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年，初三的腳步越來越近了，無形中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能借到的小說都看完了，常青藤百無聊賴之際，迎來了期中考試。成績出來後，常青藤的成績掉到了班裏的四十多名。

    家長會後，秦小秀怒氣衝衝的回家：“常青藤，你是想氣死我嗎？”拿起了笤帚疙瘩，秦小秀揮了揮，看著已經是大姑娘的常青藤，又放下了。

    常青藤覺得有些丟臉，又有些不服氣：“一次考差有什麽關係，下次我就能上來。”又小聲嘟囔，“常青果還不如我呢，要打也是先打他。”

    秦小秀更生氣了：“學習就向低標準看齊？他將來去工地搬磚，你也去？老師都說了，你這一段時間看小說看的太瘋了，作業都是糊弄。從上學期期中開始，成績就在不斷下滑，小學的那點兒底子，都被你敗完了。

    再不努力，明年考不上中專，直接去你爹廠裏當擋車工去，（擋車工，在紡織廠巡視織布機的一個工種，由於需要及時接線頭，要求眼睛好、手速快，工人大部分是年輕的女孩子。）我可不把錢扔到水裏去，供你念什麽高中。以後，你的學習自己看著辦。”

    訓完常青藤，看著嚇呆了的常青果，秦小秀歎口氣：“果子跟娘去訂正試卷去，咱不能跟你姐似的，越學越倒出。（倒出，倒回來了，還不如以前，差的意思。）”

    看著秦小秀對常青果和顏悅色，常青藤恨聲道：“倒出也比果子強。”秦小秀扭頭：“找打是不是？現在強算啥，將來果子超過你，看你怎麽說！”

    常青藤氣的躲到自己的屋子裏哭了一場。哭夠了，仔細想想，覺得自己最近真沒咋學，老師和同學對自己也沒有以前那麽好了。不為別的，就看田園經常問米小米題，不再問自己就知道了。

    常青藤翻出期中考試的試卷，準備訂正錯題，看了兩道，發現不是粗心，是真的不會。歎口氣，認命的拿出書來，開始找例題學習。幾個小時，在學習中不知不覺的過去，直到秦小秀催促她睡覺，常青藤才醒過神來：“做完這道題就睡。”

    期末考試，常青藤進步了十名。整個暑假，常青藤把初一初二的書又重新學了一遍，語文和英語的課文也重新背過了。開學考試，常青藤又進步十名。

    田園拍著常青藤的肩膀：“可以呀，你，數理化都超過我了，這個暑假光顧學習了吧。”常青藤道：“你也沒去找我玩呀，你是不是光顧著和米小米玩了？一次都沒找過我，我去找過你兩次，你都不在家。”

    田園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我家裏活多，親戚也多，碰巧了吧。”常青藤低頭整著書包，沒有看到田園的不自在。

    衛清河在一邊道：“你們去水庫玩，怎麽不叫常青藤？”常青藤抬起頭，怒道：“真去水庫玩了？這也太不像話了，都不叫我。”米小米也插話：“也沒叫我。”說得田園更不自在了，恰巧的上課鈴解了圍，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放學後，常青藤沒有問田園是否一起回家，直接拎著書包走了。田園喊她，也當沒聽見。

    衛清河跟在她身邊，低聲道：“她和鍾仁傑一起去的，叫你，你去不去？”“啥？”常青藤尖叫出聲。衛清河“噓”了一聲。瞧見周圍已經有同學看過來，使了個眼色，兩個人推著自行車向校外走。

    看著周邊沒人了，常青藤悄聲問：“你怎麽知道的？”“鍾仁傑說得。”“他怎麽那麽老婆嘴，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得意唄。我要是叫你和我一起去，你去不去？”“去呀。我要是知道去那麽遠，那麽好玩，我肯定叫著田園，可她都沒叫我。”常青藤沮喪。衛清河也沮喪。

    常青藤憋了兩個星期都沒有搭理田園，米小米也一樣。後來，田園拉了常青藤說悄悄話：“我不是不想叫你，是不好意思。”常青藤迷惑：“去水庫玩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娘不讓我自己去，但要是你叫我，她肯定同意。”

    田園“嗐”了一聲：“我更不好意思汙染你了。我是和鍾仁傑一起去的。”“我知道呀，衛清河說了。”“我還沒問過他呢，他咋知道的？”“鍾仁傑說得。”“這個二憨。”“這有啥不能說得。”常青藤看田園臉色不好，更納悶了，“我知道了，你本來是打算偷著去，誰也不告訴，是不是？小氣鬼。”

    田園吞吞吐吐的說：“我們去了好幾對，怎麽好意思叫你。”常青藤張大了嘴：“好幾對？什麽意思？”“一中這邊風氣好，鎮中的學生早戀的挺多的。這回是我以前的同學叫我，大家都帶著對象，所以才沒叫你們。”

    “什麽？你和鍾仁傑搞對象？你瘋了嗎？”“這有啥，古代，我這個年級都結婚了。”“那是早戀，要是老師知道了，你死定了。你跟米小米說了麽？你得囑咐囑咐鍾仁傑，別讓他大嘴巴亂說話。”

    “反正該知道的也知道了。隻要我成績好，老師也會睜隻眼閉隻眼，管那麽多幹啥？我娘還顧不過來自己呢，哪有空管我。”

    停了一下，田園湊近常青藤：“你跟衛清河很好呀，就沒啥想法？”常青藤退避三舍：“打住打住，我可沒這想法，就是同學關係。”

    “我看他有時候也到你家去玩。”“哦，我們以前住的近，經常串門子，一塊兒看看書，寫寫作業啥的。”“現在還找你不？”“偶爾吧，他帶人到紡織廠打球，我給他們領進去。”

    “你沒這想法，衛清河也沒有嗎？”“也沒看出來他有。”“我看他最近經常查你作業。”“他是學習委員，本職工作唄。再說，他那麽矮，還那麽黑，我得多重口，才能喜歡他這樣的。我喜歡劉德華這款的，又溫柔又有趣，或者吳奇隆，帥呆了、酷斃了。”

    “你喜歡田文飛這樣的不，個子高，白淨，靦腆。”“饒了我吧，就他說話那墨跡勁兒，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田文飛是米小米的同桌，不怎麽愛說話，說話的聲音比較低——也許是害羞。

    常青藤回過味來，去撓田園的癢：“你這個壞人，自己做錯了事，還拉扯我。我幹嘛非要喜歡誰，我是獨身主義者，我不結婚的。”田園邊躲邊求饒：“好吧，好吧，我錯了。”

    鬧過一陣，平靜下來。田園說：“真是奇怪，我們三個人，就你家家庭最幸福，結果你倒說不結婚。”“米小米家裏也挺好呀，她父母好像都是老師。”

    “她爸找她媽之前離過婚，在農村還有一個兒子。”“啊！”常青藤還從來沒有聽說過誰離婚呢。驚訝過後，常青藤八卦道：“她媽是小三麽？”“這就不知道了。有一次我去她家，有個男人在她家，後來，她說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天哪，我一直以為她是獨生子女呢，感覺她家裏條件很好的樣子，她還那麽嬌氣。”

    “她還有兩個姐姐呢，聽說也養在農村，她最小，她娘也慣著她。看著嬌氣，其實，她家裏挺亂的，所以她才老愛生氣，心情不好唄。”“她爹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誰知道居然是個渣男。”“那也不一定。”

    “他前妻在農村，怎麽也不是前妻要跟他離婚吧，再說，她爹娘還在一個學校。天哪，驚天大八卦——純情少女背後的身世之謎。”“我告訴你這麽大一個秘密，你可要絕對保密。米小米要是知道我把她家的事傳出去了，她會殺了我的。”“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說的。她倒不一定殺你，我怕她自殺。”

    想了想，常青藤說：“我也告訴你一個大秘密。我爹他們單位的廠長，和我們家的鄰居有一腿。真的，有一天晚自習回家，我看見了。就在我們家不遠的牆根底下，兩個人摟在一起。你是我第一個告訴的人，我連我爹娘也沒有告訴過。”

    田園嗤笑道：“你是不是說那個姓段的廠長和二狗子他媳婦？”“你怎麽知道的？你也撞見過？”“全縣城都知道，二狗子賣媳婦掙錢。”常青藤泄了氣。

    田園問：“你認識薛峰不？”“認識呀，在鎮中上學。我們以前小學一個班的。”“薛峰在鎮中說，你是他對象。”“胡說八道，上了初中後，我們都再沒有見過麵。”“我看，也是他瞎說。”“班裏很多人說你和衛清河是一對兒。”“停，誰愛說誰說，我是心底無私天地寬，懶得理那些八婆。”

    晚上睡覺，向來一覺悶到天亮的常青藤居然做夢了：夢裏，她真的和衛清河談起了對象。兩個人一起去水庫邊玩耍，天很藍、雲很白、水很清。兩個人坐在柳樹下，腳丫子拍打著水花，常青藤斷斷續續的吹著柳笛，衛清河在一邊用柳條和野花編花環。

    常青藤覺得好看，伸手要，衛清河把編好的花環遞給她。常青藤戴上後覺得美滋滋的，正要起身，衛清河突然伸過手來拉她的手……

    常青藤驚醒了，想：他為什麽變得那麽奇怪？呸呸呸，我怎麽突然做了一個這麽奇怪的夢？都是田園瞎說話。翻騰了一會兒，常青藤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衛清河照例去檢查常青藤的作業，見常青藤扭扭捏捏的遞給他，問：“你今天怎麽了，這麽別扭。”常青藤慌張道：“胡說八道什麽？”趴到桌子上，又忍不住笑了：衛清河還是那個醜樣子，自己慌什麽？

    春夢無痕，這件事很快就消失在了緊張忙碌的中考備戰中。常青藤很努力，但大家都在努力，此後，她的成績以龜速進步著，甚至出現反複，始終沒有擠進班裏前十名。這個成績，根本考不上中專。但常青藤是個樂天派，並不沮喪，依然跟著學校的進度加勁學習。

    中考過後，常青藤就在家承擔了絕大部分的家務，好減輕秦小秀的負擔。偶爾的，也會和同學們約著出去玩半天，到了吃飯的點兒，都是各回各家。

    五年級的期末考試，常青果進步很大，考了班裏的二十名。秦小秀高興極了：“我就說果子聰明，你看，稍微一學習，成績就上來了。等中考成績出來，要是藤子考上了中專，我家就請客，請你的幾個戰友來家裏吃飯。”

    常青藤對自己的成績心裏有數：“娘，給你省錢了，我考不上中專。你要是想請客，就在中考出成績之前請好了，省了到時候敗興。”“你這死閨女，非得敗我的興頭不是？考不上你就去當擋車工去。”

    “現在就讓我去唄，正好和我姐作伴。”常青藤的堂姐今年也參加中考，在鄉中上的，成績很差。二叔已經跟常興邦說了，要送她到紡織廠先當幾年擋車工。常興邦也答應了，應該這幾天會過來。

    擋車工這個工種，四班三倒，工作累、工資低，來來去去的都是小姑娘，月月都在招工中。農村的女孩子進縣城沒有工作，都會先到紡織廠報名，等有人走了，就補充進來。工作一兩年，在縣城開了眼界，就去找其他的工作，或者談了對象，直接嫁人了事。

    秦小秀更生氣了：“讓你好好學習，你就是不聽，光知道看閑書，耽誤了吧！”又對常興邦說，“你也打聽打聽，看看一中怎麽複讀，真要考不上，讓藤子再去考一年，她底子好，總能考上一個學校。”

    常興邦的臉就皺起來：“不認識人呀，去哪兒打聽去？”“你不是有同學在教育局嗎？”“多少年都不聯係了，現在怎麽去找人家辦事？”“你是不打算管孩子了？”

    常青藤一看做不了擋車工了，又拿起書本學習起來。

    到暑假結束的時候，田園來找常青藤：“老師讓我來問問你，你是怎麽個打算？高中錄取通知書也不拿，複讀的學生都上了一個禮拜的課了，也不見你。”

    常青藤大吃一驚：“我娘說讓我複讀，我才沒去拿錄取通知書。等我爹回來，我問問他。你準備上高中還是找活兒幹？不會再複讀吧？”

    “我打算上高中了，現在我哥姐供著我呢，總得趁這個機會，多學習學習。將來高中畢業，就算考不上大學，中專總是要好考得多。”“那倒是。米小米考的怎麽樣？”“上高中唄。”“鍾仁傑呢？”“他沒考上中專，家裏人讓他回家種地呢。”“那你倆怎麽辦呢？”“你不會這麽當真吧，自然是涼拌。”

    “你們這麽不認真嗎？”“本來也沒有怎麽樣，隻是玩的更好些，畢業了，自然就分開了。你不問問衛清河？”“有啥可問的，他肯定上高中，隻是在哪個學校上。”“咱們學校沒幾個考上省、市的重點高中的，大部分都是還在縣中上。照衛清河的成績來算，市重點有一拚，不保險。不知道咱倆將來還有沒有緣分在一個班。”

    不知道常興邦是沒有去托人說情，讓常青藤到一中複讀，還是說情了，沒說通。反正，常青藤又去老師那兒拿了高中錄取通知書，到縣中報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