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抱著一堆東西的莎莉葉，傑西卡連忙幫她搬到了廚房裏——在這貧困的小家，一樓就兩個房間，客廳與小廚房。

    “一定要小心你手上的3銀幣。”莎莉葉似乎鑽進了錢眼裏，仍不忘記提醒幫忙的少女。

    傑西卡愣了愣，“3銀幣？”

    莎莉葉心裏咯噔一跳。

    傑西卡弱弱道，“……大人，好像……有一點……貴了。”

    莎莉葉難以置信，“這麽多，隻要3銀幣，按照一株藥草5銅幣，我應該至少賺了……”

    “大人，是這樣的，買東西的時候有個規矩，就是量大優惠……”傑西卡看見貴族少女僵硬住，小聲道，“所以，您這麽大的量，2銀幣，最多再加10個銅板就夠了。”

    “那這個呢？他開價3銀幣，最後2銀幣賣給我。”莎莉葉冷靜著掏出自己花了十分鍾才買到的匕首。

    “……”

    傑西卡沉默了一下，充滿同情的眼神讓莎莉葉絕望道，“……還……還有什麽規矩？”

    “見麵砍一半。”

    傑西卡強調說，“這把匕首就算賣1銀幣50銅板，賣家也有得賺了……如果是自己做的，成本費也就在30銅板左右，付上人工費1銀幣頂天了。”

    似乎感受到了莎莉葉身上散發出來的陰鬱，傑西卡第一次覺得……貴族也不是那麽難以接近？

    最起碼莎莉葉十分接地氣。

    “大人，您要做什麽藥劑？我可以幫您打下手。”傑西卡主動地幫她整理清洗藥草。

    莎莉葉本想拒絕她的好意，轉念一想，問道，“你學過煉藥？”

    “姐姐回家的時候教過我，我平常就做些普通的藥劑掙點錢。”傑西卡乖乖道，“姐姐擔心我在路上發病，讓我平常少出門，所以藥草都是直接在集市上買的，掙點手工費，維持生活。”

    “你姐姐還選修了煉藥？”莎莉葉充滿敬佩，煉金課跟魔藥課的課程量抵得上兩門主修課了，幾乎沒人會同時選魔法係的這兩門專業選修。

    “是的，姐姐她是魔藥課老師的助手。”

    加上煉金開發部的工作量，薇薇安簡直是在用生命的每一分鍾掙錢。

    為了掙錢，就應該有這樣的決心，莎莉葉決定向這個後輩學習。

    “那這些給你。”莎莉葉將分好類別的草藥挪了一半過去，“我住宿跟吃飯的費用。”

    “不不不，我怎麽能收呢……大人，您太客氣了。”傑西卡連連擺手，手足無措。

    莎莉葉安慰地拍了拍她，“為了減少損失，我覺得你的煉藥技術應該比我高……”

    傑西卡一臉懵逼地抱著莎莉葉塞給她的袋子。

    “大人，原來您真的沒有謙虛。”

    傑西卡愣愣地看著一瓶又一瓶不合格的藥劑從煉藥爐裏倒出來。

    色澤、粘度跟氣味都表明了製作者的野蠻與暴力操作。

    莎莉葉看向幸存下來的藥劑，跟失敗品的數量對比。

    “果然沒錯。”莎莉葉沉重道，“有壞事發生時，這方麵的預感從來沒錯過。”

    “您的操作失誤太多地方了，”傑西卡忍不住指正道，“比如這瓶感冒藥劑，第二輪加入的芨芨草應該是適量……”

    “我怎麽知道適量是多少。”莎莉葉無語。

    普通藥劑還可以用藥秤，魔藥更麻煩了，加入的量要視藥草中含的魔法能量而定，專用的魔藥能量測定設備隻能識別最常用的那幾種，其他的全靠煉藥師感知。

    “好吧，大人，那剩下的由我來，但是是幫您做的，成品我不能收。”傑西卡堅持道。

    莎莉葉就在一旁仔細地觀察少女煉藥，還沒一會兒，傑西卡的臉越來越紅。

    一個失手炸掉了試管。

    “大人，您別那麽看著我。”傑西卡紅著臉小聲道，“我會很緊張。”

    “我現在就走，請一定要小心這1銀幣50銅板。”莎莉葉飛快地離開關門一氣嗬成。

    沒有那抹專注的視線，傑西卡總算鬆了一口氣。

    還有一點她沒好意思說出來，這位貴族少女淺金色的眼睛太好看了，被她盯著，總感覺神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

    莎莉葉並沒坐下開啟鹹魚狀態，也沒去思考著其他的發家方式。

    她沒忘記自己來這個鎮的目的，天色已然接近黃昏，但陽光仍然照耀著小鎮。

    是非常溫暖的，適合躺下來曬的日光。

    莎莉葉進入二樓的房間，打開了窗戶，靈活地站了上去。

    房子的擁擠有另一個好處，她伸直手便能碰到傑西卡家鄰居的牆壁。

    抬起頭探出窗外觀察了會兒，莎莉葉便跳出窗台。

    踩上對麵突出來的略高的窗台，莎莉葉握住凸出來的石磚，一步一步地踩著縫隙向上爬。

    終於艱難地翻到了屋頂。

    莎莉葉拍了拍手，站在屋頂眺望。

    小鎮被夕陽餘暉包裹，像一幅金色的畫，身邊的嘈雜聲如同被靜音了一般，成為悅耳的、令人放鬆的背景樂。

    高高矮矮的房子相互穿插著，此起彼伏，偶爾給自由貿易的小集市圈出一塊空地。

    莎莉葉張開雙手保持平衡，穿梭在房頂之間，走向她視線中的最高處。

    “喵。”

    隔壁房頂的小貓本在曬太陽，看見房頂上的莎莉葉，瞬間驚慌地逃離。

    就是這樣。

    自從遇見了蘭斯洛特後，貓科動物遇到她就是這樣的態度。

    連最乖巧的名貴寵物貓也不能幸免。

    莎莉葉不滿地繼續前進。

    小鎮最高的地方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哨塔。

    位於偏僻的角落，碧綠的藤係植物爬滿了哨塔樓，石飽經風雨的石磚呈現出褐黃色，縫隙間長著雜草。

    哨塔的門牢牢地鎖著，掛著的門鎖跟門一樣長滿鐵鏽。哨塔頂部有四周的開口，那裏是曾經駐守的軍隊站崗的地方。

    莎莉葉的位置看不到哨塔頂端——不是站崗的頂端，而是圓圓的哨塔頂部。

    她看著這不可能爬上去的地方，沉思了許久。

    最後，試探性地開口。

    “……蘭斯洛特·切爾奇裏？”

    隻有微風的風聲跟不斷下移的日光回應她。

    又是一陣沉默，莎莉葉舔了舔因缺水而幹枯的嘴角。

    她進行了許久的思想鬥爭。

    最後又開口。

    聲音非常細，小得跟蚊子叫一樣。

    “……喵？”

    莎莉葉聽見了那個沒掩飾的笑聲。

    “看笑話看夠了就趕緊出來。”

    莎莉葉有些氣，抬起手擦汗時，摸到了自己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

    塔頂上出現了一個影子。

    黑貓從莎莉葉看不見的塔頂的另一端走了出來。

    “莎莉葉小姐，您是專門來找我的？”

    “除了你誰會在這種地方睡覺。”莎莉葉沒好氣道，“是的，來找你的。”

    蘭斯洛特沒回話，隻是搖了搖尾巴。

    兩人陷入沉默。

    莎莉葉覺得自己原來發脾氣讓人滾，現在又眼巴巴地找回來，十分丟人。

    她硬著頭皮道，“首先……”

    “首先。”黑貓懶洋洋地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一看見蘭斯洛特這副模樣，莎莉葉就十分來氣，想說的話直接拐了個彎。

    “我的賬還沒跟你算完。”莎莉葉陰冷道，“我知道我被放逐到縫隙中，是你撈回來的，但是一碼歸一碼。”

    莎莉葉的冷意沒有引起蘭斯洛特的絲毫變化，他隻是耳朵動了動，表明自己洗耳恭聽。

    “你到底是誰？”

    “如你所猜，放逐之地的零號，你小時候的……應該算同伴吧。”

    “我問的不是這個。”莎莉葉冷靜了下來，“詛咒之子是什麽，魔族跟你是什麽關係，你跟我的母親做了什麽交易。”

    “詛咒之子是東部魔族人造的，他們選出種子，在禁區裏嚐試吸收他們的詛咒，死了就換下一個，在我到來之前，存活人數為零，所以我繼承了零號。”

    “魔族跟我的關係……你猜？”蘭斯洛特笑出聲。

    “溫妮認識你。”莎莉葉說，“你原來在西部魔族的虛空氏族裏，是被鎮守，還是被看壓？”

    黑貓豎起的眼睛微閃。

    “都是，我是讓他們非得留在放逐之地做看門人的原因。”

    那千絲萬縷的關係匯聚到了一起。

    像是交錯糾纏的絲線一樣。

    “因為……”莎莉葉頓了頓。

    “新生的神明，居然沒有心，是嗎？”

    莎莉葉盯著那雙沒有變化的黑色貓瞳，一眨不眨。

    是無盡的深淵。

    “虛空氏族戰敗後，我醒了。”黑貓說，“作為角鬥場的勝利者被送往禁區。”

    “沒有那顆會跳動的心髒，沒有任何方法能殺死我。”

    黑貓舔了舔爪子，露出嗜殺的凶光，“你的母親發現了我這個漏洞，但她還發現——我的命運與你綁定了，所以她跟我做了交易，希望我能保護你，她會嚐試幫我解除身上的詛咒。”

    “但是這太困難了，莎莉葉。”他說，“隻要靠近你，我就無比痛苦，因為不能殺了你而無比痛苦，你身上純淨的氣息讓我飽受折磨。”

    “你明明……是神，為什麽會變成這樣？”莎莉葉本來沒敢往這個方向猜測，可現實讓她難以辯駁。

    “這得說起來，魔族是怎麽來的。”蘭斯洛特笑道，“古語叫神墮者。”

    “魔族原本，就是神族。”

    “……被侵蝕。”莎莉葉想起西裏爾說了一半的話，吐出一口氣。

    “所以，你現在決定怎麽做？”

    蘭斯洛特的聲音像引誘人的惡魔，他將那把通體漆黑，散發著陰冷氣息的匕首扔給莎莉葉。

    這是莎莉葉回到過去時，禁區中的那個他心口插著的匕首。

    莎莉葉接住匕首，卻是對準了自己的心髒。

    “是我將你帶過來的，你的過去如果負了罪，我會用未來和你一起贖罪。”

    “蘭斯洛特。”淺金色的眼睛沒有一絲遲疑，“從現在開始，我將是你的心。”

    她將匕首靠近了胸口，墮落之花的刺似乎在輕輕紮著她，“我會為你負責，作為生死契約的另一人。”

    這根本不是什麽騎士的守護契約。

    契約的力量將兩人綁在一起，她能感受到另一邊的冰冷深淵，也能知道自己的心被共享。

    “如果我自殺，你也會死——想要擁有一顆心的神明，我希望你能按照我的所說行動。”

    “不然，就跟我一起死。”

    莎莉葉的語氣依然平靜，似乎並沒覺得自己在做出威脅。

    她第一次看見貓也會笑。

    他說，“對的，莎莉，你是我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