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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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白癡!奧戈難以忍受:“亡靈的歸所啊!無盡森林深處、烈焰王座之下的地獄!你沒聽過老奶奶講的故事嗎?”
在老奶奶的故事裏,深淵裏有無頭的巨人,巨人會在無月之夜出來收割頭顱,深淵有最邪惡的巫師,躲在那念叨詛咒,讓嬰兒夭折、戰士戰死,母親病逝。人間一旦有可怕的事發生就會有關於深淵的鬼故事出爐。
雖然深淵不是那樣的。
“我聽故事會睡著,不是所有人都有閑情逸致聽老奶奶講故事。”伊萊做思索狀,“那你怎麽來這兒了呢?深淵……先生。”
奧戈冷哼一聲:“大火,可惡的尤利爾放出了幾千隻極樂鳥,他毀了深淵,我逃了出來。我先化作一隻烏鴉,飛到鳳凰城來找你,你把我射死了,就用你那該死得精準的箭法。我又變為一隻白獅,你在雪天把我殘忍地殺死了。你!”他說到最後都要喘不上氣。
“你找我做什麽呢?”伊萊疑惑道。
“大地母神把你送給我了!讓你做我的騎士!”奧戈喊出。
“精彩的故事。”伊萊說。
看啊!他不信,我不該咬保羅的耳朵,我應該把伊萊的耳朵咬掉,讓他變成個長著黑頭發的煮雞蛋!
伊萊皺眉回想,說:“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但你這個故事太超乎所料了,我以為你會說你是……海石城裏被囚禁的人魚。”
人魚?他根本不知道人魚是什麽!奧戈絕望地想。
“但是沒關係,你就算是隻黃鼠狼精我也不會看不起你的。那麽,深淵先生,你和人類有區別嗎?我想給你更好的照料。”伊萊問他。
奧戈糾結半刻,說:“我不吃熟肉,我喜歡活的。”
“哦,有趣,和我的小小鳥一樣,我想我知道該怎樣對你好了。”伊萊輕快地應道,“我現在要去指揮鳥舍的修建,你要一起來嗎?”
麵對伊萊真誠的邀約,奧戈把離開公爵府的事拋在腦後。
錘子和木板叮當響,工匠們赤膊爬上梯子,裝滿瓦片和釘子的竹籃掛在繩索,搖搖晃晃上升。載滿稻草的雙輪拖車旁站著一位打傘的侍女和一個站在陰影下的貴族小姐。
蕾莉手中拿一把漂亮扇子,時不時扇兩下,看到伊萊走來,她微微皺眉,對侍女小聲嘟囔:“沒有哪家老爺穿成這樣。”
不成想伊萊耳朵極其好使,他擼起袖子,說:“幹活的人隻能穿成這樣。”他從布袋子裏抓出一把種子,和花匠一起蹲到鳥舍後麵的灌木叢,鋤頭鑿兩下,說,“驅蚊草長出來之前,鳥兒們待在別處。奧戈,你去把紗罩掛到窗子上。這個瓦片不行啊,得換成防水布。”
奧戈雙手抱著一團紗罩經過,蕾莉叫住他,低聲問:“你家老爺身體康複的怎麽樣了?”
奧戈甕聲甕氣地回:“好多了。”一個傷患可劈不出那樣有力的劍。
中午的時候廚房送來餐點,支起簡易木桌,他們看見蕾莉小姐和公爵老爺都在,架起了遮陽棚,搬來了兩把帶墊子的藤條椅。
伊萊和蕾莉頭一回氣氛和諧地坐在一張桌子旁,蕾莉顯得有點不自在,不停地扇扇子。
伊萊渾不在意,他想起奧戈不吃熟食的毛病,把他叫過來,問:“你想吃什麽?”
“小……羊”奧戈手不自然地絞在一起,他從來沒回答過這樣的問題。
“事務官!給奧戈一隻小羊”奧戈喊一聲,“隨便你去哪,下午記得回來,不要打架,乖一點。”
奧戈僵硬地點頭,跟著事務官走了。
侍女站了一上午,腿酸腳麻,問:“小姐,我們在這兒看什麽呀?工匠們會搭好鷹巢,我們隻需要驗收就好啦。”
蕾莉回:“我不能什麽都不會!”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伊萊插話,他喝幹茶壺裏的紅茶,又站起邁進正午的豔陽裏。過了會,他手掌裏多了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回到了遮陽棚下。
赫曼傳來口信,智者忙著照料公主的身體,沒辦法在皇宮門禁時間之前趕來,居住在城堡外的紅袍女巫會代替他前來公爵府。
伊萊心想,正好。
奧戈很快回來,他遠遠望見坐在藤椅上翹著腿的伊萊,腳腕一會兒照到陽光,一會又晃回陰涼裏,看起來很是悠閑。走進了,發現伊萊右手捏著一根長針,左手捧著一隻奇形怪狀的小鳥。
“你幹什麽呢?”奧戈站到陰涼裏。
他手裏的小鳥長毛掉了個幹淨,小腦袋上禿禿突出一個疙瘩,糾結黏連的絨毛包裹全身。
伊萊用手指撥開擋住膿包的細毛,長針刺入,挑掉,他格外認真,說:“鳥舍後麵的樹叢裏發現的……嗯,不知道是什麽鳥。”
那隻小鳥眼睛睜不開,伊萊最後幫它擠掉疙瘩,再去鳥舍旁邊的引水渠裏幫它清洗幹淨。
奧戈一臉莫名其妙,蕾莉扇子擋住半張臉,不願見到這模樣可怕的小東西。
伊萊為他的新寵物辯護:“你們什麽表情,不好好照顧,再漂亮的小鳥也會變成這樣。”
蕾莉不願意搭理他,奧戈問:“你確定它會變漂亮?”
“會啊!”伊萊擁有盲目的自信,“就像你一樣,你就比海石城那會漂亮多了啊。”
奧戈被話噎住。說人變漂亮是好話,給我小羊也是對我好,怎麽就這麽不對勁呢。奧戈心想。
伊萊把小鳥放進一團碎布裏,說:“現在還早,奧戈,我們去買幾個派吧。蕾莉小姐,你需要嗎?為您跑腿我會很高興的。”
蕾莉高貴冷豔地回:“不必了,公爵先生早去早回。”
馬車停在公爵府大門口,紅鬥篷女巫在守衛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接受士兵檢查,隨後放行。夜色已深,府內寂靜,兩個打著油燈的仆人走在前頭照明,通過前庭、花園來到主樓。
卡瑞女巫敲敲公爵書房的橡木門,年輕的公爵親自來開門,彬彬有禮地問好:“晚上好,卡瑞女士。”
卡瑞掀開擋住半張臉的厚重兜帽,解下係在脖子處的繩結,紅鬥篷掛到門後的支架。
她提了個帶把手的檀香木醫藥箱,輕輕放在書桌,問:“伊萊公爵,您都是在書房療傷嗎?”
伊萊臀部靠著書桌邊緣,搖晃肩膀的樣子還是個好動的年輕人,說:“一般不會,紙張有害我健康。”
卡瑞被逗笑,她注意到書桌上堆放了好幾本紅皮厚書,紮成捆的泛黃紙張布滿灰塵,問:“我可以看看嗎?”
“可以,都是我從地下室搬來的,那的老鼠有貓的個頭,可把我嚇壞了。”伊萊臉上驚魂未定。不光有大老鼠,他還翻出了老鼠的一家子,粉紅色的小耗子們被伊萊無情地扔了出去。
卡瑞布滿色斑的手拿起最上麵的一本,褪色皮革發出黴味,隨手翻開便有紙張脫落,暈開的墨漬模糊清瘦的字跡。
她說:“這是伯恩家族記錄冊,出自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巫師。”
“巫師?”
“是啊,之前每位貴族家中都安置了巫師的職位。智者照料他們的身體,巫師關懷他們的靈魂。”
“哦,好像是的,德溫奶媽說她有一頂厚實的紅袍子,隻是後來不穿了。”伊萊回憶,“嗯……我想問您,童話和歌謠裏的深淵真的存在嗎?深淵裏的惡魔吃掉了精靈王子,喚醒了非人非鬼的灰燼之子。”
伊萊沒有做好準備去接受奧戈的故事,他一生都被‘灰燼之子’這個名字困擾,如果深淵真的出現的人間,是否證明自己真的是帶來災難的灰燼之子呢?
卡瑞輕緩地搖頭,說:“希望您客觀地評價自己,而不是把他人編織的枷鎖戴在身上。”
牛油蠟燭燃燒,火苗搖晃。伊萊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說:“好的。”
“我沒有去過深淵,但我的前輩們去過,留下了記錄。不同於歌謠和童話,他們以嚴謹的方式記錄了下來諸位神靈和無盡森林的情景。我向您保證,深淵、精靈王子、森林武神和大地之母是真實存在的。”卡瑞目不斜視地看著伊萊的眼睛,以擔保自己所說絕無謊言,“既然說到了這個,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說。”
“我想光複巫師協會,”卡瑞蒼老的臉上燃起希望,她撩開遮擋脖頸的頭發,手指拉下領口的黑色蕾絲邊,露出一隻紅紋蝴蝶,“我需要您的支持。”
伊萊疲憊地歎一口氣,他為難地說:“魔法消失了。”
在這片大陸幾千年的曆史中,巫師一直占據一席之地,他們手執魔杖與智者並肩立於王座之下。
無盡森林大火後魔法日漸衰弱,巫師們呼風喚雨的技能無法施展,走上了牆倒眾人推的陌路。
瘟疫泛濫時更是有人說,這是巫師強行掠奪自然中魔法的後果。巫師們被剝奪榮譽、財產和家園,紅蝴蝶雕塑被砸得粉碎。
巫師以無形之刃殺人,憂心忡忡的人們推出了幾百個罪大惡極的邪惡巫師,一部分被火燒死,另有一些被流放到極寒之地。
德溫奶媽早就脫下了紅袍子,還是遭到了府內人的惡言惡語,是奧托·伯恩公爵嚴厲懲罰傳謠者,才得以遏製。
魔法消失了,這塊土地隻剩下了智者的智慧和騎士的劍。
卡瑞激動地說:“您看到了啊,海石城的黑袍巫師,他們重新擁有了魔法!”
“他們是邪魔外道!”伊萊不由加重了語氣。
卡瑞不甘示弱,沙啞的公鴨嗓叫道:“鋼鐵無法抵禦幽靈與詛咒,隻有巫師可以!隻有我們可以。”
風刮得棱格窗子啪啪作響,伊萊低著頭,雙手向後撐著桌角,肩膀由此凸起。
孤單的燭光把他的影子投在身後的藍灰色壁毯,就像一隻雄鷹展翅擁抱他的暗影。
巫師走近他,拿起桌上蠟燭托,就像唐科智者一般照了照伊萊的臉,說:“您累了。”
藍眼睛公爵的眼睛裏失去光澤,睫毛下青黑一片,他說:“是的,幫我療傷吧,晚些您歇在府裏好了,我叫仆人收拾好了客房。”
周到的公爵,卡瑞寬容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