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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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關進獒犬狗舍。”老傑克下了這道命令,他是府裏士兵們的老人,所有人都尊敬他。
奧托像具屍體一樣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下拖向狗舍,蕾莉小姐剛張開嘴,老傑克便說:“小姐,這小子是個壞種,我會跟老爺解釋,您不用擔心。”
蕾莉和她的侍女回到臥室,侍女為給她壓驚沏了一杯紅茶,蕾莉喝了幾口便放下了,問:“告訴我,那個孩子……是伊萊公爵從海石帶回來的那個嗎?”
蕾莉小姐對於築造鷹巢和飼養角鷹一竅不通,她沒想到伊萊和她衝突後躲她像避開瘟神,為了給伊萊傳口信,她連日來到廚房尋找擁有銀金色頭發的男孩,好不容易等到了,又出了這麽一檔子事。
侍女回答:“是的,小姐,他就是奧托。”
竟然用我父親的名字給個瘋子取名,蕾莉心生不快,她接著問:“他在府邸裏過得怎麽樣?”
侍女眼神遊移,蕾莉嚴厲地說:“我知道你和兵營裏的騎士發生了什麽,這是我家,我什麽都知道並且有權利知道。”
她立刻回答:“請您饒恕,奧托他和小夥子們相處的不好。前幾天我看見他等在公爵房門前麵入睡,還聽說他被鎖在馬廄裏,馬房小弟早上才發現。”
蕾莉深深地歎一口氣,說:“把伊萊公爵叫回來,用最快的馬把他綁回來。”
伊萊看望了受傷的泰森,躺在床上的棕熊被藥師塗上難聞草藥,嘴裏罵著髒話。看他這麽有活力,伊萊不加耽擱的前往內廷主堡尋找菲力。
以往伊萊或許會晾上他幾天,等到高貴的白孔雀自己來到他麵前,趾高氣昂地說“給尊貴的菲力爵士道歉”。
但現在伊萊是伯恩府公爵,他需要第一時間弄清楚盟友的意向。如果蘭德爾爵士有什麽動作,他不能被蒙在鼓裏。
伊萊看見了露天陽台上的菲力爵士,菲力厭惡地扭過頭回到室內,等到伊萊在門口好言好語了半個鍾才打開門。
菲力拿上房間裏的葡萄酒和伊萊登上角樓,菲力感慨:“無論走多少次都害怕迷路,鳳凰城主堡的紅牆太刺眼了。”
伊萊同意,但他作為明月騎士團中的一員已經走過上百遍,站崗時敲一敲紅色磚牆,他記住了那些房間的隔壁有竊聽暗門。
他謹記隔牆有耳,尤其是在皇宮這樣的地方。角樓隻有一條石頭階梯,一扇破舊的木門,其餘三麵暴露在外,冬天冷得像冰窖,伊萊和拜倫在這藏過酒。
菲力靠著牆,坦誠:“是父親要我說的。”
伊萊回想了一下,說:“‘憑什麽說是你們的城’,這句?”
橡木塞子拔出,酒香飄出,菲力:“嗯,我想揍的隻有查理,那家夥膽敢對我妹妹說出那種話,除了王冠他從頭到腳沒有一處配得上凱茜。”
“我讚同。”伊萊拒絕菲力遞過來的酒瓶,“智者說我不能喝。”
“呦,我看你最不該跟我打架。”菲力勾起一邊嘴角,“你閃亮登場的時候把我嚇壞了。”
伊萊跟著笑起來,說:“查理不是個完美的國王,但他很善良也很軟弱,愛琳殿下會搞定他的。”
“愛琳殿下今天甚至和那個女仆喝了下午茶!”菲力笑容飛速消失,憤然喊道,“我父親氣壞了,他的臉紅得像吃了一盆辣椒。”
“我們之間不能打仗,已經死了太多人。幾百年前那場家族內的王位爭奪戰已經讓薇爾凡血脈幾乎斷絕,現在隻剩下王族和你們。”
“你們不能放棄都城,放棄都城相當於把它送給了敵人,談和失敗的流焰城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殺出閃鱗城的包圍。所以,蘭德爾公爵打算怎麽辦?”
菲力惱火地扯扯領子,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呼吸順暢,他說:“查理退位,我和愛琳結婚。”
伊萊疑惑道:“愛琳很漂亮,你有什麽不情願?”
“那個女人是個瘋子。”菲力嘴角下撇成了石拱橋的形狀,“你真是塊木頭,她放你出死牢那件事就讓我感到惡心,現在她服用邊疆草藥要完整地墮掉孩子更讓我難以忍受。她明明可以用智者給的藥流調不足月的孩子,她不,她要把孩子生出來,指不定她想放在火上烤熟了吃解恨呢。”
窄窗吹進來的夜風微涼,伊萊手肘支撐在窗沿,輕飄飄地開玩笑:“殿下饒我一命也讓你覺得惡心,你得多恨我。”
“我從遇到你之後的夢想就是把你打得屁滾尿流,再讓我的孩子、孫子把你的孩子、孫子打得嗷嗷求饒。”菲力咬牙切齒道,“我現在開始恨你了,精明的伊萊·伯恩公爵找準了機會套出我所知道的一切。”
安靜下來,隻剩下菲力咽下滿口紅酒的聲響。他們之間似乎緩緩攀升起一座無形的高強,腳下爬出條條裂縫。
“我們還是有默契的”伊萊打破沉默,垂著眼睛看著粗糙瀝青地麵,“隻是我不會結婚,也不會有孩子。我的夢想是等我變成個癡呆的老騎士,王城不需要我的守護,我就去做你城堡的守衛。”
“見到你女兒的時候要求女士騎在馬上,哆嗦著老腿牽馬,變成那種最討人厭、最頑固不化的老騎士。”
“你的孩子們一把木劍就能把我打倒,然後我用滄桑的聲音告訴他們我和白孔雀公爵經曆的冒險和戰爭。”
“某一天,極地野人來襲時我喝得醉醺醺,仆人和騎士們叫我別添亂,可是我還是舉起我那把重的要死的巨劍,戰死在風雪裏。”
或許是酒精讓菲力變得感性,他腦中浮現出伊萊描述的場景,他好像能看到年老多病的伊萊守在壁爐旁烘烤被雪水浸濕的靴子,那時候自己會告訴他雪停了再出門打獵。
他們在一個暴雪天相遇,繞過金砂城邊境守衛軍的絕境野人沿途燒殺擄掠,蘭德爾公爵派出強大勇敢的騎士出兵討伐驅趕。
少年時肩膀單薄的菲力已經有了心比天高的狂妄,他要求騎馬出戰,被蘭德爾公爵語帶嘲笑的一口回絕。不服氣的小菲力偷跑出城堡,盲目地尋找討伐軍。
風雪迷人眼,鉛灰色的天空猶如神扣下來的蓋子,光禿禿的高大紅杉樹鬼影憧憧,馬在淹沒膝蓋的積雪裏難以奔跑,小菲力拽著韁繩艱難地抬起腿踏進下一個雪坑,他的腿沉如灌鉛,腳趾失去知覺。
小菲力第一次感到冬夜紅杉林的可怕之處,他幻覺自己摔倒時靜默守候的紅杉樹會伸出枝杈把他一一口吞進深淵裏。
正在絕望時小菲力發現一頂發光的帳篷,他燃起希望用最快的速度到達那裏。
掀開帳子,鐵盆炭火燃燒正旺盛,三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陌生少年人圍坐在那烤火,他們沒有一個長著金色頭發,是外鄉人。
菲力記不清在場人的名字和模樣,但他們發生了口角,菲力耳朵裏頭一回灌進汙言穢語,他一時意氣地離開帳篷,又回到了孤獨的森林。
這是我家的後花園,他起初這麽想著,寒冷讓他認清現實,他又想回去那頂溫暖的帳子了。
他無助地流眼淚,淚珠子凍結在臉上,讓他疼的不敢再哭。小菲力拉緊裘皮鬥篷,牽著韁繩又朝那頂帳子走去。
命運並不打算放過自尊心受挫的小菲力,它派出凶惡的猛獸撲殺了菲力從小飼養的愛馬。
那頭白獅低吼一聲,馬匹受驚嘶叫人立,眨眼之間就被長著蓬鬆雪白鬃毛的野獸咬斷了脖子。
小菲力撒腿就跑,但他遠沒有四條腿的畜生靈活迅速。背著巨劍的少年朝他奔來,在菲力跑過後竟用雙手扼住了獅子張開的巨口。
白獅跳開,謹慎地邁著步子,喘出白霧。
菲力冒出個瘋狂的念頭:野獸在思考,它他媽的竟然在思考。
少年拔出背在後背劍鞘中的巨劍,青銅與鋼鐵不等獅子的進攻便揮舞出去,叢立的紅杉樹被砍中吱啞搖晃,發出哀叫。
獅子趁巨劍卡在樹幹時撲上來,少年即刻跳開,白獅窮追不舍。
菲力腿軟如水,動彈不得,痛苦地閉上眼睛,向大地之母祈禱,當他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帶著難聞血腥味的少年站到他麵前,說:“我們割掉獅子頭,那兩個廢物今天晚上都會乖乖閉上嘴。”
帳子裏的兩個人說著話,看見滿身雪碴的菲力剛要大聲嘲笑,隨後進來頭臉滿是血汙的少年震驚地噤聲不語。
窄小的帳篷溫暖,炭火蒸烤血腥味,他們就像被浸泡在發臭的血裏一般,惡心又窒息。
“怪物,你幹什麽去了?”其中一個終於鼓起勇氣問。
黑發少年用血清洗手上和臉上的血,白皙的皮膚磨得泛紅,他冷漠地回:“我叫伊萊,不是怪物。”
第二天太陽升起,厚重雲層遮蓋天空中的橙黃色的火球,晨霧濃重。他們鑽出帳篷時,毛皮帳篷上結了一層銀針般的霜。
自稱伊萊的小子把獅子頭包進包袱背在肩上,他的巨劍和獅頭高高堆在他的後背,看上去像搬山的矮人。
菲力努力跟上伊萊的步伐,天知道這家夥是怎麽在雪地裏走那麽快的,他想表達誠摯的感謝,並許諾他高昂的報酬。
可是伊萊始終低著頭趕路,嘴巴像被石頭封住一般沉默,渾身散發著緊繃的氣息。
菲力看著垂眼訴說夢想的伊萊,就像數年前那個帳篷裏用雪擦洗血漬的少年又出現在眼前。
人們說,想要了解一個人不能隻看他現在,而要知道他的來路。你看他來時腳印,便能勾勒出他骨骼的形狀。菲力回憶過去,身處現在,又幻想伊萊口中夢想的未來。
他對伊萊的火氣逐漸平複下來,說:“可憐的家夥夢想都這麽可憐,籠裏的母雞都比你有誌氣。”
靠在窗邊的伊萊瞥見城堡下麵一個人影在月色下朝他招手,說:“可憐的家夥又有麻煩來了,真累啊。”
菲力也靠過來瞧了瞧,嫌棄道:“你的侍從?看起來挺一般。”
赫曼兩條胳膊揮得像壞掉的擺鍾。
“您是最不一般的,您天下第一。”伊萊陰陽怪氣地說,“我走了。”
他走下兩台階梯,驚險閃避,菲力爵士不幸踹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