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遠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蜷縮起了身子，接著他就看到了在一邊打地鋪的路向辰。他後知後覺地摸向了身下，發覺自己躺在了柔軟的被褥上，他戰戰兢兢地從床上爬起來，腳剛踩到地上就聽見門哢噠一聲被打開了。

    他抱住身子錯愕地看向門口，蘇雲靈叼著一片麵包看向蹲下身抱住頭的兔子精，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依舊是昨天那套厚重的棉睡衣，嘴裏一片麵包手上一杯熱牛奶的居家的裝扮，看起來應該沒有什麽殺傷力吧？

    蘇雲靈咬了一口麵包又喝了一口牛奶，接著把牛奶杯隨手放在靠近門口的茶幾上，朝兔子精走了兩步。

    “唔……！”

    蘇雲靈這才發現地上還躺了個人，她嘖了一聲移開了腳，接著不滿地踢了腳路向辰，“起床了。”

    路向辰不止是被哪一腳給弄醒了，他打了個大哈欠坐了起來，隨機看到了蹲在自己腳邊抱成一團的兔子精，他嚇得差點叫出聲來，“你為什麽這麽蹲著？！”

    初遠被路向辰的聲音嚇了一跳，渾身顫抖了起來，蘇雲靈又對路向辰踢了一腳：“你嚇到他了。”

    兔子精看樣子的確被自己嚇得夠嗆，路向辰也自知自己理虧，道歉說：“對、對不起。”

    似乎是沒料到有人會對自己道歉，初遠錯愕地抬起頭來看向麵前這個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人，但很快他又低下了頭，他的長兔耳一抖一抖地，他把頭埋在膝蓋間，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沒、沒關係。”

    “小兔子，你叫什麽名字？”

    初遠的耳朵動了動，他慢慢地從臂彎裏抬起一點頭來，隻露出眼睛看向蘇雲靈：“我叫初遠……是您救了我嗎？”

    蘇雲靈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已經被使用過的符咒，放到了桌子上，“是我。我沒想到現在還有人，哦，有妖擁有我的乾坤符，小兔子，你是什麽來曆？”

    “乾坤符是什麽？”路向辰問道。

    蘇雲靈怕熱牛奶冷掉，幹脆一飲而盡，她喝完抽了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嘴，隨手把紙丟進紙簍裏後才說道：“類似一種傳音符吧，乾坤符算是符咒裏較為少見的一種，拿著這個符咒就等於是我許下了一個諾言，要答應用符之人做一件事。”

    “這不是簡易契約？”

    “是，但我也有拒絕的權利。我可不會把我暴露在不利的情況下。”

    路向辰覺得這人應該比自己更適合去開公司，更像奸商。

    初遠聽道兩人一問一答，這才完全確認了兩人對自己沒有惡意，他放鬆了身體，緩緩從臂彎裏把整個腦袋都抬了起來。他閃著兩隻烏黑的眼睛對蘇雲靈說：“謝謝您，這個符咒是我家族傳下來的……他們隻說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用。”

    蘇雲靈拿起桌上已經被廢棄的符咒看了眼，符咒雖看起來老舊，但紋路卻清晰可見。因被使用過了，朱砂也由亮麗褪成了暗沉。她在腦海裏轉了好幾圈，也沒想到過自己以前和兔子有什麽交集。

    “真的是你家族傳下來的？”

    初遠察覺到蘇雲靈對自己不是很信任，他害怕自己惹這位看起來法力就很強大的主子一個不高興，就被掃地出門被那些人抓回去。他拚命地點頭說：“真的是我祖上傳下來的。”

    “可我不記得我給過兔子這麽個玩意兒啊。”

    “我，我不止是兔子的……！”初遠說著就背過身打算脫褲子，路向辰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要往下脫的手，“你幹嘛？！”

    “我、我想給救命恩人看看我的尾巴……”

    初遠有些委屈地抓著自己的褲子，蘇雲靈捂住眼睛，但食指與中指之間卻張開了一條縫，說：“你說就行，我對你的屁股，啊不是，尾巴也沒什麽興趣。你是混血妖？”

    初遠點點頭，他示意路向辰鬆開他的褲子，路向辰這才鬆手，但生怕他又把褲子脫下來，一直緊盯著他。直到他穩穩當當地穿好了，路向辰這才鬆了口氣。

    蘇雲靈用鼻子嗅了嗅，“難怪我覺得兔子的味道跟我以前聞過的不一樣。我來猜猜是什麽混血……是貓？”

    “不是，是狸貓。”初遠抿了抿唇，“我的母親是狸貓。”

    蘇雲靈這才點點頭：“我的確已經給過一隻狸貓妖乾坤符，沒想到他現在都能稱為老祖宗了。”

    路向辰雖然對妖生活在人界這件事接受度良好，人類和妖怪的混血也不是第一次見，但不同妖類的混血對他來說還是一個陌生的領域，他思考了許久憋出來一句：“兔子跟狸貓沒有生殖隔離嗎？”

    蘇雲靈看了眼他，“兔子精跟人類都能生出混血來，兔子妖跟狸貓妖有什麽奇怪的？”

    “那兔子跟狸貓的混血，長啥樣？”路向辰好奇地看向初遠，他有些後悔剛才阻止了他。

    初遠幹脆變回了原型。

    他的原型看起來與一隻兔子無異，但他隻有耳朵是白色，應該是他的父親是隻白兔妖。而他身體的毛發雖然很少，但能看出繼承了母親的淡褐色，渾身隻有尾巴處有著厚重的毛，是狸貓的長尾。

    路向辰第一次看到妖在他麵前變回原身，他按住了自己的右手才讓自己把持住，沒有上手去摸這條毛絨絨的尾巴。

    蘇雲靈看著初遠變回原型才發覺到，他原來身上的那件灰撲撲的衣服是由他的毛幻化而成的，“你身上的毛怎麽隻有這麽一點了？”難怪隻能幻化出那麽單薄的背心短褲。

    “我的毛被剃了……”初遠委屈地說道，“因為隻有被剃了毛，他們才允許我們在房子裏走動。”

    “你到底遭遇了什麽？”蘇雲靈皺眉問，“你是來人界找工作的？”

    初遠點點頭：“我的母親在我小時候就去世了，我父親在今年也離開了我。像我這種混血妖在妖界本來就討不到好，在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有一家人類公司正好在那裏招人，說可以帶我們這些小妖去人界工作。”

    “我聽說很多妖怪在人界都能找到好工作，有的妖以前在妖界隻能住小山洞小洞穴，但聽說他們在人界工作了之後都能住大房子。而且人界的科技很發達，我早就對人界有興趣了。”

    蘇雲靈：“所以你就報名了？”

    “嗯。其他大公司培訓人界守則都需要交報名費，但這家公司說，要扶持我們這些小妖找到工作，叫做什麽，助貧，脫困，所以他們免費幫我們進行培訓，但隻接受貓、狗、兔三類，我雖然我混血，但我的尾巴其實可以收進去的，這樣看起來就跟普通的兔子沒有什麽兩樣，所以我就報名混進去了。”

    “你看看，便宜沒好貨。”路向辰說。

    蘇雲靈：“那不一定，據我所知的確有這種慈善公益性的培訓機構，也都是大妖進行的主導，第一次聽說人類公司進行主導的，更沒聽說過限製妖的種類的。”

    初遠接著說：“我也是聽說過有這樣的機構，所以我才報名的。一開始他們跟我聽說到的那些培訓機構沒有什麽兩樣，也都是教導我們一些人類世界的守則，還定期舉行考試，我們整個班的學習氛圍都還不錯。”

    “到了一定時間後，他們就給我們安排了一次大考，合格的人才能去到人界。”

    “單聽到這裏，好像的確沒什麽大問題。”路向辰說。

    蘇雲靈抬了抬下巴，示意說：“繼續說。”

    “我合格了，我坐上了兩界相通的車，到了人界之後就被送往了一間大宅子裏，我感到很疑惑，因為正常來說第一站應當是監管所，因為我以前曾經偷偷看過別人的經驗書，但其他人都好像不在意，隻是激動地說自己能住進了大宅子裏。”初遠說，“我們被安排了一頓非常豐盛的晚餐……等到第二天醒來之後，我就發現我渾身失去了力氣，變回了原身，且被戴上了手銬。”

    初遠伸處了前爪給二人看，手銬已經被取下，但因長時間被銬住，前爪處有兩圈很明顯的淤青。

    “我被連著喂了好幾天的飯菜，意識有些模糊，不知道到了第幾天之後，我才被允許走出那個房間。我一走出那個房間，就看到很多和我一樣被銬住的妖怪，有的是人身，有的是妖身，但他們渾身上下都被鞭打地充滿著紅痕，我也成為了他們其中的一員。”

    初遠小小的身子微不可見地抖了抖，他用前爪抱住了自己的頭，可能是那個場麵對他來說過於痛苦，他一旦想起就忍不住顫抖。

    “他們每天都給我們喂藥，還教育我們怎麽伺候人。”

    “伺候人？”路向辰看向蘇雲靈，蘇雲靈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暴躁地抓了下自己的頭發，說：“我知道了，寵物妖。”

    “什麽？”

    “有一群人熱衷於把妖怪當寵物養，難怪他們隻要兔狗貓這種小型妖，因為這些妖怪跟人類的家養寵物是相同種類的。”蘇雲靈嘖了一聲，“他們認為普通的家養寵物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會從妖界騙來像他這樣的傻妖，進行馴化後養在家裏當寵物。”

    “這也太不尊重妖權了吧？”路向辰砸了一下身下的床墊，接著說：“那伺候人是怎麽回事？”

    蘇雲靈瞥了一眼，說：“你該不會認為，人類養寵物妖，就單單是為了養著玩兒吧？”

    “啊？”

    “我昨天跟你說過，妖怪長得普遍比人好看。像這些本身就變態的人，養了這麽好看的一個妖怪在家裏，難道隻會為了擺設好看嗎？”蘇雲靈敲了敲桌麵，“自然是會拿來泄欲。”

    “……”

    “大少爺難道這麽多年沒見過什麽上流社會的人養妖怪情人嗎？”

    “妖怪情人我見過啊！但是這不都是你情我願的事嗎，但把妖當寵物養也太過分了吧？”

    “你怎麽知道，是你情我願呢？”蘇雲靈笑了一聲，“如果在你的脖子上套上個炸彈，逼你和他在一起，你能不從嗎？”

    初遠點點頭說：“等到訓練得差不多了，我們會被套上外見和控製環差不多的環。我們私下裏叫它地獄環，因為戴上它就生不如死，每天會定時朝我們的身體裏注射毒液，隻有給我們解藥才能活下去。”

    “那你沒事吧？！”

    路向辰擔憂地把初遠捧了起來，初遠在路向辰手上掙紮了一下就跳到了床上，初遠說：“我沒事，我還沒被馴化好呢。”

    “我們每個月都有一次跟家裏人匯報的機會，因為隻有定時向家裏匯報他們才不會被懷疑。當然他們看管得很嚴，我見過有一隻貓妖跟家裏報信說自己被關了，接著不僅他死了，他家裏來救他的也被關起來了……”

    “全滅……”路向辰說。

    “我趁著這次機會拿到了隨身的法寶，趁著他們不注意從那裏跑了出來，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想起口袋裏還有這麽一個符咒就用了，接著您就來了。”

    “這樣。”蘇雲靈點點頭，“大概的事我都明白了，那你好好休息吧。”

    “請您！”初遠變回了人身，身上依舊穿著那件幻化而來的那件灰撲撲的背心，見過他原身之後才發現，他身上的背心隻是因為太過肮髒而變得灰撲撲，實際上也與毛色一樣是淺褐色的。

    初遠跪在床上，向蘇雲靈的方向磕了一個頭：“請您救救那些還被關起來的小妖吧！您的話肯定可以的！”

    “……我沒有義務去救他們。”蘇雲靈拉開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她拿起桌上的符咒說：“我去救你隻是因為這張符咒，現在把你救回來了，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可是，可是他們還受著苦……”初遠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流了下來，打濕了床單。

    “你這人怎麽這麽無情！”路向辰又一次暴跳起來指著蘇雲靈，“我以為你是什麽大好人大神仙呢，你怎麽這麽無情自私！幫幫人家怎麽了！”

    蘇雲靈忍無可忍地踢了一腳路向辰，路向辰就從站立又變成了跪拜的姿勢，“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別用手指人。再說，我是偵探事務所，不給錢想讓我辦事？我又不是什麽救世主，憑什麽？”

    “再說了，世界上那麽多不平事，我一個人救得過來嗎？天上的那些人都不做事，你為什麽指望一個開偵探事務所的來普渡眾生？”蘇雲靈用手指了指屋頂，但路向辰知道她指的是天界的那些神。

    路向辰咬了咬牙說：“天界的神一定也有他們自己的事要辦，咱們自己的世界得靠自己來救！”

    他掙紮地站了起來，又把初遠扶了起來，他對初遠說：“這個人冷血無情見錢眼開，你別指望她了，我們自己去救！”

    “可是……”初遠怯怯地看向了蘇雲靈的方向，蘇雲靈看著路向辰這一臉慷慨赴死的樣，和初遠下一秒又要哭出來的委屈樣，從心底歎了一大口氣：“得了，我去查行了吧。路大少爺如果犯殺死了，就等於是我契約沒完成，我可怕被反噬了。”

    “說吧，那家公司叫什麽，我去查查。”

    “好像是……樂安人才派遣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