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別兩寬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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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花城火車站的時候,依然是淩晨。

    常青藤說:“得等到六點才能有公交車,我們在廣場上坐一會兒吧,或者,到公交車站去等著。”易寒問:“我們去茶吧休息一會兒怎麽樣?”“別去了,三個多小時,五六十塊錢呢,沒必要花這個錢。”易寒噎了一下,說:“好吧。要不,我們去吃點東西,廣場上太冷了。”看到周邊小飯店溫暖的燈光,常青藤也覺得有些冷:“你太嬌氣了,我自己也是在這裏等著的,怎麽多了你,反倒覺得冷了。”“窮家富路,我們進去吃點東西,既不白花錢,又不冷,挺好的。我也給家裏打個電話。”“好吧,準了。”

    這幾天,花城在斷斷續續的下雪。樹上、綠化帶上還有未化的雪蓋,郊區的路段,已經積雪成冰,長途車開的小心翼翼,一直磨蹭到中午,才到家。

    一進家屬院,就聽到常興邦喊:“藤子,回來了?”“回來了,爹。”常青藤家的房子是一樓,廚房是凸出來的陽台改造的,有個煙囪從玻璃窗上露出來。在廚房做飯的話,就能看到院子裏的人。

    常青藤對易寒說:“我爸在做魚呢。”三步並作兩步,常青藤上了台階,掀開厚厚的棉門簾,叫:“娘,我回來了。”秦小秀從臥室出來:“回來了?快歇歇。”說著,用眼睛打量著易寒。

    易寒上前一步:“阿姨好,我是易寒。”易寒把背著的大包放到地上,對秦小秀鞠了個躬。秦小秀有些不好意思:“別客氣,快進屋坐。”常青藤家的客廳比較小,隻放了一張餐桌,沙發、茶幾是放到秦小秀住的屋子裏的。

    常青藤見常青果的屋子關著,問:“果子呢?”秦小秀的臉上掛了笑容:“果子他老丈人在的鋼廠,剛好招爐前工,他就去了,才走沒幾天,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明星跟著去了,但沒有合適的工作。”“這是好事兒呀。再說,明星去了也好,你剛好在家輕鬆輕鬆。”常青藤也喜出望外。

    秦小秀有些擔憂:“我倒是輕鬆了,就是擔心他們到了人家家,也是這麽懶。人家家可和咱家不一樣,哥哥嫂子也都住在一個院子裏,一起吃飯,他們要是太懶了,人家肯定不高興。”“那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明星她媽呢。”

    易寒的bp機“滴滴”的響個不停,他有些尷尬,看了常青藤一眼。常青藤恍然大悟:“趕緊給家裏打電話,你媽肯定都等急了。電話在茶幾上。”易寒笑得有些歉意:“不好意思,阿姨,我先打個電話。”

    易寒拿起電話,撥過去:“媽,我到小常家了,放心吧。”聽他媽媽說了幾句後,易寒扭頭對秦小秀說:“我媽想跟阿姨說幾句,您看可以嗎?”

    秦小秀有些無措,但仍然撐著過去接了電話:“你放心,孩子們都安全到了。”“不麻煩,挺有禮貌的。”“我們這邊也挺冷的。你要多注意身體。”

    常青藤看著秦小秀和馬平尬聊,有些好笑。冷不防,秦小秀如釋重負的說:“你來接一下電話。”常青藤接過電話,問:“阿姨,今天身體怎麽樣?”“我身體挺好的。易寒第一次在外麵過年,阿姨真有些不放心,給你家裏添麻煩了。”“你太客氣了,阿姨。”“要注意保暖,小心受涼。”“知道了。”“有一件重要的事要麻煩你,看好易寒,別讓他多喝酒,他剛病了一場,工作又忙,還沒養好呢。”“好的,阿姨,我知道了。阿姨,你是不是該午睡了?我們也要吃飯呢。”“還沒有吃飯呢?那就不聊了,趕緊吃吧。”“好的,阿姨,再見。”

    吃過飯,易寒才把從家裏帶來的禮物拿給秦小秀和常興邦看。常青藤看了,也有些驚訝:兩瓶酒、兩條煙、兩盒茶葉、兩盒巧克力。“怪不得你背著這麽大的包,我以為都是衣服呢。”

    常興邦有些無措,看了秦小秀一眼,說:“來就來了,帶這麽多東西幹嘛。”易寒笑著說:“這是我媽準備的,她身體不太好,不能過來,請你們諒解。”

    秦小秀問:“你媽這個病,現在是怎麽治療的?我聽人家說要透析。”易寒道:“我媽是用中醫治療的,控製的不錯,不用透析。”常青藤察覺到秦小秀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你們坐了一晚上的火車,也累了,去睡一會兒吧。易寒到果子屋裏睡,被褥都是新換的。”“謝謝阿姨。”兩個人的確也很疲倦,就去休息了。

    休息起來,易寒一本正經的跟秦小秀說:“阿姨,來的時候,我媽讓我帶了禮金,剛才不好拿,請你收下。”秦小秀和常興邦對視一眼,又看向常青藤。常青藤接過來,說:“正常呀,收了吧。”

    常興邦叫了易寒去下棋。常青藤和秦小秀到自己的屋子裏說悄悄話。

    秦小秀看著那一摞錢:“差不多一萬塊錢?”“是,一萬塊。和咱這裏比,合適不?”秦小秀歎了口氣:“不少。咱家娶明星,禮金是五千。一接下這錢,你就是別人家的了,離得又那麽遠。”

    常青藤笑著安慰她:“離得遠怎麽了?是火車跑,又不是走路。等我在那邊安了家,你也過去住住,不比老在這縣城待著有意思。”“我才不去呢,有兒子,誰跟著閨女呀。”“那也沒規定,不能到閨女家住吧?”“去看女婿的臉色?”“你看易寒那麽有禮貌,會給你臉色看?”“這還沒怎麽著呢,就知道護女婿了。都說女生外向,還是兒子靠得住。”“行,你兒子靠得住。”

    常青藤知道郭家萱會來找自己玩,但沒想到,當天晚上她就來了。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常青藤也沒有在意,起來去開門。打開門,見是郭家萱,也很高興,抱了她一下:“真夠迫不及待的,我感覺自己好有魅力呦。”“是,你最有魅力。”

    郭家萱的身後傳來田甜的聲音:“你們倆再親,也得讓我們進去吧?”常青藤很高興:“田甜也來了,真是蓬蓽生輝,快進來。”然後是範亮的聲音:“藤子,你不夠意思,十一回來,也沒說請我吃飯。”“亮子也來了,歡迎歡迎。十一的時候,家裏有事,沒來的及去找你們。”

    幾個人進了屋,常青藤才看到衛清河也來了。有一瞬間,常青藤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屋子不大,沙發上也坐不了那麽多人。常青藤給朋友們介紹易寒,也把易寒介紹給幾位朋友。範亮和易寒坐了沙發,熱絡的和易寒聊起天來,打聽著他的工作、年齡、家庭。

    常青藤讓郭家萱和田甜在床上坐了,抬頭看到衛清河靠在挨著門的桌子上,半低著頭,神情晦澀難懂,也不再看他,隻是問田甜:“最近工作怎麽樣?是不是還那麽忙?”

    田甜笑著說:“也就那樣,我現在也看開了,盡力就好,至於結果,無法預料。說說你男朋友的情況吧。”“沒什麽好說的,人都在跟前了,你們自己看。”

    郭家萱低聲說:“個子不高。”“是不高。”“長得挺白淨的。你都夠白的了,再找個這麽白的老公,將來的孩子,得白成啥樣?”“家萱,你對膚色太執著了,簡直都要走火入魔。我們倆還沒有結婚,你就連孩子都想象到了。”

    田甜悄聲說:“我看他對你挺上心的,和亮子聊天的功夫,不時抽空看你一眼。眼睛裏都是光,是把你放到心上的樣子。”“別,別說的這麽肉麻。我們感情也還行,但也沒到那份兒上。”說著,常青藤去看易寒。恰巧易寒也看過來,兩個人相視而笑,又扭頭和別人開始聊天。

    正聊著,突然,田甜站起來,走出去了。常青藤抬頭看向桌子,衛清河已經不見了。過了一會兒,田甜回來說:“清河的媳婦兒call他,說是孩子在家哭鬧,他就著急回去了。”

    常青藤楞了一下:“哦。你的個人問題打算怎麽解決?”田甜有些沮喪:“看運氣吧。”郭家萱則笑著說:“來,藤子,再抱我一下,沾沾你的喜氣。說不準,明年我就能生一個聰明孩子。”“你好惡心呀。”

    幾個人告辭以後,易寒問常青藤:“衛清河怎麽突然走了?”“他媳婦兒召喚他,就先走了。”“剛才,亮子說,等你們另外一個同學,叫郭家凱的,從京城回來,邀請我們一起去他家玩,我答應了。”

    “啊,你怎麽就答應了。他們喝酒野蠻的很,你不適合和他們一起喝,小心他們灌你。”“他挺熱情的,我也不好意思不答應。再說,我也想見見你以前的好朋友。”“答應了就去唄,你要小心,別被他們哄得找不著北了。”

    “我心裏有數。再說,我的酒量也還可以。”“見了他們,千萬不要這麽說,非給你灌醉不可。你媽可說了,讓我看著你呢,不讓你喝酒。”“我知道了,我會小心些。”

    過年的時候,常青果上倒班,沒有回來,夏明星自然跟著在花城過年。秦小秀有些不放心,嘮嘮叨叨的。常青藤說:“他倆在花城,也是跟著夏明星的父母過年,有什麽可擔心的?”“你是不知道,果子的老丈人和大舅子,特別能喝,每次到他家,都會被灌醉。這湊到一起過年,可別喝醉了,誤了上班。”

    “那不會,他們也是大人了,怎麽能誤正事。我看,易寒帶回來的酒不錯,大過年的,你拿來給他倆喝喝。”秦小秀說:“你爹基本上喝不了酒,我看,易寒也不是能喝的,不值當開新酒。上次果子回來,他的幾個同學過來吃飯,喝的酒還剩了些,讓他倆應個景得了。”

    常青藤知道她是舍不得那兩瓶好酒,也不再多說。

    到範亮家的時候,常青藤見院子裏有幾個經年不見的老同學,頓時感到了深深地惡意,大喊:“範亮,你給我過來?”範亮從屋裏出來,問:“藤子,怎麽這麽熱情。”

    常青藤上手就要錘他,看到易寒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又忍住了,問:“怎麽叫這麽多人來?”“都是老同學,人家來了,我也不能不招待呀。藤子,你這可不對,不要妄圖獨霸我。”

    “嘁,就你?誰給你的信心?待會兒,不能灌易寒酒,記住了。”“這話說的,我們是代表娘家人,對易寒進行酒精考驗,能不能過關,得看他的表現。是吧,易寒?”

    易寒笑的靦腆:“沒問題。”常青藤瞪了易寒一眼:“範亮,我勸你收著點兒,當老娘好惹呀。”“你不好惹,但易寒也不是我們考驗的最後一個。”說著,範亮撇向田甜和郭家萱,“待遇都一樣,想娶咱的人,得過咱的關。家萱可沒有你這麽墨跡。”

    在常青藤暴起前,易寒拉住了常青藤的手:“別擔心,我會注意的。現在剛來,別鬧。”“好吧,你自己小心。哎,怎麽沒見玉明?”“她年前回來待了幾天,過年的時候,回娘家了。”“那你也不陪著去?”“我這不是要招待老同學嗎?”

    “我用不著你刻意招待。”“主要是我娘舍不得我,又說,哪有到丈母娘家過年的?玉明心疼我,也沒多說,就自己走了。”“那你可得記著人家玉明的好。”“記著呢,記著呢,瞎操心。”

    郭家凱站在門口:“常青藤,你還認識我不?”“認識,認識,這不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嗎?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聽說你終於成功的把自己嫁出去啦,來,介紹介紹,我看看是誰這麽眼瞎。”“來,看看,就是這位溫柔靦腆大眼睛的帥哥——易寒。這是我的老同學,郭家凱,有錢人,家裏有山有地有別墅。”

    “易哥好,我是家凱。”郭家凱熱情的過來和易寒握手,“這麽一隻母老虎,你是多想不開才找她。”“小常挺好的。”“哦,小常——,你們是假的吧。來,小常——,嫁不出去我也不笑話你,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有這錢,咱省著點花。”

    易寒的臉漲紅了,似乎也意識到這樣叫自己的女朋友,在外人看來,是一種疏遠的表現。

    常青藤直接把易寒護到身後:“你這種萬年單身漢,怎麽能了解情侶之間的小情趣。家凱呀,你要是想找到女朋友,不如跟易哥好好學學。”

    範亮推了易寒進屋:“易哥先進去暖和暖和,他們鬥起來,一時半會兒完不了。”

    玲瓏也來了:“藤子,我聽說你來,過來看看你。”“玲瓏,你嫁到本村了?”“你怎麽知道?”“能掐會算唄。”“聰明人,看什麽都明白。”“進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吧。”“那我就不客氣了。”

    “別客氣。”常青藤壓低了聲音,“嬸子現在還煩你不?”“不了,初二我回娘家,還誇我呢。我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就直接嫁人了。”“你家幾個小孩兒?”“一個男孩兒一個女孩兒,都跟著孩子奶奶呢。”“你現在幹什麽?”“我在村裏的校學教書。”“學會納鞋底子做衣裳沒?”“沒。我婆子人特別好,孩子的事都包了,飯也是她做。”“小日子怪滋膩的。”

    因為來的人多,吃飯的時候,分了兩桌。常青藤和幾個女生坐在了炕上的小桌子旁,男生們則是用了八仙桌吃飯。聊著,吃著,等到郭家萱去跟男生喝酒的時候,常青藤才發現易寒喝的有些多了,忙過去叫他。

    “來來來,易寒,這是幾。”易寒笑的有些傻氣:“這是我媳婦兒。”逗得眾人笑起來。常青藤拽了易寒到一旁的凳子上座。易寒突然說,我要出去一下。常青藤猜到他要上廁所,忙跟了他出去。

    回來的時候,範亮迎了出來:“易哥怎麽樣?”易寒瞪著範亮說:“你覬覦我媳婦兒!”“這可真沒有。”範亮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易寒撂倒在地上。“你覬覦我媳婦兒。”易寒口吃不清,但很堅定執著。

    範亮翻身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要不是看你是個醉鬼,非要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常青藤吆喝:“過來幫我扶著他。還不是你們誠心灌他。”“這可冤枉了。是他自己要喝的。”“要論喝酒,哥就沒怕過人。”“行了,知道你能喝。先扶他到廂房睡會兒,等他清醒些,我們好走。”“行。”

    安頓好易寒,常青藤和範亮從廂房出來。迎麵見衛清河站在院子裏。見常青藤沒吭聲,範亮問:“清河,出來透透氣?”“嗯。”衛清河看向常青藤。常青藤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向大屋走去。

    衛清河出聲道:“青藤。”範亮知機的進屋去了。常青藤看向衛清河,平靜的問:“有事嗎?”衛清河噎了一下:“沒事就不能跟你說話了?”“說吧。”

    衛清河頓了一下:“你現在過得怎麽樣?”“挺好的。”“易寒家的人好相處不?”“挺好相處的。”“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回去就結。”“你要學會照顧自己。”“我會照顧自己。易寒也會照顧我。”兩個人站著,中間有五六步的距離,卻像萬水千山一般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