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沁低著頭拿出糕點，沒注意到少年奇怪的神色，點頭道：“那我喂你。”

    涼亭的柳葉落在湖麵的荷花上，微風吹來，李淮虞似乎能聞到荷花香，隻是清麗的荷花在姑姑麵前也是黯然失色。

    李淮虞張開嘴含著那塊糕點，眉眼舒展，笑容純真，他會不小心地觸碰到姑姑的指尖，溫熱濕潤的觸感讓昭沁戰栗，卻又要假裝不知道。

    昭沁覺得自己不小心碰到少年的口舌，心髒跳得極快，又鎮定自若地拿出另一塊糕點，卻又不小心碰到她的舌頭，嚇得她那塊糕點沒拿穩，落在地上。

    好在他沒露出怪異的神色，昭沁鬆口氣。

    “你還是自己吃吧。”昭沁把這一盤的糕點都拿出來，“反正這一盤都是給你做的。”

    李淮虞望著一盤精致的糕點，乖巧點頭，“多謝姑姑。”

    隻可惜糕點不單單屬於他一個人，李淮虞凝視著另一盤糕點，想到李昶荊，他心中不舒暢，“姑姑，倘若我成功，絕不會讓你在宮中受人欺負，也不會讓你去伺候別人。”

    昭沁想起章刀憲的那番話，借他之手查查當年真相，她不做聲，愧疚地看著少年真摯的眼睛，“我隻會拖累你。”她想到自己的身份，無奈歎息。

    她在宮裏步步小心，淮虞發誓不會牽累她，也而她也不願意牽累他。

    “姑姑……”李淮虞見六月燦陽下的她，“我不會讓姑姑去伺候別人。”

    昭沁微微驚訝地看著李淮虞，見他麵色陰沉，便幫李昶荊說話，“五殿下人很好，昨日還賞給我銀錢。”

    李淮虞伸出手，摸了摸昭沁的頭，仿佛是在安慰小孩，“我並未厭惡五殿下。”

    才怪。

    他臉上帶著和煦溫柔的笑意，見昭沁驚訝地神色，也並無覺得自己不妥，小時候的他也被昭沁這樣摸過頭。

    昭沁全身僵硬，沒想到少年會突然摸摸她的頭，她微微仰著頭，發現少年此時比自己更高，時間慢慢流逝，他有一天長得更高，走得更遠。

    今日拿給李昶荊的糕點讓他很喜歡，他吃完後，依然伸手向昭沁討要糕點，得知沒有糕點後，他難過地問昭沁：“我明明記得有許多……”

    “被我偷吃了。”昭沁無奈道。

    李昶荊輕輕皺眉，無奈道：“你做的，你當然可以吃。”

    李淮虞情不自禁，但他想要全部的糕點，而不是和其他人分享糕點，他覺得昭沁寵溺無奈的笑容極為刺眼。

    李淮虞收回自己的目光，卻發現李慶嫿正盯著自己。

    霍祁瀲鬆口氣，錦盛公主終於願意把精力放在其他人身上，他目光落在已經吃完的糕點盤子上，上麵還剩下一點殘餘，今日的李昶荊倒是小氣了許多，竟然也不把糕點分出來。

    他謀算著，要不將做糕點的姑娘帶到府中去……

    兩日過後，昭沁從李昶荊口中得知，李慶嫿去求皇後把李安瑤的護衛賞給她，據說是在殿內撒潑大哭也沒讓皇後同意。

    反而惹得皇後大怒，嗬斥她回去。

    昭沁問李昶荊：“錦盛公主為何突然喜歡上鸞珠公主的護衛了？”

    “不知道。”李昶荊天真地搖頭，“反正皇姐總喜歡搶皇妹的東西……”以前不過是聖上賞賜下來的金銀首飾，她搶走就算了，鸞珠公主也不願意與她鬧，最近兩人因為一個護衛劍拔弩張。

    昭沁皺眉，害怕此事會連累李淮虞。

    傍晚時分，昭沁來到冷宮，外麵有兩個侍衛看守，不願意讓昭沁隨意進去。

    昭沁將自己的銀錢遞到她們手中，“之前有一個教導我的嬤嬤犯了錯，她畢竟教導我多年，請各位爺讓我進去看看。”她塞給侍衛的銀錢夠多，兩人變得猶豫。

    在冷宮當值，近乎撈不到油水，好不容易有點……

    “那你進去吧，別讓人看見了。”

    反正冷宮無人在意，即使是放宮女進去，也不會有人知道。

    昭沁通過李淮虞的描述，精準地找到亭子坐著的老人，她兩鬢花白，頭發蓬鬆，皺巴巴的手不斷地忙著繡出一朵花，別人叫她一聲，她也不理會。

    冷宮的瘋女人的確多，抓著昭沁嘶喊，瘋瘋癲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老嬤嬤見到昭沁時，茫然地盯著昭沁，嘴裏念著模糊不清的話語。

    “嬤嬤，我是淮虞的故友，特地來看看你。”昭沁道。

    老嬤嬤的眼神漸漸清明，嚴肅地看著昭沁，放下手中的繡品，“你是誰？”

    “他的朋友。”昭沁不敢說自己的李淮虞的姑姑，兩人本就沒有血緣關係。

    昭沁把自己做好的糕點放在她麵前，“請嬤嬤嚐嚐。”

    老嬤嬤見昭沁禮儀周全，說道：“你且放心，我會幫他作證，他的確是麗妃的孩子，毋庸置疑，至於皇帝肯不肯信，那還得看他，若是能殺了皇後，最好不過！”即便她是髒亂的打扮，依舊能看出她當年的風姿，眼裏閃著精光。

    昭沁問：“確定是皇後？”

    “隻有她！她怕麗妃的孩子與她的孩子奪位，毒婦！”說到皇後，老嬤嬤的身軀都在顫抖，憤怒地斥罵，恨不得將皇後撕碎。

    昭沁與老嬤嬤問安後，離開冷宮，恰好聽見兩個守門的侍衛談起沈鶴卿，他們兩人如今能撈到點油水全靠沈大人，冷宮似乎有他的人，每月都會送點衣食去。

    昭沁想到麗妃是沈家人，本就是沈鶴卿的姑母，老嬤嬤伺候麗妃多年，看來沈鶴卿每月送進去的東西是給老嬤嬤。

    昭沁想著能不能讓李淮虞去找沈鶴卿，讓他幫忙也許會更容易點，隻是害怕自己暴露，又不敢把此事告訴李淮虞。

    翌日

    長亭的月季開得正好，昭沁想著自己這些年與花為伴，思緒漸漸飄遠，連沈鶴卿到來，也沒半分察覺。

    “阿沁姑娘。”沈鶴卿輕輕一笑，“今日沒去上林書院？”

    昭沁驚訝地望著他，低頭行禮：“沈大人安好。”

    “還沒嚐到阿沁姑娘的糕點。”沈鶴卿輕輕一笑，六月的陽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住陽光。

    “明日我會多做一些，多謝沈大人喜歡。”昭沁客氣道，沒想到會在長亭遇見他，見到他分外緊張，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在他會說話，不讓昭沁覺得尷尬。

    “霍郎君倒是很喜歡阿沁姑娘的糕點，聽說這幾日有意願向李昶荊要你去府上做客。”

    昭沁聽到此話，臉色瞬間蒼白，抿著唇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開口道：“還請沈大人幫我回絕霍大人。”

    “霍大人自然不會虧待你，等他吃膩了，自然會把你送回去。”

    昭沁皺眉，倘若跟著霍祁瀲去霍府，那李昶荊怎麽辦？她隻能留在霍府，更見不到李淮虞。

    “在宮裏挺好，霍大人若想吃糕點，我在宮裏給他做就好。”昭沁嘴害怕有其他人發現她當年的身份，倘若多靠近當年的故人，恐怕被發現的幾率就更大。

    “嗯。”沈鶴卿無奈地笑笑，“昭沁姑娘昨日是去了冷宮嗎？

    昭沁聽到此話，驚恐地看著沈鶴卿，“我……”

    “你給一位嬤嬤送糕點，那位嬤嬤是我沈府的舊人，我今日去看望她，才知道的。”沈鶴卿語氣溫柔，像是在安撫昭沁。

    昭沁茫然不解地看著沈鶴卿，不知道那位嬤嬤可有對他說過李淮虞，見沈鶴卿已經轉移了話題，她也不敢問出口。

    沈鶴卿如果知道李淮虞的身世，必定會查查她和章哥，疑惑他和章哥為什麽會收留李淮虞……

    昭沁不安地看著沈鶴卿，見他蹲下身子去摘了一朵帶刺的月季，手指有一顆血珠，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月季甚好看，帶刺也是好的。”他將淡粉色的月季遞給昭沁，讓她不用緊張。

    昭沁回去後，李昶荊慌張地拽住她的衣角，啜泣道：“我才不要把阿沁讓給霍祁瀲……”

    陰暗的宮內，宮女不知為何隻留下了兩支蠟燭，昭沁無可奈何地摸了摸李昶荊的頭，“你拒絕他就好，霍大人不會硬搶走我。”

    微弱的燭火映照著少年通紅的眼睛，剛才明顯是哭過，昭沁見他楚楚可憐，心也變得更加柔軟。

    “阿沁，你也不要把糕點分給別人，好不好？”李昶荊愁眉淚眼地求道，他仰著頭，眼角還隱約看見淚痕。

    昭沁驚訝地問他：“你怎麽知道？”

    “我看見了……我和霍祁瀲都看見了……”李昶荊皺眉委屈道。

    昭沁有一種被人窺見的惱羞，無奈道：“那我……”

    “阿沁的糕點是做給我吃的。”李昶荊小手扯了扯昭沁的衣角，再次懇求道。

    “我不把阿沁的糕點給別人，阿沁也不能把我的糕點給別人……”

    昭沁無奈笑笑，“好……”

    隻是今晚答應了，到了第二日，昭沁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李淮虞。

    “姑姑，不用憂心，今日吃不到糕點就算了。”李淮虞隻是淺淺一笑。

    昭沁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告知李淮虞自己做得不多，不能分給他，這孩子向來懂事，也不會怪她。

    “你如果想吃，過幾日我送到金玉宮去。”昭沁害怕李淮虞不開心，哄著他說道。

    “好。”李淮虞無奈地看著昭沁不安的神色，他疑惑地盯著那食盒，姑姑不會無緣無故地不做他那份。

    書院的課結束後，昭沁沒想到霍祁瀲會半路攔截他們。

    “聽說你讓沈鶴卿轉告我，不願意去霍府？”

    昭沁咳嗽兩聲，“偶感風寒，不宜進貴府。”

    霍祁瀲冷笑兩聲，“那就等病好了，再去。”

    昭沁走到李昶荊身邊，霍祁瀲發出嘲諷笑聲，“還期待李昶荊保護你？他懂什麽？”

    石板上落下荷花，昭沁早看不慣霍祁瀲，瞪著他道：“霍郎君還想強人所難嗎？”

    “賞賜不會少了你。”霍祁瀲難壓怒火，他算是看出來昭沁更願意與沈鶴卿說話，他哪一點比不上沈鶴卿，給的錢從來不少……

    李昶荊悶悶不樂道：“阿沁是我宮裏的人……”

    霍祁瀲覺得自己想要個做糕點的宮人根本不是大事，怎麽卻難如登天？

    鸞珠公主慢慢走上前，聽見了剛才的那番話，她身旁的李淮虞驚詫地看著霍祁瀲，不安地看著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