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兒的母親陳曉敏第二天中午就抵達了東原。

    酒店房間的門一關，她就賞了女兒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林碧兒猝不及防，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我怎麽生了你這個蠢貨！我用盡全力把你的人生往上托，你卻自甘墮落！”

    林碧兒之所以能以藝術特長生的身份進東大，全仗著她有一個精明強幹的母親。她總是能夠利用一切資源為她打通向上的通道。

    從小到大，陳曉敏對她的要求都非常嚴苛，因為天分不夠，她成績平平、彈琴折指、跳舞駝背，為此，她不知道挨過多少打。

    可是她熬過來了，也活過來了，她脫胎換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崇拜母親，同樣也懼怕母親，她愛她，也窒息到想逃離。

    她親手養成了這樣的自己，驕傲，又自卑，想努力討好全世界，又覺得他們都不配。

    至於父親，嗬，他不過就是個父權的符號，飯桌上的一雙筷子，付錢時的銀行卡，檔案紙上的一個熟悉的名字。

    而現在，他更是另一個血統肮髒的孩子的父親，一個他為了傳宗接代去外麵偷生的男孩。

    “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沒了我你還有家裏那個便宜兒子給你養老！”林碧兒本來就對強勢的母親有諸多不滿，她當然知道什麽才最戳她的心。

    “你！”陳曉敏氣結，她一生好強，人到中年卻諸事不順，事業、婚姻、子女全都一塌糊塗！

    隻是可惜了她的聰慧和算計，生出來的孩子不僅不是個帶把的，還蠢笨任性！

    “爸爸為什麽不一起來？”

    “這是什麽光彩的事嗎？”陳曉敏根本不在意丈夫是否前來，隻要他還肯幫忙托人說情幫女兒解決麻煩就好，其他的，來日方長，她沉得住氣。

    “說說吧，你到底是為了什麽一定要做這些蠢事？”陳曉敏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還問我為什麽？奶奶不是說那個肮髒的小崽子永遠都不會來打擾我們的生活嗎？為什麽她們又把他帶來我們家！你和我爸都鬧成了什麽樣，我都被你們折磨抑鬱了你知道嗎？為什麽，為什麽我明明出身這麽好，生活卻一塌糊塗，而她卻活得順風順水，輕易就可以得到我夢寐以求的一切？”

    “所以是因為嫉妒？”

    “你不是從小教育我一定要贏嗎？我就是看不慣她事事強過我！”

    “事事強過你的又不止她一個，你為什麽偏和她過不去？”

    “因為她是個孤兒！別人活的光芒耀眼，我沒意見，但是她憑什麽！”林碧兒咬牙切齒。

    “孤兒？”陳曉敏眸光一閃。

    “對，檔案裏寫的明明白白，父母雙亡，監護人是外公外婆，而且兩個老的去年也走了。她現在完全是靠傍著男人生活的。”

    “你確定？”陳曉敏托的關係還沒有回消息，對於女兒的話，她不敢全信。

    “自然。”

    “這個先放一邊，你再好好想想，你們之間還有沒有其他過節？”

    “她，她搶過我的男朋友……”林碧兒壓低了聲音。

    “男朋友？我早告訴你要把精力用在學習上！等你爸給你安排好工作，咱們什麽對象找不到！”陳曉敏再次控製不住心底的火，這個戀愛腦的蠢貨！

    林碧兒本想反駁：“你自己還不是從年輕到現在一直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我也沒見你在其他方麵怎麽努力！”

    不過她最終還是忍住了。

    陳曉敏看著抿唇不語的女兒又心軟起來，無論怎樣，她也是她這輩子唯一的希望了，她絕不能讓這個希望破滅。

    “就算你想做，也不該動那本相冊，指向性太強了！既然做了，就打死也不能認，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多被動？”

    “我就是要毀掉她最珍貴的東西！我本來也不想承認的，可是我室友搶了我的手機給胖子打了電話……”

    林碧兒承認是自己太愚蠢了，要是那天她就是強硬到底，沒有人能拿她怎麽樣，她們又沒有監控。

    “室友敢搶你手機？所以你是受了舍友的霸淩才一時糊塗做了錯事的，對吧？”陳曉敏眸光一閃，抓住了重點。

    “……算是吧……”林碧兒明白了母親在說什麽。

    “你說胖子之前也追求過她？”陳曉敏拋出最後一個重要問題。

    “他曾當著很多人要過她的微信，不過被她拒絕了。”

    “女孩子當眾傷害男孩子的自尊，肯定要付出代價的呀。”陳曉敏已經完全不慌了，現在就等著老林那條關係到底能不能查到這個童心澄還有什麽親人了。

    心澄一直不吃不喝不說話，林昭蘇不敢不通知家裏，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她骨子裏那個抑鬱的基因覺醒。

    林伯揚夫婦和林昂一進病房的門情緒就控製不住了，幾天沒見，他們的掌上明珠就憔悴成這樣了，而且，她這個狀態怎麽那麽像……

    “心澄，你怎麽了，和姨父說，姨父給你出氣。”林伯揚剛一開口，眼淚就下來了。

    “小昭，你趕緊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喻文沛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現在還不到全家抱頭痛哭的時候，她必須保持鬥誌。

    林昭蘇麵色艱難地將手機截屏的圖片展示給喻文沛，當看到那個張濃妝豔抹衣著暴露的女子時，她的眼睛裏著了火！

    這當然不是她家姑娘！就算再怎麽相像，她還是一眼能夠看出她們之間的區別，照片裏的人五官每一處都要比心澄粗糙許多，可以說是差之毫厘謬之千裏。

    “報警了嗎？”

    “嗯，做了筆錄，還在等消息。”

    “老林，別哭了，咱家姑娘在東原的地盤被人給欺負了，簡直可笑！咱倆現在就去找那個李山，我記得他丈母娘的手術還是你做的吧？我倒要問問他，他這還是教書育人的地方嗎？”

    “啊，這麽做會不會鬧太大？”林伯揚雖然生氣難過，但是他不能不為心澄的前途著想。

    “我就是要鬧大怎麽了？我們千嬌百愛養大的姑娘是給他們這麽糟蹋的嗎！小昭你在這照顧妹妹，無論對方打著什麽旗號來看她，統統不見。我和你伯父去會這群目無法紀的人！”

    喻文沛說完這番話，又轉到心澄床邊，溫柔地將她的頭發別到耳後去，輕聲地說：“心澄別怕，姨媽會保護你的。”

    “姨媽對不起，我給你和姨父丟臉了。”心澄說完這句話，便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悲切，撲到喻文沛的懷裏大哭了起來。

    “傻孩子，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是我養大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什麽人，那些人就是嫉妒我的小橙子聰明漂亮！”

    “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地安安靜靜的活著了，為什麽卻總是被麻煩纏身？我該不會真的是顆災星吧？”心澄的哭到顫抖，連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

    “別胡說！你就是上天送給我們最好的禮物，我們得了你，不知道有多歡喜呢！”喻文沛緊緊摟住心澄，淚流滿麵。

    林昂感覺自己的胸腔要炸了，呼地一下站起身推門衝了出去。

    “林昂！昭，你看好妹妹，老林我們走！”喻文沛知道林昂一向最疼妹妹，很怕他做出什麽傻事來。

    家人一出門，林昭蘇便將心澄擁入了懷中。

    直至她哭到精疲力竭在他懷中睡著。

    院裏安排雙方家長的見麵地點在教學樓八層的會客室。

    陳曉敏自然是很早到達的。

    她帶了很多海鮮，幹貨和茶葉給院裏的老師和領導們，禮多人不怪，見麵三分情，她有她的處事方法。

    “您實在不必客氣，我們真的不能收。”秦老師給客人倒上茶水態度既不冷淡，也不熱絡。

    “哎呀，您實在不必客氣，這隻是一些土特產，不值什麽的，一點小小的心意而已。”

    陳曉敏身材嬌小，保養得宜，五官比她女兒還要更精致些。秦老師冷眼瞧著，總覺得她通身上下有種半老徐娘的媚態，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位秘書上位的熟人。

    “這是工作規定，請您務必不要讓我們為難。”

    “秦老師，這心澄同學的家人什麽時候來啊？”

    “應該快到了。”

    “對了，我聽說，她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可憐的孩子。”陳曉敏感慨道。

    “是，更可憐的是她的監護人外公外婆一年前也雙雙過世了。”秦老師以為陳曉敏是真心關心心澄的，不免還有些感動。

    “我的天！太讓人心疼了。也難怪了，這樣的環境長大的孩子心思的確會複雜一些，相比之下我們家碧兒還是個孩子呢。

    秦老師，我這邊有個情況其實早就想和你們溝通的，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我們家碧兒吧，之前和室友相處得都蠻好的，可是自從這個心澄同學來了之後呢，她就被所有人孤立了。她這半年的情緒尤其的不穩，不然，我相信她不會做出這麽失控的事來的。”陳曉敏的聲音很細，婉婉道來。

    “您的意思是？”秦老師眯了眯眼睛。

    “我懷疑我的孩子受到了校園暴力。”

    空氣裏是半晌的沉默。秦嶺對於心澄的個性還是有一點了解的，她是那種話少沉悶對什麽都淡淡的人，反觀這個林碧兒，倒是很愛到處刷存在感。

    “您說的這個情況我們會去核實的，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心澄同學的身體，之前她在所有人麵前吐了血，聽醫生說她入院後就沒吃沒喝沒說話，狀態令人擔憂。說實話，如果她人出現什麽問題，誰都沒辦法跟人家家長交代。”

    “是，秦老師你說得沒錯，我們的態度是非常誠懇的，我剛才說那些話也不是說要推卸責任，隻是說希望學校能夠全方位的了解整件事的情況。

    我們家碧兒那天回來之後身體一直發抖，高熱不退，現在也在醫院躺著呢，都是做家長的，我也很能理解對方的心情。

    小孩子們不懂事不知道惡作劇的後果，我們做長輩的總要給她們一個改正自新的機會，你說是嗎？”

    秦嶺沉默不再接茬，畢竟他隻是一個小小的輔導員而已。

    “您好，秦老師是吧，我們是心澄同學的家人。”

    喻文沛夫婦帶著林昂走進了會客廳。

    秦嶺呆了好幾秒才確認眼前站著的是省衛視的知名主持人喻文沛！他幾乎天天都看她的節目，她就他的女神啊！

    “喻，喻老師？”喻文沛穿著私服的樣子少了些許知性和端莊，多了幾分瀟灑和不羈。

    “我是心澄的姨媽。”喻文沛點頭，並伸出了自己的手。

    “姨媽？”秦嶺從沒聽任何人說過這個信息。

    “這孩子是在我們夫婦膝下長大的，這是心澄姨父，林伯揚。”

    “林主任？”在東原，誰家沒有親戚朋友找過林柏楊看病。

    林伯揚頭發斑白，雖然其貌不揚，卻別有一番儒雅。

    “我們還在等警方的消息，所以不太明白學校約見我們雙方家長的意思。”

    喻文沛毫無避諱，她比他還熟悉這其中的潛規則，學校無非是想用懷柔手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大程度維持歲月靜好的表象。

    陳曉敏完全沒意預料到童心澄還有這麽體麵的親人。如此，她的如意算盤恐怕要落空，強龍不壓地頭蛇，這個道理她懂。

    “您稍等，我現在去請領導。”秦嶺急匆匆地出了門。

    “心澄姨媽，實在是對不起，我為我們家孩子不懂事的行為向您道歉。”陳曉敏低眉順目。

    喻文沛自是已經知道和她說話是誰，但是她隻是抬眸了看了她一眼，連個微笑都沒給。

    陳曉敏討了個沒趣，尷尬地變了臉。

    她知道她不會再在他們這裏得到她想要的結果了，好在，她還有第二手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