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悸動

    程度總是很疲憊的樣子。

    她的睡顏也不例外，眉頭微鎖，看著很苦惱睡的也不踏實的樣子。

    許妄並不了解程度，但他或多或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根源——原生家庭。她一天樂樂嗬嗬的，沒心沒肺的，怎麽過的這麽苦。

    她這麽美好的人，要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

    許妄躡手躡腳的，輕聲低語，“以後不開心的時候，就有我在了。”

    聲音小到他自己都聽不見他說了什麽。

    也沒有心慌。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程度才睜眼，她安靜極了，習慣性的看了一眼窗外，看著應該是下午了，開口問道，“我睡了多久。”

    “兩個小時。”

    “真長啊。”程度有習慣性的起床氣和難受，突然就很難受的，她覺得自己想哭，撅著嘴。“電影沒看完，我就睡著了，接著看吧。”

    答應你的，我一定會做到。

    她懶洋洋的說，“渴了。”

    許妄就給她倒了一杯水，太習慣性了。程度一愣，他怎麽這麽聽話。自己好像也是很依賴他的感覺，相處了幾周，她潛移默化的會跟許妄耍賴皮。因為她知道，許妄一定會哄她。

    “不燙。”他囑咐道。

    “許妄你適合學醫。”

    他狐疑，“為什麽？”

    她笑的很壞，說的話更欠揍，“嘮叨啊。”

    許妄覺得自己有被氣到，“是不是有病。”

    她先開口哄了許妄，“不氣你了，沒看完呢，接著看。”程度除了氣許妄以外，就是欺負他。

    欺負到許妄都習以為常了。

    誰讓他樂意慣著。

    他那天在聚會上看到程度穿黑色細高跟，美的讓人窒息。今天她清水出芙蓉，風采照舊，他問了程度，“你談過多少男朋友啊。”

    她滿不在乎的說，“不下十個。”

    許妄淡淡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渣女啊。”

    “以前年輕氣盛，現在學乖了。”

    他撇了程度一眼，吊兒郎當的，“你一個女孩子，光明正大的承認自己初吻沒了。程度，你不怕流言蜚語四起，被嚼舌根嗎。”

    她苦笑一聲，好看的女人，就算不做什麽也會謠言四起的，“那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嗎。”

    “不是。”

    她突然正經了，“許妄，你會是嗎。”

    他疑惑的看了程度一眼，“不會，你為什麽覺得我是。”

    因為怕你是啊。

    她錯開了許妄投來的目光，“沒什麽。”

    “明天，我們班要去爬山，兩天兩夜，你打算去嗎。”

    她有些震驚，“什麽時候的事。”

    他一頭霧水的看向程度，“你不知道嗎？”隨後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想起來了，那時候你還沒來呢。”

    “明幾點，在哪兒集合啊。”

    他如實奉告，“七點半，校門口準時集合，因為是去山裏，老師說了多穿點衣服。”

    他擰又莫名其妙，他一直在糾結，在對自己別扭，他說，“程度，你很好，所以不用聽別人說。認識你的這段時間裏，你雖然嘴毒，但我知道你是個善良正義的女孩。”

    說的很誠懇，“程度，我不會說話。你是個獨立的人，你的過去我不會問，剛才的問題沒有別的意思，你。”

    程度沒有給他機會繼續說完，“行，知道了。”

    “許妄，你怎麽總是莫名其妙的。”對我好是，對我不好也是。”

    他不知道怎麽接話。許妄家的邊牧朝著程度跳了過來，然後朝著程度哼哼唧唧的，許妄解釋道，“他是想讓你抱他。”

    程度把邊牧抱在自己的懷裏，“他叫什麽名字，是公是母。”

    “她叫阿字，是個小公主。”許妄過來摸了一下邊牧的腦袋，跟程度說，“她很溫柔的，你可以隨便摸的。”

    說完，邊牧抬手摸了一下程度。

    “……”許妄笑的很大聲。

    他養的狗，很聰明，程度抱著一歲多的小邊牧，黑色的邊牧，在她懷裏撒嬌。“你家狗比你可愛多了。”

    呆的時間久了，就是沒事也得讓許妄找點事，它在程度懷裏的時間太久了。許妄看了一眼表，“阿字，去睡覺，你午睡時間到了。”

    阿字幽怨的看了許妄一眼，又讓程度摸了好幾下才走的，他養的狗跟他搶女人，沒這個道理。

    程度淡淡的說，“我覺得你應該給他改個名，就叫許妄。你除了長的不像，其他和它是一個品種的，血統純正。”

    許妄起身去倒貓糧，“旺財，旺福吃飯了。”

    程度頗為無語，他叫喚它們跟叫喚流浪貓一樣，“許妄你偏心的，不是一點半點。”

    他漠然道，“旺福大名是阿若，旺財大名是阿止，還有一個阿字，我偏心誰了。”

    她吐槽道，“旺福旺財，這名字也就你想的出來。”

    “阿止，她說你名字難聽。辦她去。”

    阿止是一隻緬因貓，諾大的身軀撲向程度，她伸手接住，“阿止，他給叫你旺財，他起的土，不怪我。”

    阿止在程度懷裏蹭了蹭，乖乖去吃飯了。

    “都是我養的，怎麽這麽聽你話。”他有些不滿的說著。

    “我好看唄。”

    “嗯，你好看。”

    “許妄，你今天怎麽這麽溫柔。”

    “你剛才不是說了嗎。”他這句話的散漫極了，帶著些漫不經心。

    她有些不解得說，“我說什麽了。”

    沒等他說，她突然意識到了，許妄看著她緩緩開口，“你好看啊。”

    程度神經大條，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可能是因為這句話是他說的，所以難免有些不一樣。

    她才注意了許妄。

    標準的瓜子臉，單眼皮，桃花眼裏有些不清不楚的炙熱。

    儂茂的黑發卻也格外張揚，是中分，鬢角被風吹起的時候意氣風發。左眼下方有顆痣，可能是酒窩的原因，他笑起來，格外的暖。

    許妄身上雖有著散不盡的孤寂，但眼神卻犀利而又明亮，陌生人眼裏的許妄寡言少語，卻依然能透過他冷漠的背影察覺到他的熱烈。

    他的孤寂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總是和朋友嬉皮笑臉的，剛才上樓接電話的時候，許妄眼裏的冰凍三尺和沉鬱的口氣，他身上散著凜冬的寒氣。

    程度突然覺得自己看不透許妄。

    但程度的陰鬱是肉眼可見的，她有些目空一切的眼神，像是幽靈，像是黑影。“許妄，你為什麽對所有人都這麽溫柔啊。”

    “我有嗎。”

    她解釋道，“有啊，會為了女生而見義勇為，不管是誰問你題都講的很仔細不會不耐煩，也從來不會開口嘲諷別人，就算調皮也不會讓老師煩。臉上總是笑著，很有禮貌和教養。”

    “我沒有你說的這麽好。”程度以為他要謙虛，誰知道他後麵又接著說了一句，“但也不比你說的差。”

    “自戀。”

    言罷二人都專注的看電影。

    明裏和貴花在櫻花樹下接吻，許妄看到的時候稍微有些害羞。許妄是程度見過的臉皮最薄的人，沒有之一。“小少爺，怎麽害羞。”

    那還不是因為你在身邊嗎。

    十六歲的少年，意識到喜歡的時候會下意識的羞恥覺得難堪，又很激動。那種感覺洶湧而來，許妄自己都要招架不住，和喜歡的人看愛情動漫，她不知道自己會代入嗎。更何況是，許妄這樣小時候跟女生說話都要吭哧半天的人，更不會有肢體接觸了。長大了倒是好了很多了，不變的還是不會和異性接觸。“我沒有。”

    程度也沒有戳穿他。

    青春期的男生，還挺可愛的。

    過了十多分鍾電影就完結了，在程度提出來再見之前，許妄開口了，“明天不是爬山嗎，你不買些吃的？”“買的話，就一起去吧。”

    “嗯。”

    許妄其實是想帶著程度騎摩托兜風的。

    他的摩托車停在家樓下，看了一眼表，下午五點多。這個點兜風，不會太熱，剛剛好一覽風景，他也覺得今天巧合的有些刻意了。他不知道喜歡是什麽，他隻知道自己想要和她待在一起，多待一會兒算一會兒。

    兩個人的最近關係突飛猛進，除了互懟，有的時候還會摻和一些關心。

    程度看著樓下的摩托，怔了一下。

    “程度，我帶你兜風吧。”

    他說的沒有夾帶任何感情，但程度卻再也無法波瀾不驚了，最後也是答應了。“嗯，好。”

    許妄看了一眼混球一樣天天欺負自己的程度，安安靜靜的。他騎了一會兒，還是感覺腰上的手有些隔應，“不許攬我的腰，我怕癢。”

    “那我摔下去了，你負責嗎。”她說的有些冷。

    “真的，癢。”他說的委委屈屈的。

    程度在對自己生命這方麵從不退縮，“那你也忍著。”

    “小混蛋，你怎麽這麽怕死啊。”

    “閉嘴吧，煩死了。”

    程度吐槽道。

    他沒有閉嘴，“早知道帶你去郊區好了。這裏人來人往的，兜風倒是也不爽吧。”

    程度看了一眼自己被風吹的淩亂的頭發，“你他媽都快超速了，還不爽。”

    許妄沒聽她的話，騎行的道路卻是越來越寂靜無人，這裏終究是北京城，免不了人多的，聒噪喧擾甚是惹人煩。

    可那夏風吹來的時候，好像一切憂愁也可以隨風而去了。

    風不止是夏天的涼，是清的感覺。

    貫徹全部的清爽。

    程度在高一的時候被叫做魔王。

    許妄認識她短短一個月，她除了抽煙就是喝酒還愛罵人，跟三好學生是一點也不沾邊，不溫柔又叛逆。

    桀驁不馴的。

    最近卻平添了幾分溫柔。

    也可能是他的錯覺。

    大魔王開口，“我餓了。”

    “胡鬧。”雖然嘴上這樣說，卻還是乖乖帶她去了最近的一家小飯店。

    張亮麻辣燙。“想吃嗎。”

    程度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趕緊的。”

    許妄示意她前去點菜，他去隔壁買幾個串。麻辣燙比烤串慢，十串烤羊肉，三串烤魚豆腐，兩串烤金針菇，他也不知道程度喜歡什麽，就按照自己喜歡的買了些過來。

    她看到了，砸了一下嘴，“想吃烤麵筋。”

    媽的，她這語氣難不成是在對自己撒嬌。大魔王撒嬌，許妄很明顯爽了。

    她伸手，是錢。“錢給你，幫我買了吧。”

    “行。”

    許妄屁顛屁顛又去了，過了一會兒，就帶著麵筋回來了，“吃吧，反正我也吃不完。”

    “那不跟你客氣了，錢我待會兒微信轉你。”

    想來現在這關係，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就順從了她的意思，但許妄是不會收的。

    很顯然程度這個南方人不吃辣，許妄倒是懟了一大堆辣椒。“許妄，你不怕辣嗎。”

    他品了一下，“還好吧，吃習慣了。”

    兩個人口味不大相同，烤串許妄沒要辣的。

    對於他最近的“迷惑行為”，程度都歸類於他的溫柔性格了。但她忘了，不熟的時候，許妄濺了她一身水，還把她凍感冒了，最過分的是把她扔警察局了。

    程度看似情場高手，壓根就沒喜歡過人，天生的無情。

    他們倆倒是很有趣，一個渣女一個小白兔，一個狂妄一個傲嬌。就小少爺的性格，一百年也說不出來一聲喜歡，現在還是不承認。就程度，她這樣子壓根沒開竅。

    程度買了一瓶可樂，“要嗎。”

    許妄直接無視她，“老板，來一瓶雪碧。”

    小少爺在她麵前，還真是越來越放肆，他要是知道自己是一個大她六歲多的警察，會不會做噩夢啊。

    他把開好的可樂遞給他，她撇了一眼許妄，“許神，還挺自覺。”

    “……”

    “為什麽突然叫我許神。”

    “就，看他們都叫，一直以來也沒個稱呼，所以幹脆就喊許神了，要不然叫妄哥？”

    從小到大都被稱呼許神，一直以為習慣了，忽而聽到喜歡的人叫自己許神，也不由得暗自歡喜，帶著些自作多情的意味。“叫什麽自然就叫什麽。”

    他們之間的關係舒服又自在。

    “那小許神，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你折騰一天應該也累了，我送你回家吧。”

    言罷，許妄從桌子上拿起衣服。程度忽然拉住了許妄，“不是說要一起去超市的嗎。”

    她主動邀約，許妄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吃飽了那就走吧。”

    她輕輕拽著許妄的衣角。

    許妄覺得有些好笑，他記憶裏的程度從來沒有這麽乖過，“怎麽隻拽著我衣角。”

    她理所當然道，“我又不認路，我把你把我扔下啊。”

    “我人品有這麽差嗎。”

    程度真想一拳揍過去，“剛認識的時候，就說我文盲，開車濺我一身水，還故意讓我淋雨，許妄，你做的缺德事，真的很多。”

    一共就做了這些，她記到了現在，許妄為自己鳴不平，“那我還照顧你了呢。”

    “你要不開窗戶，我壓根就不會感冒。”

    “得，我的錯。”

    他們倆難得安靜，程度靜靜的欣賞北京城片刻的安靜。她是江南人，在江城長大的，江城是一座說不上繁華卻古色古香的一座城市。

    暗戀是夏天路過的風，

    路過了就會散。

    許妄的腰間傳來她的體溫，

    她的一顰一笑，早就超過了自己的一切。

    我在等一個人，等一個人變正經，等她浪子回頭，然後帶她回家。

    要是夏天永遠這麽長就好了。

    許妄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程度啊。

    程度又哪裏會知道，小少爺是真的喜歡她，要是知道了，怎麽舍得讓他小心翼翼。

    程度，別總讓我途徑你的世界，我隻想做你唯一的男主角。

    程度拍了拍他的肩，“你，去過江南嗎。”

    “沒有。”

    隻見程度淺淺一個彎唇，“往後要是有空，去江南看看吧。”

    他狐疑，“幹嘛讓我去江南。”

    少女的聲音傳來，“因為江南，是我家。”

    他微微一怔，眼裏波濤洶湧的，帶著難以自抑的情緒，“行，會去的，去江南看看。”看看你的家，然後帶你回你的家。後半句他沒有說出來。

    網上人說，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直到現在他才理解。

    ——往後要是有空，去江南看看吧。

    ——因為江南，是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