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心澄終於開啟了最後一年的本科生活。

    有人說，這是一個缺乏信仰和激情的時代，這個時代廣義上賦予了所有人可以無限發展的可能，但同時卻是限製了大多數人的逐夢空間。

    但在心澄的眼裏，卻不是這樣。她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身影，都在迷茫中思考和追尋，在不斷努力地完善和修正自己。

    隻為，有一天，他們可以有尊嚴地活著。那不是因自卑而渴望他人承認的尊嚴，不是因高傲而淩駕於他人之上的尊嚴，而是一種心底的自由，一種獨立思考的能力。

    美珠拉著心澄來喝鮮榨果汁，她選了柳橙芒果，心澄選了水芹汁，她好奇地喝了一口心澄的，差點被那個奇怪的味道送走。

    “你真打算畢業就去南方啊？不管你的清塵哥哥啦？”心澄看著她皺著的眉頭笑，水芹汁這個東西跟榴蓮差不多，愛的可以很愛，不愛的嘛……

    “總要考驗考驗他的真心。”

    紀清塵已經被保送到李山教授門下讀研究生，算是和林昭蘇同門同源的師兄弟了。

    “謔，這可不是當初拿著便當對人家各種圍追堵截的樸美珠了。”

    “必須拿捏。”美珠笑得得意非凡。

    “你婆婆舍得嗎？你去了南方，豈不是意味著要把她兒子拐走。”

    “她，自然是舍不得……不過南方的大環境更適合個人發展，這個道理她應該能想明白。”

    “行，有點出息了，算我沒有白疼你這麽多年。”

    “主要是需要我這專業的大公司都在南方，我要是放棄事業留在東原，萬一哪天紀清塵變了心，我豈不是人財兩空。”

    “我看他倒是不會變心，你有點懸。”

    心澄心口莫名的悵然，不知不覺中，大家都長大了，成熟了。

    “至少我不會對你變心，你也會抽空想我的，對吧？”美珠又搶了一口水芹汁，這玩意還有點上癮怎麽回事。

    “我會一天想你八百遍的，畢竟我以後不打算生孩子了，還指望你多賺點錢將來替我養老呢。”

    “啊？你這決定林昭蘇知道嗎？”美珠完全沒想到她會有這個想法。

    “當然，和他談戀愛之前就說好的，接受就談，不接受拉倒。”

    “我看你從小到大對我和小冬像對孩子似的，還以為你會是個母愛泛濫的人呢。”

    “就是因為帶你們兩個帶怕了唄。”

    心澄說完，兩個人突然意識到她們已經很久沒有提起易冬了。

    “小冬前段時間去了西非，差點死在那邊。”美珠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讓她知道這件事。

    “什麽？！”心澄腦子轟地一聲。

    “他在科特迪瓦碰到了動亂，小冬說，爆炸點要是再近那麽幾十米，他和湯圓圓就都交代在那了。”

    “湯小姐和他在一起？”

    “嗯，她喜歡他，追了好久了，小冬一直沒答應。”

    “這倆其實還挺配的。”心澄由衷地說。

    “感情的事兒，外人誰說的清楚，我還覺得你們倆挺配的呢。”

    “你回頭囑咐他別再去那些危險的地方，他對這個世界再大的愛，也抵不過真出了危險對家人的傷害。”

    “你自己去說，就算你不想和他談戀愛，就不能站在朋友角度關心他一下嗎？想要我們給你養老，你就得一直管我們。”

    “嘿，樸美珠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真是一個個都反了天了。

    十一月最好的消息就是如男，曉聲和心澄都收到了研究生的預錄取通知。

    如男去b大，曉聲去r大。

    曉聲說她計劃碩士畢業就結婚，然後再生兩隻可愛的小崽子，接著過胸大無誌平凡的一生。

    心澄聽完半天不知道說什麽好，畢竟胸大的世界她並不是很懂，隻說讓曉聲注意著點，別回頭碩士還沒畢業兩隻小崽子就提前來了，然後在她撓頭寫論文的時候瘋狂嚎哭，攪得她畢不了業。

    曉聲笑罵，去你的吧。

    最讓人佩服的還是如男，作為四年專業第一的保持者，她終於拿到了她夢寐以求的offer。

    要知道作為全國頂級學府，那所學校在整個東大所有專業錄取的人數加起來也不過才四十二人。

    如男挨了十年餓，也該開始走花路了。

    心澄激動地抱著她說“苟富貴，勿相忘。”

    如男也笑著說，去你的吧。

    這丫頭，被曉聲帶壞了……

    嶽蓉搬出宿舍後事業直線上升，她不僅成立了個人工作室，招聘了助理，還接觸了不少影視資源，連喻文沛她們電視台都請她做過節目。

    她當著心澄的麵兒笑著說，都是因為她老人家性格這麽難搞，才逼她不得不去外麵高價租房子住，這個錢等回頭心澄賺了錢要給她補上。

    心澄心知她這是故意拿她開涮呢，誰不知道她現在已經是一名擁有百萬粉絲的網紅博主，想到這，心澄心裏難以平衡。

    於是她也學曉聲說了句，去你的吧。

    對，都是曉聲的錯，她就是萬惡之源。

    所有人中變化的最大的竟然是沈風禾。

    心澄還記得她第一眼看到沈風禾時候的驚豔感，可是僅過了兩年，她便枯槁得不成樣子。她經常化著精致的妝容出去約會，可是妝容底下卻是眼神暗淡，臉色蠟黃。

    再後來，她辭去了學生會裏的工作，在不和男朋友見麵的日子裏，她就躲在床上睡覺，連她最之前最喜歡的馬教授的課也不再有興趣去上。

    曉聲和心澄也曾試著關心她，她卻隻是避開眼神，不想深談。

    一來二去，沈風禾就這樣把自己封閉了起來。

    大四開學後不久，心澄落了東西跑回宿舍取，剛好撞見沈風禾捂著肚子差點從上鋪摔下來。她以為她隻是痛經，可是後麵卻逐漸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沈風禾一個人在衛生間呆了很久，或許是知道心澄就站在門外等著她，整個過程她連一聲簡單的代表痛苦的悶哼都沒有發出。

    若她是樸美珠，心澄一定會心疼到流淚，並且很可能會衝動到立刻回家磨刀，去跟紀清塵拚命。

    林昭蘇叮囑她，不要過於為別人的事情操心，所以沈風禾跟她點頭致謝，她也隻能裝作什麽都沒看懂的樣子，維持彼此的體麵。

    這件事著實給心澄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沈風禾慘白的臉和褲子上鮮紅的血讓她在大熱天瞬間出了一身冷汗，腿抖到幾乎無法站立。

    她一下子就聯想到因為難產大出血而喪命的母親，她要活，拚了命地向光明的出口跑，而母親則一點點的灰敗枯萎下去，這樣創造小生命的方式，與奪舍又有什麽區別？

    但願她永遠都不必為這些可能的意外擔驚受怕。

    想到這，她簡直什麽都顧不得了，立刻跑去把美珠從床上揪了起來，拉到沒人的地方對其進行了長達半個小時的生命安全教育。

    美珠蓬頭垢麵穿著一身小黃鴨的睡裙看著心澄苦口婆心的樣子，簡直感動到熱淚盈眶。

    “童小姐，你知道那些整天給別人做情感導師的都是什麽人嗎？”

    “什麽人？”心澄疑惑地停了口。

    “都是些經曆空白的人。”樸美珠說完哈哈大笑，睡意全消。

    心澄聽出了她口中的揶揄，恨得牙癢，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她可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哎，你的昭哥哥不是不行吧？你可長點心，別稀裏糊塗就被人家騙了，等你什麽都明白的時候可就來不及了。況且青春苦短，你要懂得及時行樂啊傻瓜。”

    在美珠看來這個童小姐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紙老虎，看著張牙舞爪的，實際上是即單純又心軟，難怪被那幾個狐狸一樣的男人哄得團團轉，他們可太知道用什麽最能戳到她的心了。

    “就你的紀清塵行，好了吧？”

    “他啊，自然。”美珠臉上露出一絲可疑的微笑，心澄在心裏默默送給了她一個白眼。

    “你就這麽大大方方地和他同居了，不怕你準婆婆為難你啊，那老太太，咳……”

    心澄本想說的是那老太太一看就很難搞，可是臨出口又覺得不妥，馬上改口道“那個阿姨是個文化人可能比較傳統。”

    “你不懂，我這麽跟你說吧，要是她的兒子是林昭蘇，別說我，就是她們單位的漂亮小姑娘加一塊都不一定能入了她的眼。可是呢，她兒子是紀清塵啊，紀清塵是誰，一個喜歡了男生這麽多年的人，就像你說的，哪怕我長得像李逵，她都願意過來幫我鋪床。”

    “古往今來，過河拆橋這種事可不少。”心澄點了點美珠的榆木腦袋。

    “紀清塵要是離開了我能找到他的真愛，我一定會祝福他的。”美珠眨了眨眼。

    “真夠損的，你就那麽確定紀清塵被你吃死了？”

    “笑話，你妹妹我好歹也是從小寄人籬下好不容易才長大的人，你真當我是傻白甜呢？”

    “嗯，你可真是個大聰明。”心澄調笑。

    “哎，你暑假飛幾千裏去新疆看你的昭哥哥，你們倆……”美珠眨了眨眼，一臉的八卦。

    “關你什麽事。”心澄不自然地輕咳一聲，臉瞬間就紅了。

    “童心澄，你不對勁。”

    “你回去換身衣服，我請你去喝奶茶。”心澄必須轉移她的注意力。

    “哎，感覺怎麽樣？”樸美珠好像並沒有打算放過她。

    “還能怎麽樣，就那樣唄。”

    “我的意思是，那什麽之後，你感覺你倆之間還跟之前一樣嗎？”

    這個問題值得深思。

    都說男生一旦得到了就會不珍惜，這一點她倒是沒有感覺到，她隻是覺得那一夜之後的林昭蘇看她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曖昧的東西。

    有時候，她甚至沒辦法和他對視，因為一對視，思想就容易跑偏。

    哎，怎麽辦，她感覺自己不純潔了……

    “真羨慕你啊，接下來的半年都可以閑雲度日了，而我卻要跑各種校招會，為飯碗奔波。”美珠很少感歎什麽，心澄終於感覺她長大了。

    “是不是舍不得我，要不你別去南方了，就留在東原吧。”心澄從背後摟住她的腰，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

    “我都煩了你十幾年了，你也不夠啊？”

    “習慣成自然了唄。”

    “哎，林昭蘇是不是也開始為校招做準備了，他果真願意為了你留在東原？”

    “愛留不留，我不強求。”心澄將美珠的頭發在手指上慢慢繞圈圈。

    “嘴硬。要是他真的去了外地呢？”

    “嗯，那就分手快樂唄。”林昂太忙，她必須留在東原照顧喻文沛夫婦。

    “硬氣。”美珠豎起大拇指。

    “你看我本科這最後半年要不要再學個手藝傍身。”心澄突然認真。

    “比如？”

    “比如汽修，電焊，挖掘機？”

    “我看行，我姑姑家表哥開挖掘機的，要不然我幫你問問他還收不收學徒？”美珠也一臉認真。

    “那行，你當個事兒辦啊。”

    “必需的，等你去了，我就通知林昭蘇莫凡他們過去圍觀，保準他們被你迷的當場腿發顫。”

    “我怎麽聽著像是他倆腎都不太好的樣子呢。”心澄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叫你婚前看清楚了啊！”

    “我也有個疑問，你怎麽確定紀清塵現在喜歡的不是男人呢？”心澄說完忍不住笑出聲來。

    然後，她就被小黃鴨造型的樸美珠追了一整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