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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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裴揚走了過來。
閔瑎睜了一隻眼掃去,這才沒好氣起身坐著,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我來是為那藺姑娘一事……”
他還未等他說完就麵色不好,粗粗抬眼看了他一下就收回目光,靜靜等他說完,等他說完後才撂下一句不痛不癢的話,“我知道了。”
裴揚卻不依不撓,非要他今日說出個所以然來,“知道了是何意?”
怎知閔瑎猝然起身,俯身湊了過來,麵有閻王之色,發出肅然之意,一字一句森然道:“我知道了就是我知道了,我才是你們的頭兒,我想做什麽我要做什麽何曾輪到你們來指手畫腳?”
裴揚絲毫不懼,回應道:“我們並未指手畫腳,隻是身為朋友不想讓你做出後悔之事,何況人命關天,若是我,絕對不會如此逼一個女人,何況她似乎什麽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麽!”他幾乎是怒吼著說出這句話,隨後憤然轉身離去,駕上了馬席塵而去。
一道響亮的噴嚏打破了這夜的寂靜,藺從菡此刻又冷又餓,眼皮也一直在向下掉,幾乎就快要睜不開眼睛,可她的雙腿還在毫無意識地向前走著,那瘸著的腿此刻也毫無知覺。
如今她大腦一片空白,隻靠著那雙腿的慣性向前挪步。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倒了下來,枕在一片濕潤的草地上。
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如她剛剛所經曆的情景一般,她陷入了一片迷霧,無論她怎麽走都走不出去,可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告訴她快快醒來。
不知昏睡了多久,她似乎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聽到有人在叫她菡兒。
那聲音輕飄飄的,似遠似近,從迷霧遠處傳來,如雨後甘霖般將她喚醒。
她的神識漸漸恢複,隻覺手中似有東西在爬,她嚇得一激靈,立刻就摔開了那東西,隻聽一聲淒厲的嗷叫,極細極長,她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借著清泠的月光才依稀看到好幾隻小狼狗在地上啊嗚,斜躺在地麵上,似是受傷。
她猶豫了一會兒,不知是自己剛剛力度太大還是如何,不確定它們的傷口是否她所致,想了想還是轉身離開。
可她剛一離開就又聽見了那淒厲的叫聲。
腳步一滯,也就蹲下身子來將它們帶走。
最好是能放在閔瑎那,也不知能不能嚇得他爬上橫梁。
一想到這,她就覺得她忽然有了力氣,隻要能順利回去報仇,那就一切值得。
月亮掛得越來越高,她的身子也也越來越燙,走兩步身子就顫一顫,可懷中的那幾隻小狼狗倒是十分安心,在她懷中打著哈欠。
她不由埋怨道:“你們這幾個小家夥倒是會找地方,趁我發熱跑了過來。”
東方天空中裂出了一條細縫,在這黑夜裏扒出了一道光亮,那光射出來的地方,極細極長,可那光卻鋪得極廣,灑在她前行的路上。
可她實在無法堅持下去了,步子越來越慢,慢得一動不動,而後直挺挺倒了下去,她為了不壓壞懷裏的小狼狗,身子微微一側,一手從腦袋處向前伸去。
自女兒去了營裏後,侯爺左思右想都不放心,這幾日又一直沒見到宋為,隻給他派了信,以為他應該看到了,自會好好照顧他女兒,也深知他是一個不喜多言的人,可一日沒收到他的回或是見到他他就心有不安。
於是侯爺就直接等在了宋府,非要等他回來不可,若他不回來,那也要派人去將他請回來,他就不信他坐在這等著他還敢不回來。
果不其然,宋為聽說了消息當夜就從營裏快馬加鞭趕回來,雖然回來時已是深夜,畢竟軍務繁忙,非一會兒能脫身。
一回到家中就對侯爺連連道歉,答複他信上所言他從不知曉。
侯爺當即拍案即起,指了指宋為卻最後還是一言未發,接著氣衝衝就背著雙手衝了出去。
當即長街策馬,怒上雲頂山。
見女兒的馬車被人攪得一通亂,氣得差點沒把營裏睡得和死豬一樣的人給砍了,他拎著大刀,直接冷哼一聲,刀尖朝地一震,把那躺著橫七豎八的人嚇得哈喇子都沒清理幹淨就爬起身來看發生了什麽。
“我女兒呢?”
他們立馬明白了發生了什麽,可卻不敢多說,庾天飛忙支吾著說了兩個她字,侯爺立馬就逼了過來,他才很是為難地勉強道:“她進了山,至今未歸。”還不忘補上她是被誰逼走的,更好心地告訴了侯爺那惹事之人駕馬下山了。
侯爺聞言大怒,殺氣騰騰就跑了出去。
本以為馬上就能好好睡覺了,可怎知一會兒就一群人走了進來,手裏拿著火把,毫不客氣就將他們全都趕了出來。
“你們這是做什麽?”
“藺小姐都失蹤了,你們倒是睡得安穩,既是袍澤就該互幫互助,怎可一人受難,你們本就是一體。”
他們就這樣滿是怨言地被趕了出來,可還是敢怒不敢言,忙穿好衣裳就跟著他們一塊出去,一頭紮進了深山。
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們何曾受過這般氣,不僅睡不好,還要大半夜來這樣詭異的深山老林裏找人,耳邊吹過的陰風還夾雜著那肅肅的狼嚎聲,令他們不寒而栗。
還好他們人多,那些妖魔鬼怪才沒能近身,就這樣耷拉著眼皮被迫熬到了天亮,心裏都恨不得把那閔成煊大卸八塊,那侯爺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己的女兒丟了,非要他們來找。
他們這一群紈絝等到了天亮就借口說走不動了,一群人還未得到侯爺的首肯就一溜煙跑了回去。
昨日被閔瑎折磨得要死,昨夜又被侯爺折磨了一通,他們隻覺得骨頭都要散架了,再多走幾步都得累得在地上撒潑打滾。
直到再次夜深侯爺都遍尋無果,胸口壓著的那股氣已積攢許久,可偏偏無處發泄,這一日一夜一點沒進食,症得他身子發虛,可他雙手一揮就砍去了大半片竹林,將積鬱在胸的那股氣給撒了出來,嚇得身後的隨從們都向後退了幾步。
“爹!阿姐找到了!”藺從霄急匆匆跑來告訴,踩在青石板上一滑,整個身子都向前撲去。
侯爺聞言大喜,眾人也都長籲了一口氣,若那大小姐找不著,他們指不定還得遭到什麽折磨。
藺儕直接轉身帶兵離去,完全忘了那個還撲在地上的兒子,連個隨從都未來扶,急匆匆地就跟上了侯爺的步子,可侯爺腳步一滯,背著手轉身一望,冷冰冰道:“她在哪兒?”
他臉上此刻沾滿了泥,不願為大家看見他這副大花臉的模樣,隻舉出沾滿濕泥的手顫顫道:“山下,春寧館!”
侯爺淡淡“哦”一聲就帶著人離開了。
藺從菡醒過來時聞見一股濃鬱的藥味,而她身上四下裹好了白紗,裹得如蠶蛹一般。
她起身動了一動,很是不方便,正吃著疼起身時,幾隻狼狗伏了過來在她身上舔了舔,隨後外頭走進來一個小大夫,“喲,藺小姐可算是醒了,你在此地的事我們已派人送消息給了侯府,他們馬上就會派人來接你。”
她輕輕嗯了一聲複躺了下去,示意他不必再上前伺候,接著就問及是何人將她送到此處的。
“是個樵夫,說是晨起時上山砍柴,無意發現了你,正好他之前在街上撞見你,知道你是哪兒人,還丟下了一錠金子,說是好好治。”
她聽到後麵越來越覺得不對勁,若是樵夫也就罷了,知道她是誰也就罷了,可還丟下金子,樵夫能如此有錢,能如此大方?
可麵前這人實在不像是在撒謊的模樣,她便又問及此人容貌,日後好去謝謝他。
“那人說他不願被世俗叨擾,若日後有緣自會再見,小姐不必專門找他,若是找也是找不著的。”
她聞言一楞,想是什麽世外高人,所以不願為人發現,如此倒是打消了疑慮,不見就不見,何必強求人家。
隻是這份恩情也得有緣再還了。
此事剛一放下,就聽見娘親那獨有的抽泣聲,先從喉嚨裏發出一點兒聲音,在哭嚎叫著女兒的名字,而後才隱隱現出哭聲,最後一步,就是撲在她身上。
藺從菡的傷口又被娘這麽緊緊壓著,那滋味,實在是不大好受。
她低聲叫了幾句娘,田雪嵐才好不容易鬆開了她的身子,手裏攥著香帕抹淚。
“那殺千刀的,慣會欺負你!你放心,這次你爹一定好好對付他,最好是剝了他一層皮。”
藺從菡哭笑不得地看著娘,心裏實在不是滋味,雖也恨他,可思來想去都覺得這次受傷與他沒那麽多關係,除了他一點東西都不給她留著。
她想到這兒也就安慰了娘幾句,替她敗敗火。
怎知她剛安慰完一個,家裏那兩個老爺們就衝了進來,一看到她這般模樣就什麽都沒說就怒氣衝衝跑了出去,她嘴裏的這個爹字還沒落下,他們就跑了。
這是何道理?
“那人在哪?”
“聽說昨夜回來了就在家裏睡大覺,尚未出門。”那隨從很會察言觀色,見侯爺正在氣頭上還不著聲色地又添了一把柴,也不知侯爺與那國公府杠起來了能有什麽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