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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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喝了不少酒,躺倒在他這輩子睡過最柔軟的沙發裏打著酒嗝。麥克縮在角落裏,神情怔怔,不知道在想什麽。
奧戈的後背挺得筆直,站在他麵前的女支女笑盈盈地瞧著他,問:“小兄弟,你看什麽呢?”
她上半身披著半透明薄紗,蜜色的卷發散在肩頭,雙手托起傲人胸部,問:“還沒斷奶那?這麽喜歡。”
奧戈抬抬下巴,問:“那是什麽?”
女支女低頭,細白手指挑起脖頸上的珍珠項鏈。珍珠串成三條,由脖頸垂到鎖骨,鉑金鏤空花紋簇擁著鎖骨中央那顆碩大圓潤的珍珠,閃亮而豐盈。
“這個啊?一位恩客給的禮物。你真無趣。”她旋身離開,上衣隨風飄起,露出圓潤臀部。
這些新兵窮得叮當響,可她喜歡那小子紫羅蘭色的眼睛和他冷峻的神情,年紀不大,倒是英氣逼人。
女支女扭著曼妙的腰身,碰上了衣著高檔的藍眼睛爵士,這位先生害羞如處子。
“放過我吧,美麗的小姐,我給您禮物。”說著從口袋裏掏出兩個金幣。
是位富有的貴族,她說:“好吧好吧,不幹活拿錢,這麽美的事我樂意著呢。但是,我可不是小姐,我是您最美的女表子。”她在爵士耳根子底下曖昧地吹一口氣,藍眼睛爵士縮起脖子。
看吧?我還是很有魅力的,她這麽想著,滿意地離開了。
伊萊被挑逗得全身發熱,吸氣呼氣幾回才冷靜下來,心說再也不要來這裏了,然後他看到了小夥子們。
掀起絲綢門幔,奧戈正在往嘴裏送酒。
“喝什麽呢?”伊萊走進,拿過他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火辣的麥酒流進胃裏帶來一陣清涼的暢快。“你不能喝這個,小孩子喝點甜酒玩玩得了。”
奧戈:“我不小了,隻有你認為我是小孩子。”說著他站起來,和他比較身高。
“你怎麽像地裏的蘿卜,一個春天長這麽高。”伊萊眯著眼睛,居高臨下打量著他,手掌按在他頭頂,比劃了兩下。
空氣中彌漫著香料味道,奧戈捕捉到伊萊身上從寒夜裏沾染的冷氣,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露出來的兩條清晰鎖骨上,和脖頸相連處有一顆小痣。
伊萊推開他,說:“叫醒你的兄弟們,我們回府。”
豔陽照在銀亮鎧甲耀眼奪目,旗手舉一麵雄鷹藍底旗幟,強健戰馬上的騎兵與□□步兵一先一後通過城門,最後是戴著鐐銬鐵鎖的俘虜,腳步踉蹌。
草長鶯飛,鐵蹄踏起草屑與灰塵,藤條拱形門下一群衣著華麗的人們迎接隊伍,為首的貴婦以扇掩麵揮開灰塵。
伊萊翻身下馬,掀開麵甲,對碧翠絲夫人問好:“久聞您大名。”
黑蕾絲紗帽下紅唇如血,肥胖的中年貴婦塗了一層厚厚的脂粉,靠近即聞到膩人的香味,說:“這幾日多虧了您幫我鎮壓□□、守護莊園,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了。”
伊萊摘下頭盔,拋給赫曼,說:“在這亂世裏,您一個女人家守著偌大的府邸和莊園,如何不叫人擔心。騎士本該保護女士,更何況是您這樣優雅的女爵。”
站在伊萊身後的奧戈腹誹:你昨天說的是“讓我數數這老妖怪嘴裏有幾顆牙”,虛偽。
碧翠絲笑得前仰後合,道:“請進吧,閣下。”
他們路過一片田地,頭上裹著白布的農民彎腰在田野中勞作,督工握著皮鞭站在田埂,看到領主經過紛紛低頭行禮。進入果園,亞麻色頭發的海人拿鏟子挖開壞果和落葉,修剪樹杈的工人坐在高腳木椅上。
“一片祥和啊,怎麽會發生暴動呢?”伊萊問。
碧翠絲道:“我好心收留,他們隻需要付出勞動就能換麵包。可這些人不知好歹,看我是個女人家,便想搶奪我的財產。多虧了我英勇的私人衛兵,要不然……”她說著就要哭出來,手帕捂住鼻子。
“海人惡劣,我們都知道。”伊萊說。
“是啊是啊,奴隸的命,想當老爺的心,可怕呀。”
灰石頭圍牆撞進視線,一扇高大的黑漆鐵門兩側佇立衛兵,戴著半盔的衛兵朝他們行禮。鐵門拉開,小別墅三層彩繪玻璃反射出五顏六色光芒,猶如聖殿。花園中紫羅蘭盛放,芳香撲鼻。
伊萊看一眼奧戈,敲敲他的頭盔。
他輕佻的動作惹得奧戈心生不快,他不喜歡伊萊像逗小孩子、照料小鳥一般看待自己。
伊萊見他沒反應,用了力氣砸了一拳,頭盔震動不止,奧戈氣惱地掀開麵甲,語氣生硬地問:“您做什麽?”
隨即一朵嬌嫩的紫羅蘭出現在奧戈眼前,碰了碰他的鼻尖,鮮嫩的花瓣沾著露水。
奧戈一張嘴將花咬進嘴裏,伊萊意外道:“你真是一點浪漫都不懂,我在送你花。”
碧翠絲厚重繁複的暗紫色裙擺跟著步伐起起落落,她問:“這位是誰呀?”
伊萊指尖鬆開禿禿的綠莖,說:“在海石城救了我命的孩子,我留他在身邊,打算在下一個大地母神節收他做我的教子。”
碧翠絲嘴巴微張:“哦,那不得了。”她朝奧戈揮揮手,叫他過來,“奧戈,我聽說過你。好意外,你漂亮得像個女孩。”她以為是個長著奴隸臉的瘦猴呢。
仆人摘掉了奧戈的頭盔,碧翠絲捏著他的下巴審視著他。奧戈聞到了香水味下的味道,厭煩地擺頭,甩開了碧翠絲戴著寶石戒指的手。
伊萊拎起奧戈的耳朵,教育他不得對女士無力。伊萊和他的侍從赫曼一起隨碧翠絲女士步入玻璃別墅,其餘士兵跟隨管家的腳步,去別宮休息。
別宮裝修不輸小別墅,牆壁上畫著巨大彩繪,一個坐著木馬的孩童快樂地笑著。奧戈脫下鎧甲出門,他想找一個人問問教子是什麽意思,有一個子,好像是要做別人的兒子。
去你的,伊萊,我是偉大的深淵,怎麽也不會認人類做父親。
他聞著顏料的味道,探索到一處螺旋樓梯,扶手上的朱紅顏料未幹,清脆鈴鐺響從底部傳來。奧戈下樓,看見一個戴畫家帽的白胖子,一個戴著三角鈴鐺帽的小醜,小醜手裏端著顏料盤,白胖子大汗淋漓地揮舞畫筆。
“你們是誰?”奧戈作為個來客,主人架子十足。
小醜“叮叮當當”轉過頭,他右眼塗了鮮紅塗料,拿腔拿調地回:“咱是童話宮殿裏的畫匠呦。”
小胖子停下作畫,畫筆隨手扔在地上,他臉上洋溢著傻氣的笑容:“你好啊,你好啊。”
小醜又唱了幾句,邁著滑稽的步伐從後門出去,揮手示意奧戈跟上來。小胖子撿起畫筆,在奧戈路過時朝他白襯衣輝過去,奧戈敏捷的躲過,可還是粘上了幾滴鮮紅。
童話行宮背後是片花園,小醜在水井旁邊沾濕了抹布,殷切地擦奧戈的外衣,說:“抱歉抱歉,我這就帶安多爵士離開,您不要見怪。您是伯恩公爵府的士兵吧?多虧了你們呦,要不然該出大事了。”
小醜見奧戈一臉嚴肅,他的頭紮低,溜走了。
奧戈感到莫名其妙,那就是碧翠絲女爵的兒子?如果他的猜測沒錯,那個胖子多半是個傻子。
晚餐在彩色玻璃花房中舉行,隨行的士兵換上自己最好的衣服,前往小別墅。奧戈穿上外衣,問同伴:“什麽是教子?”
“教子,就是……養子?差不多的意思。奧戈,這是好事情,你別愁眉苦臉的。等到下一個大地母神節,你就是堂堂公爵的教子了。”
奧戈嘟囔:“我不稀罕。”
同伴拍拍他的肩膀,奧戈和他們一起前往小別墅,滿園燈罩子散發微光,朦朧微亮。他說:“公爵府的夜晚總是很黑,我們為什麽不點這樣的燈?”
“我們哪有錢買這麽多燈油,”身旁一個人回答他,“七彩玻璃罩,我懷疑這果園種的不是橙子,而是黃金果。”
他們上樓,到達三樓玻璃花房,大廳窗台和長桌上立滿白蠟燭,燈火明亮,木桌椅被粉紅相間的花朵包圍。碧翠絲坐在長桌頂端,兩支蠟燭中間。伊萊身穿藍金相間的天鵝絨上衣坐在碧翠絲左手邊,像誤入粉紅海洋的藍玫瑰。
上第三道菜時赫曼渾身發癢,打著噴嚏跑了出去。伊萊朝奧戈招招手,奧戈便坐過去。
“一個優秀的公爵是離不了他的侍從的,你來頂班。”奧戈坐下時,伊萊這麽說。
一個優秀的公爵是不這麽說話的,奧戈想起蕾莉小姐對伊萊的教育,暗自認同,他深覺伊萊舉止輕佻,不合規矩。
伴著小提琴悠揚樂聲,奧戈心中默想伊萊‘輕佻’罪狀。
重逢不久,他就往我嘴裏塞蛋糕,怎麽能給人喂東西呢。奧戈瞥見伊萊微笑飲下一杯紅酒。
他還握住我的手,拉近匕首,那太近了。
伊萊和碧翠絲說起什麽好笑的事情,他右手放下刀叉,手指搭在撲了蕾絲桌布的桌沿,指甲蓋微微發亮。
他剛剛還送我花。
伊萊手指彎曲,抵在下巴上,神情認真地聽碧翠絲女士說話。從奧戈這個角度,看到他因為飲酒而泛紅的脖頸。
“怎麽不見令郎?我還打算替蕾莉小姐相看相看。”伊萊說。
碧翠絲喝多了酒,藍眼睛年輕人的微笑讓她醉得徹底,她叫來管家傳話,帶她兒子過來,轉頭說:“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我可不會把我堂妹推出來,像您這樣的男人我是無論如何都要把握住的。”
如狼似虎的女人。伊萊假笑,說:“據我所知,您不缺愛情啊。”
碧翠絲丈夫去世後,她繼承丈夫的爵位,掌管莊園。喪夫之痛毫不影響碧翠絲追求愛情,情夫接連不斷,快要集齊這片大陸所有人種了。
碧翠絲嗔怒:“該死的愛情,上一個自絕境而來的男人,他騙我拿出嫁妝去北方開墾荒地,給了我一把不發芽的種子……都是他那寬闊的臂膀迷惑了我。”
絕境地區男人的身材高大,她竟然連那地方的男人都收集了,伊萊啜飲紅酒。
這時,一個身形瘦長的男子領著衣著華麗的安多爵士走來。
安多肥胖笨拙,高領遮不住他多層的下巴肉,圓手激動地拍擊,對碧翠絲叫了聲:“媽咪。”
碧翠絲滿臉寵溺,把兒子拉到身邊,說:“他長得像父親,日後一定高大強壯。”
奧戈與男子對上視線,認出了□□與紅顏料下的臉。他的臉平平無奇,右眼處一塊醒目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