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遠慮近憂心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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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縣城的家裏,常興邦跟秦小秀說:“咱家的房子漏水了,等天好些,得找人修修。”秦小秀說:“沒漏啊,我看著挺好的。”“說得是老家的房子。”“那房子我不住了,不修。”“咱爹娘在裏麵住著呢,下雪都滲水,明年夏天一定漏的厲害。”

    “我沒錢修。借我姐的錢今年必須要還完的,他兒子要到縣城來念高中,需要錢。咱爹娘當時留的有房子。老六家蓋了五間新房,他們又給老六看孩子,住在咱家算怎麽一回事兒?再說,咱兩個下崗職工,溫飽都成問題了,還修什麽房子。”

    常興邦看僵持住了,忙說好事:“我戰友在水泥廠當廠長,已經跟我說了,等這邊的事搞完了,我去那邊給他們幹活去,工資不會少我的。”

    秦小秀也高興:“好呀,等錢還完了,也給藤子買件新衣裳,她今年就該上大學了,穿我做的衣服,我都不好意思。”常興邦無言以對,不再吭聲。但是,常青藤知道,秦小秀也就是嘴上說說,出口氣,肯定會給錢讓常興邦回去修房子的。

    正月初七返校,常青藤看到範亮也圍了條白圍巾,又和田甜有說有笑了。衛清河習慣性的送了幾塊糖給常青藤。常青藤收了,自己吃了一塊兒,遞給甄文靜一塊兒:“你嚐嚐,我總覺得沒有以前吃的甜。”甄文靜白了她一眼:“得瑟。”說完,遞給常青藤一塊兒巧克力:“查朋鑫送的。”常青藤感慨:“上檔次呀。”

    過了正月十五,甄文靜終於跟常青藤說再見了。

    就在這一天的大課間,常青藤拉著甄文靜在操場上兜圈子,不說話,卻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深刻的悲哀。甄文靜要走了,將結束她在學校的苦難生涯,或許該慶賀,卻突然對學校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惆悵的依戀。

    正是倒春寒的時候,一陣風冷颼颼的掠過樹梢,常青藤猛的哆嗦一下,更緊的拉住甄文靜的手,她甚至聽到自己牙齒相撞的聲音。

    接著,她用一種似乎預知前途暗淡的、無奈的、幹澀的聲音說:“你真的忍心走?”甄文靜的聲音如同春天早謝的嫩葉在風中搖曳“不是我狠心,找一個不錯的工作很不容易,也需要機遇。再說,我在學校又能幹什麽呢,考大學?”“最起碼要畢業呀!”“高中畢業證已經有了,剩下的也是浪費時間。”“文靜!”常青藤覺得自己的心在抽搐,不由得失聲叫道。

    甄文靜的淚流了下來,抽噎著說:“又有什麽辦法,我想去闖蕩世界,去流浪撒哈拉,去追一個象三毛一樣的夢。可是,你看,天是亮的,夢總要醒,我還是生活在現實中,還得靠吃飯活著。”

    “可是那份工作又有什麽好?還是一份臨時工!”“至少現在看可以,一個高中生,一個農村的醜小鴨,有這麽一份工作也就不錯了。至於將來,誰知道呢?也許,幹的久了,我就會自己開店。等你來我店裏,我給你打折。”“太不夠意思了,不能說白送給我?”“那就虛偽了,白送你,你也不能要呀。”

    課間過去了,甄文靜要走了:“你去上課吧,我自己走。”常青藤不說話,也不走,隻是拉著她的手。甄文靜又說“沒關係的,你要好好學習,將來寫信告訴我,大學到底是什麽樣子的。”“我送你。”甄文靜不再勸,兩個人默默的往車站走去。

    天很冷,路上沒有什麽行人,清潔工將馬路掃的很幹淨,就更顯得空曠,路旁的梧桐有一股清苦的香味,幾隻鳥兒從她們頭上掠過,眨眼就沒了影子,隻有“啾啾”的尖叫聲飄蕩在空氣中,久久不能散去。

    到汽車站,甄文靜要上車了,常青藤卻把她拉的更緊,憋了太久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甄文靜溫柔的幫常青藤擦掉眼淚,用一種近似母親般慈愛的聲音說:“別哭了,你呀!‘千裏搭涼棚,哪有不散的宴席’,咱們這麽好,也該滿足了,沒聽人說嗎?‘交友滿天下,知心有幾人?’遲早是要分手。隻是聽我的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對人不能不好,但也別太好了,情深就會傷己。而你,就是太癡了,又太單純,我真不敢想象你要被人傷害後將會怎樣,所以我先勸你,和人交往,適可而止。”

    常青藤對甄文靜的話充耳不聞,隻是哭。兩年多,甄文靜一直象大姐姐般的關心她、照顧她、體貼她、溫暖她,此刻就要走了,常青藤覺得自己的心裏空落落的。郭家萱也是一個好朋友,但隻是一個能玩、能鬧、能侃大山的好朋友,卻沒有甄文靜那種細膩的溫情。

    甄文靜突然促狹地笑了笑,低聲說:“我把查朋鑫送我的東西整了一盒子,就在我桌兜裏,你看田甜在的時候,把盒子給他。”常青藤愣了。

    司機等的不耐煩,大聲的催促起來。甄文靜拍拍常青藤的頭,強笑著說:“就當我挽救田甜了。當然,如果覺得不好意思,就不用了。再見。”

    常青藤淚眼迷蒙的看甄文靜上了汽車,也就在那一瞬間,汽車啟動了。常青藤看甄文靜在車內揮手,便也木然而機械的揮手。太陽似乎也不忍看這離別的場麵,扯一片雲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風刮的更大了。

    常青藤沒有再回學校,隻是在街上浪蕩著。突然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很迷茫:上高中是為了考大學,考大學是為了找工作,找工作是為了更好地活著。其實,每個成年人都在工作,都在活著。

    下午,常青藤到教室的時候,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鍾,但是,同學們來的也差不多了。她麵無表情的走到甄文靜的座位旁,從她的桌兜裏掏出一個盒子,在同學們詫異的目光中,把盒子放到了查朋鑫的桌子上。

    查朋鑫愣住了。田甜打開了盒子:上麵是一層巧克力,下麵是梁詠琪封麵的雜誌。田甜臉色慘白,抓起巧克力的手都在顫抖:“這種寫著‘我喜歡你’的巧克力,你到底送了多少女生?”查朋鑫沒有說話,隻是蓋上了盒子。

    常青藤很好奇,非常想拿一塊巧克力看看,但是,她沒敢,她覺得,田甜怕是要瘋了。郭家萱過去環住田甜的肩,把她向自己的座位上拉去。

    田甜把手裏的巧克力送給每一個經過的女生:“你們都看看。”有女生疑惑:“沒有呀。”有女生驚呼:“空白處,有寫過字的痕跡,隻是擦了。”“巧克力上印了字跡。”

    常青藤沒有拿到巧克力,突然想到什麽,把衛清河送她的糖拿出來上下翻看,甚至,對著光看。衛清河過來敲了一下她的頭:“看什麽呢。”

    常青藤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哪怕你寫一道題呢,也是個創意。”衛清河做吐血狀:“我寫一萬道題,你也未必能看見一道,我可沒有坑自己的愛好。”常青藤訕訕而笑。

    田甜走過來:“常青藤,對不起,查朋鑫和衛清河不一樣。”常青藤有些莫名其妙,呆呆的看著田甜:她既沒有發瘋,也沒有哭,跟我說這是什麽意思呢?

    衛清河說:“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老師來了。”同學們迅速的坐好,等著上課。

    臨近高考,功課越發的緊張起來。不斷地考試,不僅各班對名次的爭奪越發激烈,一個班裏,同學間的較量也開始白熱化。少男少女的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被看不見的競爭蒸發了,隻有學習,成了他們的主旋律。

    有一次,從廁所回班的時候,偶然遇到田園。常青藤揉著眼睛、打著哈欠:“田園,我看你氣色還好。是因為鍛煉,還是吃了美容養顏大補丸?”

    田園笑嘻嘻的說:“大補,但是,不跟你說。我有一份英語的參考資料,自己整理的,我複印了一份給你。你跟我到班裏來拿吧,省了我再送去。”

    站在文科班的門口,看著文科班的同學們熱火朝天的討論著什麽,常青藤有些羨慕:好輕鬆呀!田園拿了資料出來:“很珍貴的,好好學習。”“好羨慕你們呀,高考分數比理科能低三四十分。”

    “你來吧,文科歡迎你。”“文科歡迎我,文科的成績不歡迎我。走了,回去刷題去了。”“告訴你個好消息。”“什麽?”“你瘦了,至少十斤。”“傳說中的美貌與智慧並存,那就是我!走了,拜拜。”常青藤被稱讚了,開開心心的回了教室。

    先到衛清河的位子上,把資料給他看。衛清河翻了翻:“你先看,明天中午我去複印一份。”“真的挺好的?多複印兩份,給家萱和田甜。”“好。”

    自從和查朋鑫鬧過一場後,田甜變得更沉默了。看書、學習、吃飯、睡覺,不僅不跟範亮多說話了,就是跟郭家萱也無事不開口,再也不見笑眯了眼睛的模樣。

    常青藤很愧疚,覺得自己太衝動了。雖然查朋鑫有錯,但自己把事情挑大了,對不起朋友。這些天,她一直想跟田甜道歉,但身體總是誠實的躲著田甜。郭家萱似乎很適應田甜的這個狀態,最近,經常和劉騰在一起聊天,逗樂。

    常青藤很努力,但是,大家都很努力,成績有了一個整體的提高。四月份的時候,進行了“三模”考試,常青藤依然沒有考進年級前三十。根據往年的升學率,她基本上是在大專線上下徘徊。田甜的成績卻掉了下來,甚至比常青藤還低了幾分。衛清河和範亮都過了本科線。

    常青藤沒有過多地為自己難過,倒是更替田甜難過。第二節晚自習結束,她到田甜的座位前,很難為情的說:“田甜,對不起。”

    田甜抬頭看她,眼睛平靜的像個老人:“你這是做什麽?你沒有做對不起我的事,別自己胡思亂想。再說,我現在挺好的。”常青藤卻忍不住掉了眼淚——這是她第一次在同學麵前哭。

    衛清河過來遞了把傘給常青藤:“你這是沒考好,來跟田甜碰瓷的吧?還是看她不好,你就開心了?”常青藤接過傘,敲了衛清河的肩膀一下,卻是破涕為笑:“能不能嚴肅一點。”

    “有什麽好嚴肅的,你把自己搞的跟辜負了田甜一樣,你有那個先天條件嗎?”田甜也含了笑:“走吧,讓我趁趁你的傘。”“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