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張偉平問常青藤：“你說要我的舊電腦，還要不要，我的新電腦已經買回來了。”常青藤有些為難：“我倒是想要，隻是，現在錢不湊手，先不要了。”張偉平聽了說：“沒關係，你先把電腦搬回去用，等年終獎發了再給我錢就行。”“那太謝謝你了，今天下班我跟你回去取電腦吧？”張偉平笑了：“你真是迫不及待呀，好。”

    下午下班，常青藤帶了蘭亞飛一起去張偉平家搬電腦。張偉平是本地人，家裏住著上下兩層樓，大大小小二十多間房子，隻是院子狹窄局促，隻留了能容兩個人通過的一條小路。

    張偉平解釋道：“原來有院子，後來聽說要拆遷，就蓋滿了。再說，這些房子租出去，也是收益。”蘭亞飛笑道：“你是地主呀。”常青藤也道：“我們求一間而不得，你是七十二家房客的包租公。”“什麽呀，租出去這麽多間，亂死了，上個月，我媳婦兒的手表丟了，也沒找到。”

    蘭亞飛問：“咱廠家屬院的房子正在賣，你應該能排到號吧？”“能排到，不想要。手裏沒錢，家裏又有地方住，受那症幹啥。”常青藤問：“不知道李愛華排到沒有？”蘭亞飛說：“咱廠在丹城的房子多，她不要，非要去擠新和縣裏的房子，說是離娘家婆家近，上班也方便。排到了一號樓，那是危房，大修過幾次了。”

    張偉平說：“新和的房子比丹城的房子便宜一半，再說，上班就是方便，坐班車五分鍾到了，從丹城走，得一個小時。要不是我媳婦兒在丹城上班，我就買新和的房子。”

    電腦搬回來以後，的確方便了很多，常青藤經常加班到深夜。

    晚上或者周末值班的時候，易寒在值長那兒留了他的bb機號碼，也會到常青藤的宿舍來找她。常青藤編程序的時候，易寒就看書。常青藤休息的時候，易寒也用電腦打打小遊戲，或者，兩個人聊聊書上的內容。自從知道易寒要評工程師後，兩個人還加了學英語和電腦應用的科目。

    牛成成和劉霞見了，都笑他們不像談戀愛，倒像是學習小組。常青藤辯解道：“我覺得挺好的呀，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多麽深厚的階級情、戰友義。”

    劉霞悵然：“誰能想到，青藤反倒比我們更早開始談婚論嫁呢？”常青藤笑道：“你這可是說錯了，我們正在戀愛中，哪裏就談婚論嫁了。”牛成成拿了藥膏在肚皮上抹著：“你們兩個都在廠裏，那不是說結婚就結婚？你幫我把背上抹抹。”劉霞接過藥膏：“你這是怎麽了，以前都好好地，現在這皮炎再也下不去了，還越來越多。”

    常青藤說：“上倒班，本來就容易內分泌失調，你還總是不吃飯，又瘦了吧？”牛成成打了個哈欠：“我困哪，好像白天睡得覺都不管用。大俠都能獨立值班了，我們師傅還不放心我呢。”

    劉霞道：“我們師傅懶，巴不得我把活兒都幹了呢。你們師傅勤快，你又長得瘦弱，他不好意思用你。”“拉倒吧，我看，是陳誌文願意帶著你，你才進步快的。”常青藤看劉霞變了臉色，忙道：“大俠比你結實，這也是客觀事實。”

    劉霞有些不高興：“我和小陳師傅就是一個班的，我們年齡相近，他來的早，有問題的時候，先問他，所以比別人多說幾句話，根本就沒有別的意思。要是連你們都這麽看我，等再上班了，我要求調一下崗位。”

    牛成成辯解道：“其實，我覺得陳誌文對你挺好的。常順，太遠了。”常青藤沉默了一下，也說：“你不覺得，他來的越來越少了嗎？”劉霞把藥膏放到床頭櫃上，黑著臉說：“反正，我決定了，再過一年，他要是不來，我就一定過去。不管他同意不同意。”

    牛成成問：“你媽能同意？”劉霞哭著說：“不管她了，我自己總要活下去。”牛成成和常青藤一時手足無措。過了好大一會兒，牛成成才說：“世上的事，哪能人人都順心。就說萬值長，自從青藤談了男朋友，每次聯誼會，他都唱《單身情歌》，讓大家聽得又可笑又可憐。漫班長發動了各值的人都來幫他找對象，介紹了好多，他又不同意。現在，大家都說他挑剔，給他介紹的越來越少了。”

    “不過，萬坤唱歌真的很好聽。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想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一個多情的，癡情的，絕情的，無情的人，來給我傷痕。孤單的人那麽多，快樂的沒有幾個，不要愛過了，錯過了，留下了，單身的我，獨自唱情歌。”劉霞哼起歌來。

    牛成成也說：“平時挺嚴肅的，看到他都有點害怕。唱歌的時候，挺有魅力的，像是在發光。所以，人會唱歌，就是占便宜。”劉霞懟她：“人家唱歌給你聽，還占你便宜了？”“當然了，招人喜歡唄，魅力指數上升。而且，他唱的這歌，給他加同情分。”

    常青藤的耳邊似乎響起：為了愛孤軍奮鬥，早就吃夠了愛情的苦。心裏有些難受，但她依然堅持：“易寒，就是我現在喜歡的類型。”“沒說易寒不好，就是覺得萬值長太可憐了。”

    “沒這麽誇張吧，又不是找不到。”“要不是你，他也不會有這麽高的眼光呀，搞到現在，都不知道找什麽樣的合適了。”“比我長得好看的，海了去了。”“你太小瞧我們萬值長的眼界了，他是那麽膚淺的人麽？”

    這天，常青藤正在宿舍教易寒foxpro的應用，聽到敲門聲：“請進。”抬頭，見是李暢，有些納悶：“有事嗎？”“以前借你的啟動盤，還給你。”“哦。”常青藤站起來去接盤。

    李暢對易水道：“易工也在。”易寒笑道：“來學學數據庫，工程師考試要用。”“學電腦，找常工算是找對人了。”常青藤問：“你們認識呀？坐著聊會兒天？”“不了，不打擾了。”

    李暢出門，嘴裏開始哼著歌：“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才會在刹那之間，隻想和你一起到白頭。”

    常青藤有一瞬間的晃神。易寒問：“時間不早了，咱倆去門口吃飯吧？”“好呀。去吃炒麵，真的挺好吃的。雞蛋茶做的也很對我的胃口。”“我做的比飯店的好吃，有時間做給你吃。”“好呀。”

    過了幾天，常青藤聽李愛華說，李暢出國讀研究生了。文雅還在宿舍樓裏住著，隻是沉寂了很多，不再叫男職工來吃飯了。

    十一的時候，常青藤回了一趟家。秦小秀的蜜棗已經做成了，一切順利，但是，來買的商家不多，價錢也比去年低。秦小秀有些不甘心，隻賣了一部分，剩下的，想等著天冷的時候再賣。常青果在縣城的一個鋼廠上了班。夏明星仍然在家無所事事。

    秦小秀有意見，但是，也不好多說，跟常青藤發牢騷道：“天天說備孕，又不是懷孕了。我當時懷孕，也不是沒幹活兒，隻是不幹重活兒。一說她，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就果子那點錢，夠她花的？在家待著，就好意思連飯也不做。打掃個屋子，還是隻打掃自己的臥室。你能想到不？從臥室裏，把垃圾掃到客廳，然後，就堆在客廳的牆角。我真是也按捺著火氣呢。”

    常青藤有些無奈：“娘，果子已經結婚了，他是個大男人了。你要是看不慣他們，就和他們分開住。別生氣，也別吵。”“我就這一個兒子，幹嘛要分開。當年，你奶奶是怎麽對我的？我現在又是怎麽對明星的，怎麽兩頭兒都沒好？”

    常青藤幫秦小秀順著氣：“現在，時代不同了，各家的孩子都少，也都嬌慣。你想想，人家在家，說不準連衛生都不打掃呢。”正說著，聽到常青果的屋子裏傳來夏明星的吵吵聲：“誰家男人像你一樣，連一百塊錢都拿不出來。”“你聲音小點兒。”

    聽到常青果低聲下氣的聲音，秦小秀惱了：“果子，既然不睡了，就出來陪你姐坐坐。”屋裏又咕噥了幾句，常青果睡眼朦朧的出來了：“姐，你回來了。路上人多不多？”常青藤從口袋裏掏出幾百塊錢遞給常青果：“上了夜班，還是要多休息，要不，晚上該困了，不安全。回去接著歇吧。”常青果接過錢，笑著，打了個哈欠：“那我就回去了。”又進了屋。

    秦小秀有些恨鐵不成鋼：“你給他錢幹啥，想花錢，就自己掙去。”“計較這幹啥，他們倆好了，你也好過。”“他倆呀，一起看電影、打麻將，好著呢。隻要有錢，就沒有不好的時候。”

    “你也少出去幹點兒活吧。你原來不是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不為兒孫做馬牛’，別累著自己。”“我心裏有數。你們廠裏要不要發蜜棗？反正，過年的時候，也要發年貨。”“不一定不發，但是，我們發的，都是正規超市裏，有包裝的，不可能進咱家這種。再說，就是進這種貨，我也說不上話。”秦小秀有些失望。

    回到廠裏，牛成成拿了一兜兒水煎包給常青藤：“我也是剛回來，我媽做的，你嚐嚐。”常青藤捏了一個吃：“阿姨做的，一直都很好吃。”這麽多年，秦小秀一直延續了——隻要出門，就是饅頭、鹹菜、黃瓜、雞蛋的模式。看到別人的媽媽換著花樣給孩子帶吃的，常青藤有些失落。

    這天，正上著班，在辦公室聽到牛成成的聲音，常青藤有些納悶。出來看時，見牛成成在蘭亞飛的辦公室裏，常青藤進去問：“成成來了，有事麽？”兩個人正聊得開心，牛成成回頭，說：“沒事兒，就是來玩兒的。”“那你玩兒。”常青藤不再多說，又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中午回去的時候，去叫牛成成，見蘭亞飛的辦公室已經鎖了門，常青藤也沒當回事。

    在食堂吃過午飯，回宿舍時，見劉霞正在整理她們宿舍，常青藤大吃一驚：“你們宿舍著火了？”劉霞氣哼哼的說：“可不是，成成用熱得快燒水，忘了，著了，幸虧發現的早，滅的快。人家打電話到了我班上，正好我上班，就過來了。也不知道成成去哪了，這半天都不見人。”

    “她上午去找蘭亞飛了，是不是一起去吃飯了。有啥損失沒？”“就是牆熏黑了，東西倒是都沒燒到。”“石灰牆，得再刷刷。物業咋說？”“讓我們自己刷，否則，就扣錢。”陳誌文過來說：“我已經找過人了，下午過來幫著刷牆。”“謝謝小陳師傅。”“你都跟著大陳師傅了，以後叫我誌文吧，我不帶你了。”

    劉霞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學的全麵一些。”“這有啥，這是好事。咱倆從師徒變成師兄妹了。”陳誌文說的話裏有話。劉霞有些不好意思，強打了精神說：“以後，再遇到問題，你不會不教我吧？”“怎麽會，隨時準備著為你服務。”常青藤見他們逐漸曖昧起來，也沒有再說幫忙的話，轉身回自己的宿舍了。

    晚上的時候，常青藤一個人在宿舍看書，聽到敲門聲，問：“誰呀？”“是我，馬檬。”“你是稀客呀。”常青藤打開門，看見馬檬還拉著萬坤。萬坤的臉很紅，身上有濃濃的酒氣，兩隻眼睛睜著，但是，卻茫然無神，見到常青藤的刹那，他嘟囔道：“常青藤？”。

    常青藤有些驚訝，看向馬檬。馬檬有些尷尬：“怎麽，這是不認老戰友了？”“進屋坐吧。”馬檬把萬坤扶著坐到床上，萬坤有些坐不住，歪到了常青藤摞起來的被子上。

    常青藤倒了兩杯白開水，一杯遞給馬檬，一杯遞給萬坤：“萬坤，喝口水吧。”萬坤呆呆的接過水杯，慢慢的喝起來。常青藤笑了笑：“萬坤的酒品還不錯。這是拿的啥？”

    馬檬把手裏的兜子放到桌子上：“坤哥親手種的玉米，給你嚐嚐。他自己不敢來，我就帶他來了。”常青藤沉默了一下：“謝謝你還記著。”萬坤喝完了水：“對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著。”常青藤沉默了。

    馬檬說：“坤哥挺好的。對你，你也知道，就不說了。要說工作，能力沒問題，剛提了值長室副主任。”“我看到公示了。恭喜你呀，萬坤。”萬坤呆呆的說：“謝謝。”

    馬檬接著說：“雖然別人都說坤哥嚴肅，那是因為工作。私下裏，坤哥能唱會跳，挺活躍的。待人也挺和氣的，拒絕別人，也從來不給人難堪。那個易寒，工作能力也不錯，但是性格挺衝的。別人把他介紹給文雅，見了一麵，直接就說不行，連個理由也沒有，多傷人麵子。後來，文雅還在上班的時候，去找他搭話，直接不理人家。多傷小姑娘的心？不是我說，他這樣的，就算他爸是縣長，將來前途肯定也不如坤哥。”

    常青藤看著馬檬：“我找的是對象，不是他爸，也不是前途。”馬檬突然歎了口氣：“你咋這麽不勢力呢？”常青藤無話可說。

    三個人尷尬的坐了一會兒，萬坤搖晃著站起來：“打擾了。走吧。”馬檬無奈的站起來，扶著萬坤走了。

    第二天，易寒值班。下了班，先到常青藤的辦公室找她：“回宿舍吧，我給你做飯。”“好呀。”常青藤拿了資料，和他一起回宿舍。

    走上樓梯，就聽到牛成成說：“青藤該回來了。”常青藤問：“急著找我？”劉霞的聲音裏有著雀躍：“看你家易寒多貼心，送的花很漂亮，步步高。”

    常青藤有些納悶，看向易寒：“這不是你的風格呀。”易寒有些鬱悶：“不是我送的。”常青藤心裏一動：“送你們賞玩了。”“別呀，這多不好意思。你看‘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常青藤笑著說：“我沒有花瓶，放你們屋吧。”牛成成笑著說：“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別客氣。待會兒過來吃飯。”“好嘞。我買了油條，一起吃。”“好。”

    回到屋裏，易寒沉默了。常青藤也有些不自在，放下資料，打開櫃子去找菜：“昨天的肉絲還有，可以抄香菇，再炒個空心菜，切四個鬆花蛋，拌兩根黃瓜，菜就夠了。我先攪麵湯。”

    易寒拿了菜過來擇，突然，激動地說：“我們結婚吧！”常青藤有些驚訝：“你怎麽了？”易寒放下手裏的菜，走近常青藤：“我是認真的，我覺得我們倆很合適。”“你不覺得太快了嗎？”“不快，從見麵，我就覺得我們合適，這才開始交往，否則，我就不會和你來往。”

    “不會吧？！”常青藤覺得跟不上易寒的思路。易寒接著說：“我先介紹一下我家裏的情況。我是獨生子女。我爸叫易長安，在新和縣政府工作，是縣長，還在上班。我媽叫馬平，是新和電廠的退休職工。我媽身體不好，尿毒症，為了方便就醫，我們家現在住在丹城，有一個不住家的阿姨在照顧她。住的是咱廠的家屬區，三樓，三室兩廳。我爸是丹城郊區的人，我媽是丹城市區的人，在丹城有些親戚。過年過節的時候會走動。”

    常青藤看著這麽認真的易寒，有些不知所措，僵了一會兒，在易寒的等待下，也說：“我爸媽都是下崗職工，我爸現在有一份工作，我媽是給人家做零工。有一個弟弟，現在已經結婚了。弟弟在我們縣裏的鋼廠上班，弟媳婦沒有工作。在縣城住，有兩套房子。”

    說完，常青藤忍不住笑了：“我們不像是談朋友的，像是在做征婚廣告。”易寒放鬆下來，接著去擇菜：“我昨天跟家裏人說了咱倆的事，我媽問我你的情況，工作情況我都說了，但對你家裏的情況，我一點兒也不知道。當然，我也沒跟你說過我家的情況，所以，所以，被我爸媽嘲笑了半天。”

    常青藤問：“那你今天回家再匯報一下，看你家裏人什麽意見。反正，我家就是這麽一個情況。”易寒有些惱：“我是相中了你這個人，又不是你的家庭。要是看家庭，怎麽也要挑一個行長、局長家的。廠裏要大修了，等大修結束，我跟你回家去見見你爸媽。”

    “那我什麽時候見你爸媽呢？”“明天下班，去我家吃晚飯怎麽樣？”“好吧，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早見早了。”“我就喜歡你這種利索勁兒，特幹脆。”“你不嫌棄我不夠矜持？”“不，那不是矜持，那是做作。”“我就這麽個性格，幹啥痛痛快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