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此蕭郎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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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甜從屋子裏出來,笑著問:“清河,你又在拉讚助?”常青藤問:“什麽讚助?”“清河要做生意,本金不夠。已經遊說了我好幾次了。”“哦,那你們接著談。”常青藤實在裝不出笑臉,與田甜擦肩而過,回大屋了。
屋裏依然熱鬧,煙酒味混在一起,常青藤覺得有些窒息。玲瓏站起來,問:“藤子,易哥怎麽樣了?”“讓他在廂房睡一會兒。”“我打算回家了,你送送我?”“好呀。”
在去玲瓏家的路上,她問:“你這一嫁人,以後回來的就少了。”“那倒不會。平時上班,和他家裏人在一起,放長假了,就回來看看我爹娘。他家裏人都挺通情達理的。”
玲瓏的語氣裏帶著幸災樂禍:“今兒打眼一看,易哥人就不錯。不是我說,你看田甜作的,嫁不出去了吧。”“玲瓏,你這思想不對呀。好飯不怕晚,我就相信,田甜能找到更好的。在咱這縣城,這學曆、這長相、這工作,都是很不錯的了。”“她最大的問題,是性格。看著笑眯眯的,誰也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啥。就像剛才,我們都知道你和清河哥在聊天,她就偏要去打擾。”
“我倒感謝她。我們現在,沒什麽可聊的,挺尷尬的。”“你們倆,真是可惜了。”“這就是命運吧。你老公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是個中專生,在稅務局上班。都是打小一起長大的,相互比較了解。”“他不介意範亮吧?”“不介意呀。還挺得意的。我追範亮的時候,他就在追我。再說了,各自一成家,小時候那點兒事,那就不叫事兒。”
天色漸晚,同學們都走的差不多了。常青藤去叫易寒,易寒醒來,直接張嘴吐到了炕上——被子、褥子上都有。常青藤忙給他遞了杯水漱口,又對範亮說:“對不住呀,亮子。”“沒事兒,我喝多的時候,也吐,我媽都有經驗了。待會兒收拾收拾,你們今兒在這兒住吧。”
易寒清醒了一些,卻凍得牙齒打顫:“我難受的很,也許要看醫生。”常青藤猶豫了一下:“亮子,麻煩你去找個拖拉機吧,把我們送回去。真要有事了,在縣裏,也好看醫生。”
坐著拖拉機,用被子裹了易寒。常青藤坐在小板凳上,半摟著易寒的頭,輕輕地幫他揉著。範亮開著拖拉機,把他們送回了縣城。
到家的時候,把常興邦和秦小秀嚇了一跳,也顧不上埋怨常青藤,忙去準備熱水。
範亮幫著把易寒扶到床上,對常青藤說:“我是真沒想到會醉成這樣。”“和他的性格也有關係。就不留你了,你回去的時候,小心一點。”“易寒雖然有些嬌氣,但人挺實在的,好好過。”“落子無悔。”
送走範亮,常青藤回去看易寒。易寒蓋了兩床被子,身子蜷成了一團,嘟囔著:“好冷,好冷,幫我暖暖腳。”常青藤去摸他的腳,入手一片冰涼,忙去給他灌了兩個暖水袋,一個塞到他的懷裏,一個放到腳邊。
易寒的腳總是蹬不到暖水袋上,依然嚷著冷。秦小秀有些發愁:“怎麽就喝了這麽多,讓你爸晚上過來照顧他吧。”常興邦的臉色有些難看:“我的腰疼。”
常青藤說:“沒事兒,我來照顧他,你們都去休息吧。”秦小秀歎了口氣,把熱水壺灌滿,放到了常青藤的屋裏,和常興邦去休息了。
常青藤先兌了半杯溫水,把易寒扶起來,讓他喝了。易寒依然在叫著:“冷,好冷,我不會死吧?”常青藤坐到床腳,把暖水袋圈到兩個腿中間,把易寒的腳也圈進來,低聲說:“睡吧,明天早上就好了。”
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真的沒有那麽冷了,也許是常青藤的聲音安撫了他,易寒慢慢的睡了過去。半夜的時候,易寒起來上廁所,驚醒了常青藤。
“你好點兒沒有?”易寒的聲音囔囔的,撒嬌道:“好多了,不冷了,就是頭疼。”常青藤開了燈:“要不要我扶你?”易寒坐起來,披了棉衣,晃了晃頭:“不用了,不暈。”
從廁所回來,易寒似乎更清醒了,有些害羞:“你一直陪著我呢?”“那可不。”“我跟你說,我真沒喝多少,我是覺得,喝到假酒了。”常青藤瞥了他一眼:“就你一個人喝了?這話,你不用糊弄我,自己跟你媽解釋就行了。”
易寒笑道:“我倒真不怕告訴我媽。我媽隻有心疼我的份兒,肯定會怨你沒看好我。”“真夠不要臉的,來,先喝杯水。你是三歲的孩子呀,出門要帶著保姆?”
易寒喝了水:“我不是三歲的孩子,我出門要帶老婆。我現在好多了,你也去睡吧。”常青藤伸伸胳膊,抻抻腰,打了個哈欠:“那你睡吧,我也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兩個人都起遲了。常青藤倒是無所謂:“娘,早飯吃什麽?”“熬得菜湯。昨天易寒喝醉了,肯定胃不舒服。鍋在爐子上放著呢,你先去吃吧。你爸買的雞蛋果子和燒餅,想吃啥拿啥。”“調的鹹菜絲有吧?”“有。”
正說著,易寒也出來了,很不好意思:“阿姨,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沒事兒。你好點兒沒?”“好多了。”易寒洗漱的功夫,常青藤已經把飯擺到了桌子上:“你去拿著兒,吃飯了。”“喏。”“淘氣。”
收拾完碗筷,秦小秀就開始和麵:“藤子,去把壓麵機擺上。”“好嘞。”易寒也去幫忙:“常叔呢?”“他出門兒下棋去了。”
常青藤家的壓麵機是家用小型的:壓麵機固定在一個一米長的案板上。秦小秀把拌過水,如雪花般不成形的麵片一點點的塞進機頭裏。常青藤用手搖著壓麵機。反複幾次,麵片越來越長,如白練一般細滑的時候,麵片就要好了。
秦小秀拿過切刀,問:“易寒喜歡吃粗點的、細點的、寬的還是窄的?”易寒笑眯眯的說:“我不挑,都可以。”“娘,吃粗點的麵條,不容易坨。”
秦小秀換了切刀。易寒過來幫著搖壓麵機,常青藤就整理壓出來的麵條。秦小秀感慨:“易寒眼裏多有活兒。果子兩口子在家,沒一個來幫忙的。”“你叫他們呀。”“叫他們幹活兒費的那勁兒,還不如我自己幹呢。”
常青藤知道,秦小秀是舍不得使喚兒子,兒媳婦又不肯自己幹,這是個死循環,就岔開了話題:“要說擀麵條,還是我奶奶擀的好,又細又長又勁道。”“你奶奶也是個苦命人。當年,家裏窮,早早地送到咱家做媳婦,幹得多,吃的差。”“娘,你這是同情我奶奶。”
“隻是有感而發。我小時候家裏條件好,也沒怎麽幹這些活兒,所以,到現在,也不怎麽會幹。到你這兒,連個煤爐子也管不好,真成了家,可怎麽吃飯。”易寒忙說:“我家現在用電磁爐,通上電就能用。”
秦小秀稀罕道:“你們可真是電廠職工,連做飯也用電。你們的電費是多少錢一度?”易寒有些尷尬:“我們單位效益不錯,家屬區的電費是廠裏統一和供電局結算的,個人不掏錢。”“這真是好單位。”
“娘,中午吃什麽鹵,要不要我擇菜?”“不用擇菜,吃西紅柿雞蛋鹵。”“你今年做了多少瓶?”“今年西紅柿貴,就做了二十多瓶。你是離得遠,要不,讓你也帶點回去。”
看易寒有些蒙,常青藤帶著他去後院的陽台上看西紅柿醬。“就是輸液用的玻璃瓶,洗淨,用熱水燙過,再晾幹。把西紅柿剁碎了,用炒鍋熬成醬,塞進輸液瓶裏。每年,西紅柿最便宜的時候,我娘都會買很多,做成醬,冬天的時候,吃起來味道很好,還便宜。”
在陽台的白菜、蘿卜、土豆、紅薯、大蔥以及炸的丸子、方肉之類的盆子、罐子等旁邊,放著一個紙箱子,裏麵整整齊齊的碼著西紅柿醬瓶子,常青藤拿了一瓶。
常青藤邊回廚房,邊說:“家裏的醃肉和幹白菜也很好吃,不過,醃肉還沒有太入味,明天給你做大棒骨燉幹白菜吃。”“醃肉含有亞硝酸鹽,對人身體不好,不能多吃。”“真是個養生小老頭兒。我們村子的人,吃醃鹹菜的人多了去了,也沒影響人家活到九十歲,何況是醃肉?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不要人雲亦雲。”
做西紅柿雞蛋鹵的時候,易寒又發現和自己家的不同:“你還沒有炒雞蛋,怎麽就開始先炒番茄?”“我家做這個,是把雞蛋打到西紅柿汁兒裏的。”看著番茄汁已經開鍋了,常青藤把攪好的雞蛋液澆了進去。
易寒在一旁觀察著,突然賊兮兮的說:“我發現,這樣做,可以少放雞蛋,看起來,雞蛋還多。”“這就是窮人的智慧。今兒這雞蛋可不少,三個呢。以前,我們四口人,最多吃兩個。自從到了縣城,養不了雞了,我娘就舍不得多買雞蛋。總是說,連個雞蛋都要花錢,太不劃算了。”逗得易寒笑了。
要返回丹城的時候,常青藤抽了個空子跟秦小秀說:“娘,易寒拿來的錢給我四千塊吧,我還帳。”秦小秀愣了一下:“這是易寒給我們的彩禮,給你不合適吧?我想著,再添一點錢,結婚的時候,給你做嫁妝。”常青藤苦笑一下:“娘,我現在欠著四千塊錢的外債,你說,要不要還?”
“你幹嘛了,就欠了這麽多錢?”“我買電腦欠了兩千,去年給你郵的一萬塊錢,還欠兩千。”秦小秀有些無奈,從抽屜裏拿出鑰匙,開了櫃門,數出四千塊錢給了常青藤。
常青藤接過錢,說:“至於我的嫁妝,有多少算多少,不用壓力太大。第一,咱家本來就沒有他家富裕,這事兒,我也跟他說過了;第二,我是上班掙錢的,一年怎麽也掙一萬多塊錢,現在有沒有嫁妝,有什麽要緊的。窮,隻是暫時的。他要是非要講究嫁妝,大不了晚一年結婚。”
“還是早點結婚,你結了婚,我也就放心了。”“你要是沒啥意見,我們回去就打算領證了。廠裏要賣房改房,現在結婚,還能趕上最後一班車。”
秦小秀興奮起來:“房子怎麽樣?有多大?得多少錢?”“我也沒見過。聽我們買到房子的同事說,得幾萬塊錢吧。”秦小秀為難起來:“要是蜜棗賣完了,也能把錢還你,現在,還壓著錢呢,也沒分。”“買房子裝修的錢,都是易寒家裏出,你不用操心。”
秦小秀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都花他家的錢,隻怕,你要受屈。”“應該不會。他媽挺有文化的一個人,說話挺爽快,我也是個直筒子,我們倆倒是能說到一起去,快成忘年交了。連他爸都說,我要是在他家,他媽能多吃半碗飯。”
“你去他家,誰做飯?”“他爸在家,都是他爸做飯,我倆打下手。要是他爸不在家,易寒做飯,我打下手。”秦小秀有些驚奇:“他爸在家做飯。”“是啊,他媽身體不好。”“你這要嫁人了,飯都不會做,人家沒說你?”
“說了呀,我也在跟著易寒學呢。有一次,我自告奮勇炒了個青菜,他媽說太膿了,沒法吃。要是切菜呢,他爸就說,我切得土豆絲,像椽子一樣粗。我也不是不幹活兒,我擇菜、洗碗。我可不懶。”
秦小秀有些羨慕:“你有文化,能掙錢,還幹活兒,有你這麽個兒媳婦兒,易寒他媽也是有福氣。你看夏明星,我不是說她,但凡勤快一點兒,把客廳掃了,我也不至於和她這麽鬧別扭。”
“她都去花城了,以後,說不準一直住在花城,她懶,也是懶到她自己娘家了,你就少想她。自己在家收拾收拾,把我爹照顧好,比啥都好。”
秦小秀歎口氣:“我就倆孩子。你去了丹城,那麽遠。本來果子在縣裏,我想著親近,現在又去了花城。真是,一個都靠不住。”“娘,你又想不開了。我們是去工作,隻要掙來錢,將來在哪兒不是待著?再說,果子在家,不是也老惹你生氣,這下遠了,回來一趟,你也隻有高興地。”
“那不是,過年都不能回來?”“上倒班就是這樣,四班三運轉,要是換班,就可能上連班,多累呀。再說,也未必有人願意和他換班。反正,跟著他丈母娘,也不缺他的飯吃。”
“說起這來,我就生氣。你說,果子上班,帶路上,一天得十個小時。明星不上班,就不能在家裏洗個衣服、刷個碗?過年的時候,見了他丈母娘,也發牢騷呢。
說是,以前,明星的嫂子下了班,還給她做頓飯,自從明星兩口子去了,兩個人都等著人家做飯,吃完了,連碗都不洗,沒幾天,人家嫂子也說上班累,不做飯了。
現在,還得等著他丈母娘或者老丈人做飯,要不,就是各自買著吃。她跟我說這些,就是抱怨咱果子懶。我們現在靠著人家才有了這個工作,我也不好多說。她自己的兒子也不做飯,倒攀扯果子。我這心裏,真是難受。”
“要我說,咱果子也是有些懶,不使喚不動彈。到了人家家裏,咋能像在自己家這麽隨便。你看易寒,在咱家也沒睡過懶覺吧?不也幫著擇菜、洗碗?你勤快,我們倆都有些懶。易寒還是獨生子女呢,家裏條件也不錯,其實,人還挺勤快的。中午也跑到我宿舍裏做飯,跟我一起吃。”
“要說,易寒家父母有文化,就是把孩子培養的挺好,又勤快又有禮貌。你們那時候,我是想著都好好學習,將來考大學,哪舍得讓你們做家務,就怕耽誤你們學習。”
“你要是這麽想,也沒啥錯。易寒是大專,學習可不如我好。不過,他工作挺努力的。你也不要老是心疼果子,誰家孩子上班不受症?就說易寒,剛上班的時候,有一次偷懶,沒穿絕緣鞋,直接被電打的坐到了地上,那還幸虧是低壓電。等當上工作負責人,帶著人幹活兒,別人輪班,他就在現場連軸轉,幹了三天,等整完了,躺到三輪車上就睡著了。”
“哎呀,他這也怪辛苦的。”“那可不。就說我,看著坐在辦公室,有時候,連續幹活兒時間長了,累到眼睛疼,點了眼藥水,接著幹。領導不問你的困難,問的都是活兒幹到哪兒了。果子這活兒辛苦,你少和明星鬧別扭,他就能輕鬆些。”秦小秀有些悶:“我知道了。也不知道這世道怎麽了,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然後,怕媳婦。”
“你別這樣想。你看我青李哥,現在都找不到媳婦,我二嬸兒比你愁。”“那倒是。前一陣子,給青李介紹了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還帶著個閨女,上來就要五千塊錢的彩禮。給你二嬸兒氣的不行。要是這麽想,果子也沒費我啥事兒,也沒給多少彩禮,就成了家了。親家還給安排了一個工作。想想,也挺好的。”
“就是嘛,有啥不好的。我們都大了,上了班了,你就安心在家歇著,把你和我爹的身體養好,就比啥都強。將來,給我和果子帶帶孩子,收拾收拾家務,我們也輕鬆些。”
“想得美。我給兒子帶孩子,你婆子才該給你帶孩子呢。”“好,你帶自己的孫子,你的外孫讓他奶奶帶。”說的秦小秀也笑起來:“跟你一說話,我心裏頭就敞亮了。”“多往敞亮處想,自然就敞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