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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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伊萊穿上絲綢襯衣和純黑長褲,對著銅鏡係住袖扣,阿蘭幫他把襯衣上交錯的繩結係上。

    這時赫曼侍從來傳話:“伊萊公爵,請您明天下午務必入宮,殿下有要事找您。”

    “好。”伊萊應聲,他走在前頭,阿蘭跟著他的腳步上樓,通過長長走廊到達了蕾莉小姐的房間。

    伊萊沒有住在伯恩公爵的套房,他走進去總覺得不舒服,心底尚存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圓盤石桌旁立著那個等待他匯報的奧托·伯恩公爵。

    那是他上司的房間,便讓下人們清理布置了一間隻配有臥室和廁所的屋子,布置模仿他在半月塔的房間。

    蕾莉小姐的套房擁有一個寬敞到足以容納小型茶會的客廳,擺放著白漆衣櫃的衣帽間,陽光明媚的琴房,最裏麵是她熏香氤氳的閨房。

    蕾莉端坐在客廳的小桌,背對著光喝茶,看到他進門,揮揮手遣走了所有的仆人,阿蘭也跟著退下。

    蕾莉放下茶杯,站起身在伊萊周圍繞一圈,命令:“坐。”

    伊萊拉開椅子,坐下。蕾莉的手放到他的頭發上,惹得伊萊一個激靈。

    身後傳來蕾莉的聲音:“你的頭發好軟,隻需要稍微打理下。”

    伊萊聽著蕾莉掏出剪刀和木梳子的響聲,在他們之間好像快要產生溫情時,蕾莉小姐說:“你不要動,否則我就剪掉你的耳朵。”

    金屬剪刀哢嚓哢嚓,伊萊深感意外:“你怎麽會這個?小姐們的手隻是用來彈琴、繡花的。”

    “哼,你們男人都長著同一個腦子。十四歲之後,擁有出嫁的美貌、生育的能力和虛偽的禮節,再為男人們的馬褥子縫上家徽,做個端莊的貴婦,晚上脫掉衣服做蕩,婦。”

    “哦,你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你巴不得把我嫁出去,這樣你就趕走了公爵府裏正經的當家人。”蕾莉的刻薄一如往常,這倒讓伊萊感到輕鬆。

    伊萊說:“你不嫁比較好,我不會結婚又在宮中就職,府裏缺一個管事的女主人。你有能力管理府裏的大小事務,我看了賬目,你列的很清楚,沒有錯誤。”

    “你為什麽不會結婚?”蕾莉吃驚地脫口而出,她從沒見過不想結婚的男人。

    如果伊萊不結婚就沒有繼承爵位的正室子女,難道他是想孤獨一輩子,再把爵位留給我嗎?蕾莉想著倒抽一口氣,那太糟糕了,我會內疚的。

    原因有些難說出口,伊萊斟酌詞句,解釋道:“我……沒見過我的父親母親。”

    “那又怎樣?這世上多的是孤兒!”蕾莉說。

    “你聽沒聽過《巫女圓舞》的續作?是這個調子……”

    頑童的眼睛裝下冬夜的寒星

    黑夜親吻幼兒的頭發

    別哭啦

    我的母親

    別哭啦

    我的巫師母親

    潮濕的雙手送我去深淵

    別離的苦痛再不要降臨

    蕾莉手心塗滿芬芳的發油,她惱怒地揪住伊萊的頭發,疼得他停止哼唱,她說:“巫師們想要擁有強大魔力的孩子,於是他們協會內部生育,巫師家族近親結合才會生出殘疾兒。”

    伊萊無力地解釋:“德溫奶媽的孩子你沒見過嗎?據說她懷過七個孩子,生下三個,個個都是小怪物。算了,大小姐,你什麽都不懂……鬆鬆您的玉手,您要把我薅禿了。”

    德溫奶媽生下的三個孩子沒有□□、腦袋畸形,甚至沒有脊柱。蕾莉兒時偷偷溜去德溫奶媽的房間,她看到了那個唯一苟活下來的孩子,回去做了一周的噩夢。

    “你是健康的,你的孩子也會是。”蕾莉堅定地說。

    伊萊笑了笑:“我以為你知道這個消息會高興得哈哈大笑呢。我不知道奧托·伯恩公爵是否真的留下來了遺言,要我做你的家人。如果他有,那他應該也考慮到了這些,蕾莉,你仍然是公爵府的唯一繼承人。”

    他們沉默下來,伊萊打破這尷尬的寂靜,問:“你還沒告訴我,是從哪學到剪頭發的手藝?”

    “我小時候想做女巫,父親不讓,”看到德溫奶媽的孩子後,我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蕾莉省掉後半句話。

    “然後我想做騎士,父親也不讓。我在房間裏用裁縫的剪刀剪光了我的頭發,父親勃然大怒,但他最終同意我去校場訓練。但我失敗了。我的頭發經曆過剃光後的尷尬時期,那時我琢磨出了如何打理。”

    “你訓練開始得太晚了。”伊萊把原因歸於時間。

    “哼,誰知道呢。”蕾莉掀開圍在伊萊脖子上的白毛巾,上麵沾了少量的黑頭發,“我也討厭校場的小子們,他們把我壓倒的時候褲,襠裏的玩意比木劍都硬。”

    房門扣響,蕾莉讓人進來,氣喘籲籲的赫曼向伊萊和蕾莉行禮。

    哦,汗臭味要鑽進來了,伊萊暗想,問:“你怎麽又跑回來了?”

    “我剛剛看到奧戈出府了,跟著采購小倌的馬車往街上去了。”

    “嗯,這不是挺好的嗎。”

    赫曼著急地說:“外麵現在很亂,公爵先生,聽說有一群工人逃跑了,還打了主人,窮凶極惡啊。”

    “工人窮凶極惡?赫曼,他們沒有刀劍、戰車和盔甲,能作惡到‘窮凶極惡’的隻會是貴族。退下吧,奧戈會照顧好自己。”

    傍晚采購車停在公爵府側門,老傑克給了伊萊一袋錢幣,用那一口壞牙嚼著煙葉說:“去買點土豆和蕪菁,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然後皺著眉頭別過臉。

    是在向我道歉嗎?我可不缺錢,伊萊的錢囊就掛在衣服架子上,我隨時可以拿。奧戈心裏這麽想著,還是接下了老傑克的道歉。

    他拿在手裏掂了掂分量,聽見裏麵叮當脆響,朝外麵的采購車走去。

    負責采購的事務官是個矮小的海人,常色眯眯地盯著府邸裏的仆人們,像用眼神扒下了女人們衣服。

    事務官看見奧戈就像踩到了狗屎一般嫌惡,他扯著嗓子問:“你小子來這兒幹什麽?回去!”

    奧戈一頭霧水,說:“是老傑克要我來幫忙買貨的,他要蕪菁和土豆。”說著展示了老傑克給他的錢袋子。

    事務官不耐煩地叫道:“我會買回來的,我都會買回來的,不需要你。”

    “我不,我就要出去!”奧戈犯起牛脾氣,揮了兩下木劍,事務官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默許奧戈爬上拖車。

    矮馬拖著車子經過了石磨坊、糧倉,車板慢慢堆起了小麥和麵粉袋子,奧戈坐在褐色袋子中間,塵土飛進他嘴裏。他們來到魚市,買了一桶鹹魚,朝著狹窄的巷子前進。

    鳳凰城城堡外的集市聚集在狹窄的巷道,兩層商鋪擠貼著鄰居,不下心就會被樓上的住戶倒下一桶夜壺。

    “快點,天都黑了,你在磨蹭什麽?”奧戈不耐煩地說,他還打算去給伊萊買幾個熱派。

    “知道了,別吵!”事務官這麽回話,奧戈卻發覺地上的碎石板移動的速度越來越慢,他從一堆糧食麻袋中站起來,剛要破口大罵,卻發現四周小巷裏的站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人。

    每個巷口都有,前方和後麵的人手裏拿著鐵鍬和木棍,眼神空洞地看著他們。

    奧戈心中升起不安,問:“這些是什麽人?你認識他們嗎?”

    “不認識!”事務官漲紅了臉,“讓開,這是公爵府的車!”

    他的叫喊並沒有發揮作用,反而火上澆油,那些饑餓的貧民空洞的眼神轉變為悲憤,一齊靠近:“把貨留下來,把你答應給的貨物留下!”

    “我們要麵包!魚肉!”

    “你個騙子!”

    事務官惱羞成怒哇哇亂叫:“胡說,一群賤民!我不認識你們。”

    一塊從人群中拋出的石頭砸中了事務官的腦袋,石雨便從四麵八方降下。

    奧戈被砸中了頭和胳膊,人群中竄出三個披著麻布鬥篷的人,他們揮著鋼刀、鐵錘朝奧戈襲來。奧戈捂著流血的額角迅速躲避,滾過麻袋,翻下車。

    貧民被這三個人所鼓舞,衝上來搶車,馬匹受驚,四腳人立。

    奧戈被抓住了上衣,他靈活脫出,反手掐住來者的脖子,仰頭一看——是竹竿羅蘭那張瘦臉,他將羅丹抓起,膝蓋頂住他的肚子將他摔下去。

    馬匹嘶鳴,奔跑起來,羅蘭沒來得及爬起來,腿被車輪碾過,慘叫聲淹沒在混亂中。

    矮馬不比戰馬,沒逃出這條街就被攔下,發狂的人群搶奪車上的糧食,事務官被鐵鍬拍爛了腦袋。奧戈手掌抵住保羅的臉,刀尖就要刺入他的眼睛。

    保羅吐沫飛濺:“我要割掉你的耳朵!”

    身後一悶棍敲在保羅身上,疼得他鬆了力,奧戈趁機滾離。一雙雙骨瘦如柴的髒手拽主保羅的腿,將他扒到地上踩。他們眼裏看不見其它,隻看得到麵包、鹹魚。

    媽的,奧戈咒罵一聲擠進人海,看見地上抱著頭被人踩得哀嚎的保羅,他的確人如其名,叫聲如撞鍾。

    他是我的兄弟嗎?這樣討厭的家夥。奧戈喘息著問自己。

    兄弟可能就是如此討厭的東西,奧戈想起他在深淵時那些稱為‘神’的兄弟姐妹。

    奧戈拚盡全力推開三兩個人,抻住保羅的衣領,將他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