眩的太陽也在散著氤氳的光輝,令她又渴又熱。

    她蹲下身子來打開行囊,卻發現裏頭裝了滿滿一大包沙子,再往裏探還摸到一塊石頭,石頭上還貼著一張小紙條——驚喜嗎?

    她氣得直接將那石頭一甩,在灌木叢中砸出嘩啦的響聲。

    藺從菡舔了舔幹燥的嘴唇,又在嘴邊將他淩遲了無數遍,隨手用袖子擦了一把汗就繼續向比較光亮處的地方走去,畢竟身後那一處林子顏色太深,隻怕一走進去就漆黑不見五指,更別說從這座山走出來了。

    她以為她隻會滿頭大汗地繞山跑,卻不曾想忽然變成了荒野求生記。

    她不知走了多久,隻知道她的力氣幾乎耗盡,日頭向西而下,可她越走越深,林子裏的日光越來越稀薄,可她不得不向前繼續,因為她知道順著山脈再不需走多久就有水喝。

    她徒手折了一根硬挺的竹子用來探路,這一路上蛇蟲鼠蟻不少,她時刻都不能放鬆警惕,也不知這山上多不多狼豺虎豹,若是真有,她隻怕應付不來,一想到這兒,她下意識摸了摸她的袖子,可袖子兩手空空,若是沒換衣裳她還有袖子裏的袖箭,可現在她一無所有。

    藺從菡還以為那軍中當真有正派之人,可沒想到全都是一丘之貉,那給她送衣服為她開口說話的人也根本不是要幫她,而是要存心害她。

    正當她以己度人罵了兩句後她就摸到了腰間掛著一個布袋,心中一喜,忙停下來拆開,發現裏頭還放著兩塊餅,而且還有小刀和細弩之類的玩意兒。

    她立刻就收回了剛剛那冒失的猜疑,打算回去後好好謝他一番。

    可藺從菡一抬頭就覺得夜色開始降臨,“嗷”地一聲長鳴澆滅了她的所有僥幸,她自嘲一笑,也不知還能不能回去。

    雖心已涼到了極點,但她的步子並未停下,反倒加快了幾分,一抬眼就看見了一汪清泉汩汩而流,她心中一喜,又拿著刀子割了一個竹筒隨身裝了一壺水隨身帶上,接著她拿刀隔了幾根細小的竹枝,做了一把小小的弓,接著又削尖了一些竹箭,以備不時之需。

    又是一陣長鳴,那狼嗷聲越來越近,叫得她一陣頭皮發麻,毛發倒豎,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慢慢向後退了幾步,判別那聲音是從哪個方位而來,可那聲音分明不是隻有一個方位。

    所以,不隻有一條。

    她倒吸一口涼氣,將耳朵和鼻子的功能都發揮到了極致,隻要稍有風吹草動,她的弩/箭就得毫不猶豫地發射出去。

    藺從菡凝神屏氣地站在原地立了許久,雙腳一直未挪動半分,直到她聽見那聲音越來越遠,似乎已經離開,她才察覺雙腿已麻,她輕輕啊了一聲,腳步一滑,身子差點向後摔了進溪流中。

    雖也未能摔下去,可她的右腳一崴就扭傷了,她拖著一瘸一拐的腿繼續沿著溪流的方向下去,若不能回到營裏,能順利下山也是極好。

    這裏地勢複雜,本就難行,何況她現在腳還受傷,每走一步都疼得直鑽心口,步子也就愈發慢了起來。

    她低頭慢行,此時已近日暮,腳邊的路都有些看不清了,可她似乎察覺到前方有幽光,便欣然抬眼,卻看到六隻發著淡綠色的幽光,嘴角垂涎著唾液,死死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心瞬間就涼了下來,額頭上沁滿了汗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拿著竹箭的手也攥得緊緊的,拳頭裏濕濕的,停在原地根本一動都不敢動。

    而那些狼也在等待她,血盆大口張了又合,涎液向下垂著,直勾勾地盯著她,四條腿強勁有力,三狼若是一齊撲過,她幾乎毫無勝算。

    她們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直到林子裏嗖地一隻小鹿跑過,那三雙眼睛發出的光亮瞬間變得鋒利,她毫不猶豫側身一提,手中的弩/箭就射了出去,直奔她右手旁那隻狼的眼睛,一聲慘叫在這陰慘慘的林子中顯得愈發淒厲,驚得林中飛鳥撲簌而起。

    那隻受傷的狼直接就倒在了水裏,發出痛苦的哀鳴。

    而另外兩隻狼則直接生猛地撲過來,她來不及攻擊,身子一閃就重重跌落在中出,嘩地一響,激出一道巨大的浪花,手臂已被它們撕扯開,血肉浸在水裏的疼痛感令她忽然清醒過來,直接從水中撿起一塊石頭就投擲了出去,直接砸在了它背上的脊骨。

    那匹狼嗷地一聲驚叫起來,接著又撲了上來,在水中激打片片浪花。

    她俯身/下來,撲騰出一道水幕,接著水幕隔了它們眼的時竹箭發出,雙箭齊發,直射在了它們腿上。

    此時三匹狼才齊齊發出一聲長鳴,跑離了此地。

    淡淡的血腥味從夜裏幽深的河水裏蜿蜒出來,令她一陣惡心,她得趕快離開此處,若她沒有料錯,它們還會再出現,甚至更多。

    人狼大戰後擊打出來的水花濺到了一旁的竹葉上,盛著盈盈彎月的水珠從青綠的竹葉上滑落,壓彎了輕盈的青葉,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嫩綠的青芽上,再輕輕一溜,鑽進了泥裏。

    閔成煊百無聊賴地靠著雙手躺在石板上看著這一輪彎月,聽著營裏的一聲聲“呀、喝……”,心裏卻莫名煩躁。

    石深躡手躡腳走了過來,直到看見他忽然轉過頭來,才恭手訕訕道:“郎將,現已戌時,那藺……女子還未回來,不知?”

    他鬆開枕著腦袋的左手,隨手薅了一把草就丟了過去,沉聲道:“有屁快放,支支吾吾做什麽。”

    石深心道不好,便不敢再提,看了看那連夜還在訓練的公子哥兒們,便替他們求了一個情,“這些公子哥兒們向來養尊處優,怕是沒遭過這樣的罪,不如今日就到此結束。”

    他揮了揮手,示意石深去辦,可見他剛一轉身又將他叫住:“你剛剛可是想說那藺從菡一事?”

    石深才鼓足了勇氣轉身道:“確實,到底是個姑娘家,何況這山叢林密布,我們都不曾進去過,她到底是個姑娘,這麽晚了還沒回,恐遇上了什麽麻煩。”

    閔瑎頓了頓,並未接話,也未表露出惱意。

    石深等了一會兒見他仍舊毫無反應,也就撓了撓腦袋顧自離開。

    他聽見他離開的聲音後又閉目養神起來,隻是眉間並未舒展,可沒多久他又聽見了靴子踩在碎石的聲音,他才惱道:“又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