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赴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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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小姨落淚了,謝影珊的心隱隱作痛,要說悲苦,小姨才是那個最不值得的人吧,一生就這樣如守了活寡一般。
小院的門被人推開,劉逸晨趕忙隱身在了堂屋門背後,待得齊姑進了堂屋,他才閃身而出,假裝剛剛進了院子一般,故意咳嗽了幾聲。
齊姑轉身,看到院子裏的劉大公子,忙笑道:“現在已是春末,但這春困之感是一點未減呢,劉公子怎不多休息一會兒。”
劉逸晨麵無表情道:“我乃習武之人,又是在軍中當慣差的,不太習慣午休。”
“是是是,那劉公子請稍坐,我去給您切壺茶。”齊姑忙賠笑道。
林溪瑤聽到外麵動靜,掀了門簾出來,便看到劉逸晨坐在桂花樹下的石桌前,那挺拔的身姿在春日豔陽的光影裏,顯得格外的風度翩翩。細看之下,隻見他手裏把玩著一隻雕刻精美的玉蟬,身上則沾了好幾片杏花瓣,頭發上也有,然而,也就因了這些花瓣的點綴,竟將他原本英朗的麵容襯托出了幾分溫和,平白的生出許多親近感來。
“晨公子!”林溪瑤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劉逸晨禮貌的起身回禮道:“林姨!”
“昨日一直在忙,都還沒認真謝過晨公子,珊兒這次大難不死,我想著以後必會有福氣的,晨公子您說呢?”
劉逸晨微微一愣,但瞬間也就明白了林姨的意思,點頭道:“謝小姐自然是有福之人。”
林溪瑤仔細的觀察了劉逸晨的反應,想起珊兒剛剛和她說的最後一段話:“小姨,且先不說我願不願意嫁吧,您又怎知道那劉逸晨願意娶呢,以我昨日和他相處的情況來看,這位劉大公子不見得對您的珊兒有情。這種事,也不是單方麵來做我的工作,小姨大可去見見那劉夫人,挑明了話來講講,婚期什麽的,劉夫人既然愛子心切,也應該確定了自己兒子心意再來定奪不是麽?”看著這番光景,隻怕這劉逸晨確實不太中意珊兒,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麵上也就顯得淡淡的。
劉逸晨很敏感的立刻發現了這種微妙的變化,心中升起疑惑,卻又摸不著頭腦。
“林姨,今晚我得趕到神機營操練場向中軍坐營曹大人報到,昨日便請了一日假,今日是非去不可了,所以特來辭行。”劉逸晨抱拳行禮,語氣是相當的誠懇了。
林溪瑤這才回過神來,忙道:“公務要緊,晨公子已經在此耽誤了一日,是我考慮不周了,我讓齊姑去準備些幹糧,這就送晨公子下山。”
“謝謝林姨。”劉逸晨說著,向屋內看了一眼。
“哦,珊兒醒著的,你去同她說一聲也好。我去準備幹糧。”林溪瑤說著,喚了齊姑去廚房了。
劉逸晨走進堂屋,在裏屋的門上輕輕叩了幾下。
“謝小姐。”
謝影珊正在看小姨畫的後山杏林,聽到劉逸晨的聲音,抬頭道:“晨公子嗎?有什麽事?”
劉逸晨聽到回應,便走了進去,看到她舒服的坐在太師椅裏,正在看著桌子上的一幅畫。她麵色比昨日好了許多,看得出來心情也很好,一張俏臉有了些許血色後,更加襯得肌膚白潤如凝脂,當真是比那杏花還嬌豔。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緩緩靠了過去。
“是林姨的畫嗎?”他開口問道。
“是啊,畫得真美,等我傷好一點,一定要去後山親眼看看這些杏花。”她興奮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裏像種了星星一般,閃閃發光。
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晃神,隨即笑道:“我清晨去後山練劍,杏花確實很美,不過這畫更有意境,蘊含了畫者的某種幽思。”
“是嗎?”謝影珊忽然想起雅音說的,自己的琴棋詩書畫全部是小姨親手教的,小姨年輕時,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哎呀完犢子啊,這些自己可是一樣不會,這可要怎麽辦才能瞞得住大家呢?
劉逸晨卻哪裏知道她心裏彎彎繞繞想那麽多,見她忽然就低頭不語,隻當是她聯想到了什麽,眼神瞬間就黯淡了下去。
“我是來與你辭行的,我還有公務在身,今日就得去上司那裏報到。”
謝影珊抬頭,忽然想起他曾經在自己麵前稱過本官,於是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奇道:“上司?你的上司是什麽官?”
劉逸晨皺眉,不解她問這個是什麽意思,但還是語氣不善的回答道:“神機營中軍坐營。”
哎,曆史學的不好,完全不知道這是幾品官啊,但又不好意思問得太直接,於是又問道:“那你是什麽官?”
這一回,劉逸晨的臉色就徹底變了,眯起了原本好看的狹長雙目,目光中透出危險的信號盯著她冷聲道:“你是嫌我官小嗎?”
“啊!不不不,我隻是好奇,好奇而已!你別激動,別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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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逸晨去城外十裏的神機營操練場赴職,最高興的當屬謝影環了。謝影珊也不知道她是高興個啥。晚飯時還張羅著親自下廚,做了一道桂花小排,說是給謝影珊補補身子。
林溪瑤也很驚訝,嚐了一口後讚道:“沒想到環丫頭還會做菜,嗯,色香味俱全,確實不錯。”
謝影環笑道:“我不比姐姐,懂得那些風雅之事,隻能在這些俗物上下下功夫,打發打發時間。”
隻是她這般說,倒讓謝影珊暗地裏十分尷尬,風雅之事她也不會,但憑著她多年的吃貨經驗,對於美食的研究還是具有一定專業水平的。不過接下來她才知道,桂花小排不是重點,由桂花小排引發的對去年中秋之夜的回憶才是重點。
戲碼是這樣的,吃了一口桂花小排的劉逸清,忽然神色黯然,眼神悲切,深情而傷感的念了一句詩:“願公采擷紉幽佩,莫遣孤芳老澗邊。”
一開始謝影珊沒有反應過來,吃排骨怎麽還吃出傷感來了,還要念這種冷落孤寂的詩,於是不解的抬頭看向林溪瑤,心想這位小姨才高八鬥,或許能解其中深意。但她發現小姨的表情除了警惕之外,也是一片茫然。這便又尷尬了,劉逸清那深情款款的眼神畢竟是一直盯著自己的,她要是不說句話,場麵容易失控啊。
“好詩,好詩,東坡先生自比桂花、孤芳自賞,隨手一作都是大手筆啊,給我們留下了如此豐富寶貴的文化遺產。”思來想去,謝影珊實在不知道能說啥,隻得把課堂上老師的講解給搬了出來。
“噗嗤。”一聲,林溪瑤用手捂住口鼻,饒是她多麽沉靜恬淡的人,也沒法忍住不笑。
另外兩人可就沒有這麽笑得出來了。
謝影環驚訝的張大了嘴,眼睛瞪得溜圓,把她時刻端著的矜持小姐樣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而劉逸清也沒好到哪,直接連筷子掉了一隻都沒發現。
“珊兒,快些吃飯,吃完飯還要吃藥、塗藥,又得折騰到大半夜。”林溪瑤說的這可是實話,為了不讓謝影珊留下任何疤痕,光塗藥都要塗三種,每種塗兩遍,跟受刑似的。
不過林溪瑤出聲說話,倒是緩解了這滑稽的場麵。四人吃飯的氣氛雖然還是有些詭異,但總算是在吃飯了。
隻是謝影環如何能甘心,桂花小排都做了,怎麽能半途而廢呢。於是清了清嗓子,又道:“姐姐可還記得去年中秋節,你帶著我釀的桂花酒呢?”
謝影珊尷尬抬頭,見二妹妹滿眼期待的看著自己,屬實是不忍心說自己記不得了,隻得含糊其辭的說道:“中秋佳節,桂花飄香,家人團圓,想想都覺得美,我看妹妹對這桂花酒念念不忘,今年我一定帶著你再多釀一些。”
試探到了現在,謝影環終於是起疑了,她這大姐姐剛剛醒來時就滿嘴胡話,誰也不認識,什麽事也記不得,大夫說她是病得太久了得了失憶症,後來吃了幾副藥,她開始記得一些小時候的事情,之後又昏迷不醒好幾日,再次醒來後連性情都大變了。莫非,她的失憶症還沒好?
看到謝影環投來懷疑的目光,謝影珊感覺到了背脊有點發涼。她這幾日在睡夢中斷斷續續的夢見了一些前身的記憶,但僅限於15歲以前的部分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這對她盡快適應這裏的環境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但有一件事她需得加倍小心,那就是讓自己的行為不要過於離譜。她知道古代人是十分迷信的,一旦知道靈魂已經換了一個人,一定會覺得她是妖孽,請法師來做法,不弄死她不會罷休。
如果直接承認自己失憶,會不會還能少去很多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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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裏,神機營操練場。
曹大人在軍帳裏設了宴給劉逸晨接風,中軍把總以上的武官都來了,大家對這位從兩廣曆練回京的首輔公子頗感興趣,你一言我一言盡是奉承之詞。
劉逸晨初來乍到,還真有點不習慣這些京官的做派。眾人齊心上陣,輪番敬酒,不一會兒已把他灌得暈暈乎乎。
伺立一旁的應祥是知道自家公子這酒量的,再這麽喝下去,要不了多一會兒就得抬著出去了,幾次想去給公子擋酒,又都被公子拒絕,他知道公子的想法,初來乍到,如果不能與這幫武官打成一片,將來這差事隻怕也不好辦。又一輪敬酒過後,應祥看著公子已經無法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還頻頻用汗巾搽臉,那兩條汗巾都已經能擰出水來了。這已經是極限,於是俯下身在公子耳邊悄聲說道:“公子,要不要屬下去找璃先生來?”
本已頭暈眼花、苦苦支撐的劉逸晨聽到應祥提到璃先生,迷糊的眼神終於清明了那麽一點點,艱難的點了點頭,示意應祥去請。
很快,門衛進來報說璃先生來見。
曹大人喝得正高興,聽到璃先生來了,眼睛一亮,忙起身道:“快請、快請。”
帳門一掀,一個身穿錦袍的太監走了進來。
“哎呀,璃先生原來已經回營了呀,底下這些人都是飯桶,也不來告訴我一聲。快快,給璃先生設個上座。”曹大人眉花眼笑,一副討好模樣。
這個被稱作璃先生的太監環視了一周帳內,看到劉逸晨的時候微微蹙了蹙眉,隨即抱拳笑道:“皇上留了槍監大人在宮裏,估計還得要幾日,所以讓咱家先回來。”
曹甫連忙賠笑道:“是是,槍監大人公務繁忙,下官等未能替大人分擔,實在惶恐。”
璃先生看了劉逸晨一眼,眉眼一挑,故作驚訝道:“曹大人今日是給劉坐司接風啊,哎呀,咱家也不知道,多有打擾了。”
“哪裏哪裏!璃先生來得剛好。您不知道,劉坐司在兩廣曆練多年,見識比我們都廣,底下人都欽佩不已,這不,都在積極交流請教,以後我們中軍,那就更是人才濟濟了。”
曹甫這話說得有些酸溜溜的,不過璃先生也未理會,毫不客氣的坐在了給自己準備的上座上。
璃先生的出現,改變了整個宴席的氛圍。底下一眾武官就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劉逸晨也終於不用再一個人麵對著一群不停敬酒的瘋子。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這上任的第一頓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