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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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房間外走廊上,至灼站在玻璃前望著外麵的夜空,遠處市中心的方向亮著一圈斑斕光弧,是可以想象的繁華。
那樣的繁華與充滿疾病與衰老的療養院格格不入,這裏寂靜無聲,連樓都纏繞著青色爬牆虎,矮而老。
背後傳來開門聲。
“滾回去躺下。”至灼頭都沒回,語氣十分不客氣。
腳步沒停,一直站定在他的身邊。
陸照抬眸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的遠方:“你很不開心嗎?”
“開心?”至灼都氣笑了,“你往地上一趟,我酒都嚇醒了,能開心?”
聽到他的話,陸照看起來卻挺開心的。他單手撐在至灼麵前的窗台上,轉身麵向他,黑眸微亮:“害怕?因為喜歡我嗎?”
“是可憐你。”
至灼微昂著頭望著陸照,多情的桃花眼少見地無情起來:“或者說,隻是可憐我自己。”
他不否認,在聽完醫生那段話後,自己因陸照生出一股難以控製的憤怒。憤怒有人生而不養,憤怒有人養而不育,更多的是怒其不爭,憤怒有人對那樣的父母竟然還抱有幻想,甚至不惜生命,極力討好他們、乞討不存在的愛。
在他年紀很小很小的時候,年少無知,也曾經這樣荒唐過。
事實證明,結果無一不是可笑的。
至灼深吸一口氣,勾唇笑一聲:“既然你這麽喜歡跳進別人的陷阱,為討好欺騙者獻出一切,那就在坑底下待著吧。”
映著俊美少年的瞳孔裏逐漸充盈笑意,他抬起手,五指穿進少年的半邊黑發。
修長的手緩緩拂過他的半個頭顱,最終繞過耳朵的軟骨,輕輕撫摸在他的臉頰。至灼語氣極輕,柔軟地像是對待自己的情人:“陸照,我是來利用你的。但如果你讓我的計劃產生風險,那麽我隻能離開這裏去選擇其他的路,比如——剛剛那輛車裏的人。”
“你想讓我走嗎,再也不見?”
看,為了某種目的而說出的喜歡,就是這樣虛偽又脆弱。
可陸照任由他對自己的動作,宛若夜空的黑眸看著至灼的臉,卻道:“不想。”
至灼眼神微暗,放下手。
他指向身後的門,偏開的臉頰被黑發遮住,看不清神情:“那就聽我的話,回去躺好。睡一覺,醒來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就什麽都忘記了。
盯著陸照躺回床上,蓋上被子。至灼抬抬下巴,冷冷命令:“閉眼。”
陸照望著上方的至灼,問:“你呢?”
“我很惜命,不用你操心。”
“那你會走嗎?明天還會來嗎?”
至灼聲音頓了一下,低頭彎下腰,將手覆蓋在陸照的雙眼之上,遮住他的視線。
因醉酒又熬夜,他嗓音有些啞:“隻要你聽話,我保證你明天一睜開眼,就能看到我。”
不久之後,床上的人呼吸漸緩,兩天幾乎無眠,疲憊的身體毫無防備地進入深眠。
【至灼,經過分析,我發現你剛剛的狀態十分矛盾。】
至灼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聽到腦中係統的聲音,他收回放在床上的視線,回眸的無意間瞥見桌上有一本筆記:“怎麽矛盾?”
封麵看起來眼熟,他想起第一次在銀杏樹下見到陸照,當時他就在看這本筆記。
至灼傾身拿起桌上的棕色筆記本。
係統回道:【按照你目前表現出來的計劃走向,陸照越在乎你應該越符合你的目標。可是剛剛你在問他是否想讓自己走的時候,他回答不想,你生氣了。或者說,從醫生和你說完話後,你一直在生氣。】
【我的任務之一便是記錄、觀察、分析人的情緒變化,係統認為僅根據內部算法計算分析,隻是閉門造車,無法突破現有研究。所以,我向您發出協助請求。】
至灼觀察一下筆記本外部,緩緩道:“你拿什麽和我交易?”
係統沉默了一會兒:【你想要什麽。】
“很簡單,一問換一問。”至灼微微一笑,“我協助你一次,下次我問你時,你也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很公平對嗎?”
係統經過計算後提出一個要求:【你的問題不能過分破壞遊戲平衡。】
“如何界定?”
係統舉例:【剛剛陸照是否會死的問題,我可以回答。但如果問陸照是否會在遊戲時間內死亡,不可以回答。】
至灼思考了一下,點頭:“可以。”
交易完成,他回憶係統提出的問題,指尖不斷擊打在筆記的封麵上。在夜半房間裏,聲音格外清晰。
“係統,人是很複雜的。”
至灼一開口,係統立刻開啟記錄:【請講。】
“人有自己天生的的性格,有為人以來的經曆,方方麵麵都會影響一個人的思維與情緒。你來找到我,答應為我完成願望,應該清楚我曾經的經曆。”
說到經曆,至灼仍然控製不住捏緊手中的書脊:“陸照很聰明,他明知道對方是利用自己又拋棄自己的人,還要透支身體去維持記憶換取不被拋棄的可能。我覺得他蠢,和我小時候一樣蠢。”
“人對愚蠢的同類都是不耐煩的。所以即使事情依照我想要的發展,但還是會生氣、會發脾氣。”
【是這樣嗎?】
“是。”至灼眼睛撲閃幾下,不容反駁地肯定,“現在,我有一個提問的機會了。”
係統記下至灼的解釋:【請問。】
“我現在沒有問題,先留著吧。”
【好的。】
隨意應付完係統,至灼心情似乎好了一些,垂眸又將視線放回手中的筆記上。他勾動指尖,依照壓痕最重的地方展開紙頁,這裏記憶著主人近期最常打開的地方。
他借著窗外明亮的月光看向紙頁,一入目便是一個人的畫像。畫像是一張轉向紙頁外的側臉,黑發半長垂落,姣好的桃花眼纏上幾絲笑意,淺淺望過來。
瑩白的指尖劃過畫中人的眼睛,至灼笑了下:“畫得還挺像。”
看見旁邊自己名字的拚音,他想到陸照好像確實至今不知道自己名字不會寫,便抬眸看向桌子,昏暗中摸出一隻筆。
至灼抿著唇,在拚音下方認真寫上自己的名字。
按上筆蓋,他看著自己的名字滿意點頭,繼續瀏覽其他地方。
頁麵頂端寫著兩天前的日期,這應該是一本日記。它的存在也解釋了為什麽第一次見麵,至灼說出陸照的事情時他會有反應。
看來在上一次休克之後,陸照就是通過筆記的方式來得知信息的。
“這樣不就挺好的嗎?非得作死。”至灼嘀咕一句。
作為記錄的日記,這一頁無非就是一些他們上次出門的經曆,一些自己說過的話,頁麵最下方還有單獨一行醒目的字。
——你讓我猜,然後兩天都不來。
至灼挑了下眉,朝後翻了一頁。後麵一片空白,果然連日期都沒有記錄。他又笑了一下,換個方向往前翻。上麵再次出現一張畫,這人西裝革履,打著一把傘,是第一次見麵的自己。
指尖略過鋒利的紙頁邊緣再朝前翻動,上麵便隻有密密麻麻的日期與“無”字。
這些沒有意義的記錄一個接著一個從紙頁上淹沒過來,冰冷又無情,好像整個人間都把這本筆記的主人遺忘了。好像隻有前麵那兩頁帶著畫的記錄,他的時間才是流動的。
至灼皺著眉頭快速翻過這些沒有意義的記錄,終於看到新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