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幾處暖鶯爭早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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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不好不壞的過著,夏天來了。
李暢經常就著電腦、網絡的問題來找常青藤,兩個人慢慢的熟悉起來,也開始談論廠裏的事。兩個人不怎麽八卦,談論的多是廠內電路係統、互聯網應用等,有時候,也聊名著,談論各自的觀點。
柳一帆要是撞見了,就會嘲笑他倆:“再沒啥聊得了,聊這麽沒趣的東西。”常青藤有些驚訝:“我覺得挺有意思的呀,難得有個人能聊這些。”李暢也懟她:“不要用你的眼界來看我們的思想,不在一個水平麵上。”
去丹城玩的時候,常青藤也受邀去過李暢的家裏。鐵鏽紅和淡淡的黃色讓樓房看起來沒有那麽冰冷,院子裏種了很多樹木,看起來生機勃勃。
李暢的家在二樓,兩室兩廳。李暢笑著介紹:“別看在丹城上班,我爸常駐單位,我媽在哪兒照顧他,這家裏,經常都是我一個人。”
常青藤打量著李暢家的客廳:一三一的皮沙發,配套的茶幾,吊頂燈在陽光的折射下璀璨奪目。牆角是空調櫃機。
“你一個人住多好,想吃什麽做什麽,想玩什麽玩什麽。”“錯,一個人特別孤獨,吃什麽都不香,玩什麽都沒意思。所以,我經常住在廠裏。”
“大家都誇你敬業呢。”“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在廠裏,最主要的是有人一起玩,一起吃。不過,我會做飯,中午做給你吃。”“算了吧,想逛街呢,中午去吃小吃唄?”“燒烤還是火鍋?”“單人小火鍋,怎麽樣?”“我知道一個百貨,東西物美價廉,主要是,小火鍋做的味道特別地道。”“好呀,let’o。”
炎熱的夏天還沒有過去,突然有一天,常青藤發覺李暢已經兩個禮拜都沒有來找過自己了,有些納悶,不過,也沒有多放在心上。
躺在床上,看著房頂的吊扇旋轉著,熱風如同有了實質一般掃過來。常青藤百無聊賴的翻了一個身,不想看書,手都粘糊糊的。成成和大俠都去看男朋友了,汪萍回了家。外麵的知了聲嘶力竭的叫著,空氣中更多了些浮躁的氣息。
敲門聲驚醒了半睡半醒的常青藤,她有氣無力的問:“誰呀?”“是我。”“愛華,你今兒上班?”常青藤起來開門,心裏有些納悶:自從結婚後,按照廠裏的規定,李愛華退了宿舍。再說,李愛華現在住在縣城,騎自行車十來分鍾就能到家,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宿舍樓了。
打開門,見李愛華熱的紅頭漲腦的,常青藤清醒了幾分:“這是怎麽了,這麽熱的天,怎麽過來了。”“我過不下去了,要離婚。”常青藤徹底清醒了過來:“你說什麽?你才結婚幾個月呀?”
“真的,我真的一天都過不下去了。今天中午,我和婆婆吵了一架,被她往門外攆。我不走,就推搡起來了。”“易達呢,他不幫你嗎?”“他,哼,他幫著他媽一起推我,把我推出門後,用力太大,我從樓梯上滾下去了。”
常青藤霍然而起:“摔著哪兒了?”“沒事,我倒沒摔著。我報警了,警察倒是來了,無非就是調解調解,也沒什麽用。我就過來了,先在你宿舍住幾天。”常青藤給她找了一條新毛巾:“先去洗洗吧。”
晚上,易達過來找李愛華。常青藤開了門:“沒在這兒。”“我知道,她今天前夜班。”“知道,你還不讓她好好休息。”“我也沒辦法。那是我媽,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幫著她推我媽吧。再說,我真的是失手了,本來是想隔開她們兩個人。你看,她給我抓的?”易達伸了胳膊讓常青藤看。
常青藤沒理他:“快走吧,我要休息了。”“等她回來,你勸勸她,別鬧了。日子總得過。”常青藤生氣了:“她鬧啥了?合著等著挨打才是不鬧?日子總得過?也得過得下去。你回去問問你媽,還能不能過下去?她是你媽,你也沒辦法不是?”
易達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你還沒結婚,有些事,你不懂。”“我不懂,走你。”易達又緩了臉色:“青藤,你看,我們剛結婚,感情也挺好。我媽那邊,我肯定說她。愛華這邊,你也勸勸她,鬧得大了,我們倆都丟臉。”
常青藤也緩和了語氣:“吵架也就算了,別動手。人家愛華不就是看上你溫柔體貼了,你咋能對她動手呢?”“我知道錯了。她要是早這麽厲害,別說我,我媽也不敢招惹她呀。”“欺軟怕硬。真要想好好過日子,明天晚上你再來接她。說點兒好聽的,當然,這是你的強項。”說的易達有些訕訕的,道了謝,走了。
第二天中午,常青藤下班回來,李愛華已經做好了午飯。常青藤稀罕道:“多麽賢惠的人兒。”李愛華笑道:“你是金豬呀,怎麽能不討好你呢。”
吃過飯,兩個人躺在床上閑聊。常青藤問道:“你什麽打算?昨天晚上易達過來找過我。我聽了他的理由,也有些道理。那是他媽,他也不能怎麽著她。再說,你這麽厲害的一鬧,他媽也不敢怎麽地你了。就是住一起有點別扭,你有沒有想過到廠前區租房子?”
“廠前區的房子挺難租的,就是想租,也未必租的到。還是那句話,貧賤夫妻百事哀。我現在受委屈,在他家蹭吃蹭喝,就是為了攢錢買房子。就算他家能讚助一些,自己也總得有。我看,他家也未必有多少錢。
他媽不上班,一家三個孩子,就指著他爸的工資生活,他還有個姐嫁到農村了,也就是他上班了,家裏才好過些。而且,他和他媽都是花錢大手大腳的,相中了東西,隻要手裏的錢夠,就買,也攢不下什麽錢。他弟還上學呢,光花錢。”
“家家一本難念的經。要說,你這也算不錯,自己談的,感情好呀。”“要說,我也是有點傻。你看文雅,盯得都是真正的。當時,大家都笑話她癡心妄想,現在不也好了,和李暢談上了。”
常青藤有些吃驚:“啥?”“你也沒想到吧?文雅和李暢談上了,還請我們值的人去吃飯呢。”“什麽時候的事?”“就是最近。文雅真是有心計。跟李暢說,小黨老纏著她,怎麽樣的。李暢就為她出頭,找小黨去談。也不知道怎麽談得,反正,兩個人打了一架,打的挺狠的。文雅就順理成章的照顧李暢,然後,就上床了唄。”
“你怎麽,這麽,這麽”“有啥呀,我是已婚婦女了。”“那你也別汙染我呀。”“你別太傻,好男人真的很少,還有那麽多心機女等著下手。”“也別動不動就說這話,你又沒見過,萬一沒有,不是害了別人。”
“是文雅自己說的。還說,一個兩個的,都喜歡不戴套,讓她吃避孕藥。問我,哪個牌子的避孕藥好,怕吃多了,影響將來生孩子。”“你也吃避孕藥了?”“我沒吃,隻是也沒有懷孕。我可能不是易孕體質吧。再說,在他家住著,總是不舒服。”
“越說越離譜了。”“先給你傳授點經驗,將來結婚,最好能有自己的房子。”“這都太遙遠了,還不知道男朋友在哪呢。今天你休班吧?等易達來接你,就回去吧。反正,也都知道你厲害了,你婆婆也不敢再招惹你了。”
“嗯,就回去了。早知道這樣,早點厲害。你是不知道她有多過分。易達帶回去的勞保品,直接就給她姐了。還說,用我的就夠了。我的還要給我哥呢。反正,我就用她家的,管她呢。這次,是因為發了冬天的棉大衣,我要把易達的給我哥,她不願意,要給易達姐夫,就鬧起來了。我就說,要給,也是給他爸的,怎麽能給易達的。”
常青藤撓撓頭:“你不早說,我的棉衣也不穿,報成大號給你哥也行。”“不用。主要是,易達結婚了,東西都是我們小兩口的了,他媽再插手,就太過分了。”“好吧,主要是宣示一下主權。”
再次在水房遇到文雅的時候,她開心的跟常青藤說:“好久不見你了。我家李暢病了,我去他家照顧了一段時間。他真的太愛學習了,病著也不放鬆學習。準備今年考研究生呢。他說,讓我也好好學習,一起考研。這不,都忙得沒時間來找我了。”
常青藤從她的話裏聽出了炫耀,不過,也不在意,笑著說:“現在考研成潮流了,好好學吧。學曆高了,工作總能更好一些。”“我也是這樣想的,你考研不?”“不考。預祝你取得好成績。”“借你吉言。”
九月份,單位改革的風聲越來越大,常青藤做好了回發電部的準備。十月份,改革的聲音逐漸小了,廠長要退休的風聲刮了出來。十一月、十二月,每個月的獎金都有幾千塊錢,更是坐實了廠長要退休的傳言。
一月份,新廠長來了,一切塵埃落定,大家熱熱鬧鬧的過了一個年。這次回家過年,常青藤除了給家裏留了3千塊錢,還給家裏裝了一部電話機。自從到了信息中心,常青藤打電話就方便多了,老往鄰居家打電話也不方便。
過完年,又開始討論改革:精簡科室人員。
這一年,柳清波、梅姝等十幾個職工都拿到了研究生的入學通知。李暢和文雅都沒有考上。文雅對此的解釋是:“李暢為了幫助我學習,耽誤了自己。不過,我們接著努力,今年再考。”其實,宿舍樓裏,包括常青藤,都並不怎麽關心這個問題。
柳清波收拾東西的時候,把一些沒用過的三寸盤、五寸盤都留給了常青藤:“你留著用吧,我用不著了。”“拿著吧,說不準在學校也要用呢。”“不拿了。”
“我聽說,許鵬給你介紹了個男朋友?”“是,易寒。還沒見過呢。”“見見吧,廠裏優秀的男孩子,一天比一天少。易寒算是不錯的:家裏條件好,自己又上進,還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
見常青藤沒吭聲,柳清波又說:“廠裏長得又好,又有學曆的,那是給領導家閨女準備的,根本就輪不著你這種職工。”常青藤笑了:“還有這說法?”
“那可不。和我一年來的一個小夥子,長得可帥了,上來就給他介紹了廠長家的閨女。他一開始不願意,直接調到零米去了。過了三個月,再給他介紹那閨女,他可不就同意了。一同意,就是值長後備,跟著值長學集控呢。總務科也有眼色,馬上就給他在廠前區安排了一個單間,方便他休息,新粉刷的,三樓。急著結婚的職工,也輪不著這待遇,你要是不送禮,永遠都是沒有空房間。”
常青藤想了好大一會兒:“是呀,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真要是成了,你也就不用再怕改革了,他爸是縣長,廠裏總要給政府麵子。”“謝謝你替我考慮周全。他這麽好,怎麽到現在也沒找著?”
“大家都說他挑剔呢。”“我要是被挑下來,豈不是很沒麵子?”“不會,我有預感,你倆肯定能成,真的,你倆長得有點兒夫妻相。”常青藤笑著低下頭,有一滴淚水滾落。
晚上,聽著《單身情歌》。“抓不住愛情的我總是眼睜睜看它溜走,世界上幸福的人到處有,為何不能算我一個。為了愛孤軍奮鬥,早就吃夠了愛情的苦,在愛中失落的人到處有,而我隻是其中一個。愛要越挫越勇,愛要肯定執著,每一個單身的人得看透,想愛就別怕傷痛。”常青藤哭紅了眼。
第二天一早,事過了無痕。中午的時候,在職工食堂,常青藤見到了易寒。一個白白淨淨、圓圓的頭、圓圓的臉、帶著圓眼鏡的男生。看到他的第一眼,常青藤被萌到了,覺得真的可以試著談談戀愛。
雖說有了個男朋友,常青藤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盧冰知道常青藤和易寒交朋友後,專門跟常青藤說:“易寒的媽媽以前是我們單位的組織部長,我跟她沒打過交道,但聽別人說過,說她人很厲害,而且,特別節約,外號農民部長,整年都穿著工作服。
退休後,沒兩年,得了尿毒症,現在還需要人照顧。花錢的話,雖然他家裏條件好,但你要知道,病人的開銷無法預料。當然,易寒本身工作能力不錯,人品口碑也好。就是性格有點兒衝,說話太直,容易得罪人,將來的前途很難說。所以,我勸你慎重考慮。”
常青藤想了想,說:“謝謝冰姐,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他家裏的情況我知道的沒這麽清楚,但也知道一些。不過,至少到目前,我們處的還可以,我就想處處看,真要合不來,再分手。”“你要不是被蒙了,那就好。我怕你不清楚,倒時候,反倒受傷害。”
易寒剛調到生技處,正是忙的腳打後腦勺的時候,出差、加班是家常便飯,就是在廠裏,一邊忙現場技術改造一邊還要學習許多管理製度,連約常青藤出來吃頓飯的時間都要擠一擠。
常青藤第一次獨立開發程序,為單位的檔案室做的。白天的時間不夠用,經常晚上到辦公室加班,也不是很在意易寒是否約她。有時候,易寒約她,她也沒有時間。
雖然是第一次談戀愛,但是,常青藤卻沒有那種臉紅心跳的感覺,也沒有找到如膠似漆的熱情。似乎,隻是因為年齡到了,該談朋友了,就找一個看著順眼的,彼此熟悉,考量一下能不能共度餘生。
有時候,易寒會帶著資料到常青藤的辦公室看,等到兩個人都累了的時候,就起來走動走動,順便聊聊天。
常青藤正是積極要求進步的時候,已經被確定為入黨積極分子。她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拿起水杯去接水:“明天我要去上黨課。你入黨了沒有?”“沒有,我不喜歡學那些東西,就沒有申請入黨。”易寒也站起來,揉了揉眼角。
常青藤接了水,放到桌子上:“你不夠進步呀。”“我不積極申請入黨,不等於我不進步。我努力工作,認真生活,熱心幫助別人,沒有什麽比黨員差的。反倒是有些黨員,從一開始入黨就目的不純,隻是為了當官,既想多撈好處,又不給職工辦事,背地裏罵他們的人多著呢。”
“黨員隊伍裏有某些分子,這一點,黨中央也沒有否認,各級黨組織一直在查,也絕對不會包庇。但不能以偏蓋全,因為某些黨員的個人行為,就否定這個組織。這就太偏激了。”
易寒有些激動:“不是我偏激,你看咱們廠。”說完這句話,他住了嘴,“不討論這些人。”“他們到底有沒有問題,真正實錘的,無非是作風問題。而且,都不是我親眼所見。”
“沒有實錘的,都是沒人查。你等著瞧吧,就這個新廠長,不定怎麽賣廠呢。那是他一個人能幹成的?”“人家剛來沒多久,你可就知道了?”
“反正,他沒憋什麽好事兒。就咱廠建的鋁箔公司,從日本購買的生產線,上上下下多少人去日本考察了多少趟?現在設備一買回來,技術骨幹辭職了。
為什麽?因為設備根本不可能通過驗收,這些設備根本就生產不出來設計要求的雙零箔產品,賠錢是一定的。然後,咱們領導的親戚,就在鋁箔公司附近,建了一個回收廢鋁錠的加工廠,你懂吧?”
常青藤有些轉不過來彎:“我懂什麽?我就懂?”“算了,不跟你說了。上完這套生產線,主要負責人,在丹城買了兩套商鋪。”“這麽有錢?”“對,就是這麽有錢。其中的貓膩,隻看什麽時候曝光了。這個技術員不想背鍋,就走了。”“的確是口好大的鍋。”
這天晚上,常青藤一個人在辦公室加班,想起來有一段時間沒打電話了,就打了個電話回家。電話中,秦小秀說話支支吾吾的,常青藤有些納悶,也不想再兜圈子:“娘,還有事沒?沒事我就掛了。”
秦小秀說:“我和你表姐想一起做蜜棗生意。”“生意也不是那麽好做的。”“這兩年,做蜜棗生意的人都賺錢了。我都問過好幾個人了。”常青藤有些無奈:“娘,做生意,主要是銷路。你們都沒有做過,隻怕將來不好賣。”
秦小秀有些生氣:“說啥呢,還沒有開始做生意,你就先說喪氣話。跟你爹一樣。”常青藤緩和了語氣:“那就先少做點,趟趟路子,摸住門路了,明年再多做一點。”
“也沒打算做多少,本錢在哪兒管著呢。每家湊兩萬塊錢。”“那也行。你多注意身體,別累著自己。我和果子都工作了,我爹現在也上班,日子眼看著越過越好了,不想讓你累著。”
“不累,一想到能掙錢,我就高興。就是本錢還差些,看看,你能不能給湊湊。”“差多少?”“一萬塊錢。”常青藤有些驚訝:“差這麽多。”“也就是你上班以後,家裏才攢了些錢。以前,你們倆都上學,哪能攢住錢。”“那行,周末我把錢給你郵回去。”
“哦,還有一件事。你四叔家和五叔家前後腳都生了兒子,前兩天我和你爹一起回去看了看。”“計劃生育不抓啦?”
“抓的沒以前那麽嚴了。你六叔轉業了,帶著你六嬸和孩子跟著丈母娘一家去他大舅子工作的城市了。”“啊,我奶一定很傷心。”“肯定呀。但是,在縣城,人們肯定更看重兒子。”“這樣說,到大點兒的城市反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