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十一月，有一個比雙十一還要令人期待的日子，東大宿舍文化節。

    按照慣例，在這一天男女學生不僅可以盡情展示創意還可以不受限製互相拜訪，熱鬧程度堪比古代逛上元燈會。

    “你們宿舍最後定了什麽方案？”學生會主席劉伽寧和林碧兒相約一塊出去逛街。

    “嶽蓉找的造型師，弄的古風。”

    “這麽說那個童心澄又有風頭可以出了。”劉伽寧將一件連衣裙放在身上對著鏡子比劃。

    “嗬。”林碧兒冷哼。

    “真不知道林師哥是什麽眼光，咱們學院這麽多可愛優秀的學姐學妹，偏偏喜歡她。”

    “有手段唄。”

    “不是說男的對誰是綠茶分得可清楚了嗎？”

    “有的男的就好那一口。你還記得她登台和脈搏樂隊合唱那次嗎，那是一般心理素質的人幹出來的事嗎？”

    “那倒是，不過，很多人私底下都覺得她挺……”劉伽寧神秘一笑，並不往下說了。

    “挺怎麽？”

    “挺裝x的，永遠神情冷漠愛答不理的。”

    “可能從小沒了爸媽沒人教吧。”林碧兒嘲諷一笑。

    “那她到底誰跟誰長大的啊？你們在一個宿舍就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她家裏人嗎？”劉伽寧好奇至極。

    “沒，她很少談論自己的私事，估計不好說出口吧。像她這樣的女孩子，能好好長這麽大，不定經曆了什麽，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麽會認識莫凡那種有錢人？”

    “哎對了，我還沒問你，她和那個莫凡到底怎麽回事？”

    “你不知道她們之前還上過一次欒詠筠的微博熱搜嗎？”林碧兒可算逮到有人問她這件事了。

    “欒詠筠？還有這事？”

    “那可不，評論區說她就是星耀老總送給莫凡的一個玩具，啊，太髒了！我真希望我的眼睛沒有看到過那些。”

    林碧兒把手機裏的截圖翻給劉伽寧看。

    這個瓜太大，她們倆吃的連下午茶都不想吃了。

    “天，幸虧這個熱搜撤的快，不然被學校知道了，她沒準都得被開除。”

    “學校還管這事呢？”林碧兒瞪大眼睛。

    “那當然，這是抹黑咱們學校形象好嗎？咱們新來的行政院長特正派傳統，對學生出去同居都深惡痛絕。你說怎麽會有女孩賤成這樣，跟個公交車似的。”劉伽寧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管怎麽樣，人家現在是學業愛情雙豐收，保研預選通過了。”林碧兒掛了幾次科，也徹底放下了深造的念頭，反正她回老家等著爸媽安排就是了。

    “現在說這話，還為時過早呢。”

    “怎麽說？”林碧兒聽不懂。

    劉伽寧隻是笑，卻不接話。

    終於到了宿舍節的這一天。

    每個宿舍都被裝飾得極具創意。北歐風的明亮簡潔，日式風的清新雅致，美式風的複古粗獷，最惹眼的還是女團舞美風的，小姑娘們打扮的閃閃發光，大冬天露著長腿和細腰，進來參觀的男生感覺自己差不多賺了一個億……

    心澄她們宿舍主題是穿越千年的古典國風。嶽蓉帶來的這個大神級別的造型師擁有著非常高級的審美，經過她手的女孩子們美得各有千秋，一點沒有流水線作業的廉價感。

    曉聲貴氣，風禾美豔，如男清雋，林碧兒嬌俏，嶽蓉颯爽，那心澄呢？

    洛神之姿。

    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此時此刻也唯有曹子建的文采才能形容出她在林昭蘇眼中的樣子，她讓他多年以來心中對另一半的期許成為了現實。

    可是這樣的她又怎麽會隻贏得他一個人的青睞？

    果然，bb上的最熱跟帖就是心澄古風扮相的生圖。

    心澄本人對此還一無所知，她隻是想著什麽時候可以結束這煎熬，圍觀的人太多，空氣熱的令她窒息。

    “這位男士，請注意一下你的眼神。”

    “我不。”林昭蘇淺笑。

    “這幫人什麽時候走？”心澄指的是院裏的行政領導，輔導員和學生會幹部們。

    “不會很久的，一會兒咱們也跟著撤。”他在無人注意處握緊了她的手。

    bb上的討論仍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某個跟帖一經發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看客們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去看故事女主角的神色。

    行政院長的微信響了起來。然後她麵色鐵青地將手機屏幕展示給輔導員秦老師，空氣靜默了。

    bb裏一個匿名的id連著發了數張圖片，是心澄分別和林昭蘇，莫凡，易冬的錯位合影，看起來都親密異常。

    裏麵甚至還有一張喻文茵被童名遠寵愛地摟在懷裏的照片，背景是南湖公園的白樺林。

    當然最博眼球的，還是之前欒詠筠微博熱搜裏的那些圖片和肮髒評論。

    帖子標題【經濟係四年級的童姓同學，請你自尊自愛，不要敗壞學院的名聲！】

    心澄卻沒有空去理會討論組裏冷嘲熱諷的一字一句，也顧不得現場的領導老師同學們複雜的神情，她隻是驚慌地爬上床，身上的衣服太過繁瑣，害她差點從樓梯上跌落。

    她一把掀開枕頭，那底下空空如也。

    然後她幾乎是一步就從梯子上跳了下來，目光含血似要殺人！

    “怎麽了？”林昭蘇好像明白了令她如此失控的原因。

    “誰動了我的相冊？”

    心澄感覺自己的喉嚨裏壓不住的腥甜，仿佛下一秒就要因為急怒攻心而嘔出血來。

    那本相冊是父母親留給她的唯一念想，她珍惜地把它們放在枕下。她相信，若非有心，一般人絕無可能知道她這個從未對外提及的秘密。

    “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吧！”行政院長看了一眼心澄嚴厲地說到。

    “院長，是不是先讓管理員把帖子刪掉呢？”秦老師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直屬領導，等著她的首肯。見她終於點了點頭，他馬上開始給相關的工作人員打電話。

    突然間，人群裏爆發出更大的一聲驚呼，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向心澄，他們簡直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如此心安理得的。

    bb上跳出數張衣著暴露，搔首弄姿的女人照片，粗粗看去就是濃妝豔抹的心澄！

    院長已經氣到身體發抖，她冷冷地看向心澄，這丫頭就沒長一張安分守己的臉！簡直傷風敗俗！

    心澄腦子裏仍舊在思索相冊的事情，等她知道發生了什麽，胸腔中的血終於壓製不住，一下子吐了出來！

    她絕望而痛苦地承受著所有人對她的審判和唾棄，仿若淩遲。

    紅色的血在白色的衣服上分外地紮眼，像是冥府之路上的彼岸花，熱烈而恐怖。

    “照片裏的人不是我。”心澄所有的目光隻看林昭蘇一人。

    “我知道，乖，別怕，我們先去醫院。”林昭蘇抱住她，他不想她繼續在這個肮髒的房間內哪怕多待一秒。

    “對，先送醫院要緊。”秦老師馬上驅散圍觀的人群，他心裏還是不願相信這個天真通透的女孩的私生活會這麽混亂不堪，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先放我下來。”心澄在林昭蘇耳邊輕聲說道。

    “聽話，後麵的事情我已經想好怎麽做了，你需要休息。”

    “我一定要先拿回我的東西。”心澄嘴角仍有血跡，但她仍舊努力對他笑，林昭蘇的眼淚一下子落了下來。

    心澄環視了人群一周，終於看到了躲在人後神色得意而惡毒的林碧兒。

    除了她，沒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林碧兒雙螺髻配劉海，著櫻桃紅的外裳，少女感十足，大大的眼睛驚慌失措，楚楚可憐，現場男生們的心都碎了。

    “我枕頭底下的相冊哪裏去了！”心澄的胸腔痛到呼吸都是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林碧兒緊緊咬住嘴唇，淚眼蒙蒙。

    果然她這副模樣激起了現場男生們的保護欲，人群裏各種聲音傳來。

    “你有什麽證據你丟的東西是碧兒師姐拿的？”

    “就是，人際關係這麽複雜，還是先想想自己把東西落在哪了吧！”

    “現在是找東西的時候嗎？學院的臉都被她一個人丟光了，這才是真正的損失吧……”

    “可真會轉移焦點的……”

    “夠了！你們現在立刻馬上從這裏給我滾出去！”曉聲雙眼怒睜，房間內閑雜人等立刻潮水般退去了個幹淨。

    “報警吧。”是林昭蘇的聲音。

    “師弟，這，有事咱們協調解決，別急著報警啊，心澄同學你先說說你要找的到底是什麽相冊，以及你最後一次看到它是什麽時候？”秦老師勸到。

    “先別管什麽相冊。現在當務之急是學校名譽受損的事。趕緊聯係你家長來學校一趟，院裏會對你的問題進行相關處理。”

    院長冷冷對心澄拋下這句話，邁開步子就要離開，她還要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是時候對學生們進行一次深刻的德行教育了！

    “您能為您的決策負責嗎？”林昭蘇嘴角還殘留著一絲微笑，可是整個氣場卻已經變得暗黑。

    “什麽？”

    “如果心澄因為網絡暴力出什麽事，或者學校不分青紅皂白就對她進行處分的話，我向您保證，您和做錯事的這位學生，都會得到你們應得的結局。”

    誰都沒有想到林昭蘇會說出這番話來，他還沒有畢業，怎麽敢這麽跟學校領導講話！

    林昭蘇把目光轉向林碧兒，神色如刀。

    林碧兒心口一緊，但是她知道沒有證據，沒有人能把她怎麽樣。

    嶽蓉卻等得不耐煩，她徑直走向林碧兒，不容置疑地拿過了她的手機，用她的麵部解鎖，然後調出最近和他通話的號碼，直接撥過去，打開外放。

    “放心吧妹妹，照片我都傳到bb了，一切盡在掌握。”是一個男性的聲音。

    “垃圾。”如果不是領導在，嶽蓉真的會打她。

    很快，林昭蘇就摟著心澄出了門。

    “你還能堅持嗎？”林昭蘇心疼至極。

    “沒事。”

    “你也通知一下你家長吧。”院長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碧兒，終於出了門。

    誰也沒有想到好好的一個文化節，最後搞成這樣。

    學校方麵也是雷霆手段，半個小時內全部清網。所有班級群下達通知：整件事都是別有用心的人惡意炮製的謠言，嚴重歪曲事實，給當事人造成了巨大傷害，學校一旦發現有學生私下傳播不雅照片和不實言論，記過處分，取消推免生資格。

    如此，整件事至少在表麵上平息了下來。

    但是，明眼人都明白，這件事對於心澄的傷害永遠都不可能消除了，因為人們往往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甚至，你越否認什麽，他們越相信什麽。

    兩人趕到學校下屬的某二級學院的男生宿舍，一腳踹開了一扇門。

    一個頭頂紮著辮子的肥胖男生正一邊抽著煙，一邊翻閱著手機。

    心澄幾乎是一秒鍾就認出了他，是的，這個男生經常和林碧兒以兄妹相稱出現在她們的大課教室內。曾有一次，他莫名其妙地過來要她的微信，被她婉言謝絕。

    心澄剛想上前，不想林昭蘇搶先一步抓住了對方的領子，將其從座位上薅了起來。

    胖子沒想到這麽快對方就找上了門，這個林碧兒是不是傻，他用的是代理ip，身份經過好幾重的隱藏，她不說，根本沒有人會知道幕後黑手是他！

    “相冊在哪？”心澄上前問道。

    “什麽相冊？”男生仍在做無畏的抵抗。

    “跟他廢什麽話。”林昭蘇直接一腳踹在對方的肚子上，對方嗷地一聲慘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昭蘇順勢將其用膝蓋壓住，一拳就讓其的嘴角流了血，他盡量讓自己克製，可是體內的狂怒正海嘯般席卷一切。

    “我說，我說……”男生認慫。

    心澄順著男生手指的方向奔向陽台的廢舊紙箱，掀開覆蓋在上麵的報紙，眼前的情景瞬間就抽走了她吐血後強自持的清明，直接讓她的靈魂墮入黑暗。

    “心澄！”

    下一秒，林昭蘇已經把她抱在了懷裏，而他的視線也落在了相冊首頁的照片上。隻見喻文茵的身體已經被煙頭燙得都是傷疤，而童名遠的臉幾乎都被毀了，完全看不清樣貌！

    林昭蘇曾和她一起在午夜時分見過她親生父母的遺物，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些東西對她意味著什麽！

    心澄麵色蒼白，身體軟的像隻斷了線的木偶，失去了所有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