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糖炒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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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冬的農家人大多是極無聊的,但凡有一件八卦事都能聊上個十天半個月,更別說葉誠家這事跟他們都息息相關。

    等吃了早飯就三三兩兩揣著手蹲在牆根,邊曬太陽邊聊天。

    “誒,你聽說了嗎?葉誠一家被他們家老太單獨分了出去。”

    “真是活該,我家小子娶媳婦的時候都拿了一對雞鴨,還有一籃子雞蛋當彩禮,他們家不說銀錢,雞蛋總能拿出來的吧。”

    “可不是,小便宜占不得,幸好咱村長沒答應他們把方子送過去,要不然他們一家就是咱村子的罪人了,從族譜上除名都不為過。”

    “別這麽說,葉誠這孩子還是個好的,事情能解決就好。”

    正當他們閑話的時候,葉誠一家突然從牆角另一側走出來,頓時嚇了他們一跳,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議論。

    有人沒忍住,高聲喊道:“鬆婆婆,你們這是去哪兒?”

    葉誠奶奶在村裏被稱作鬆婆婆,因為經她手炒出來的鬆子總比旁人要香幾分,村裏人常請她幫忙炒鬆子,作為代價,每次請她的時候都會帶點東西過去,有時候是雞蛋,有時候是布,雖然單次數量少,但是攢起來就不少了,她也因此才能在家裏地不多的情況下養活三個兒子,同時還給他們娶妻生子。

    其實這也是村裏人暗地裏對他們孤兒寡母的一種照顧,畢竟鬆子這玩意好吃又不能當飯吃,哪裏需要請人幫忙炒呢。

    鬆婆婆本人是個高瘦的嚴肅老者,花白的頭發被嚴絲合縫地梳進包頭巾裏,手指甲縫雖然因為常年炒鬆子被熏得發黑,但也能看出是仔細清洗過的。

    她身後跟著耷眉聳肩的葉恩一家,包括葉誠的媳婦錢氏。

    “帶老二去一趟縣城把彩禮補上。”

    說完她又指了一下葉恩肩上扛著的扁擔,問話的人往裏一看,入眼的是一捆用油皮紙包起來的東西,油皮紙上還蓋了個章,好像是縣城裏最大的點心鋪子五芳齋。

    “哦,那不打擾你們了,趕緊去吧。”

    等葉誠一家離開,村民們又湊在一起聊起來。

    “你們說人家能同意嗎?”

    “我覺得難咯,而且他們這一次可算是掏空家底了吧,葉恩的兄弟難道就沒啥意見?”

    “哪能沒有啊,”說到這兒,有跟葉恩兄弟熟悉的村民連忙開口,“光是置辦酒席就花費不少,隻不過想著新媳婦是縣城人,能給他們帶來好處才忍了,如今眼瞧著又要花出一大筆錢,他們怎麽可能沒意見,葉恩淨身出戶也是他們提出來的。”

    …

    等消息傳到葉瑜一家耳朵裏的時候,這件事基本已經塵埃落定。

    葉恩一家被單獨分出去,雖然不是淨身出戶,但也相差不大,有句話說破家值萬貫,針頭線腦這樣的東西可能看著不起眼,但其實要置備齊的話可不便宜。

    他們分家之後還得單獨建房子,再加上分到的田地也不多,估計得過好一段省吃儉用的日子。

    至於彩禮,是鬆婆婆用自己的棺材本補上的,錢家之所以鬆口了,是因為村長跟錢家談了談,日後他們村的豆腐可以以賣給李氏食肆的同樣價格賣給錢氏食肆,並且村裏日後若是要賣豆腐方子,也會第一個賣給他們。

    葉瑜沒想到,村裏竟然死死瞞住了豆腐方子,到現在都沒泄露出去,其實這也是因為他小瞧了如今的宗族文化,村裏每個人的宗族觀念都很重,隻要村長和耆老不允許泄露方子,他們就不會往外透露。

    要真是從族譜上除名了,那就相當於無根浮萍。

    “我剛才去河邊取水,遇上了葉誠他媳婦,她如今看著也跟我們農家人差不多了,不過人挺好,看我取水,還幫我鑿冰來著。”

    柳河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每當要去取水的時候都得把冰層鑿開才行,因為村裏人取水都在同一處,那地的冰因為反複鑿開又凍上,所以比其他地方更薄,但再薄也不是輕易就能鑿開的。

    葉二嫂聞言第一個反應就是,“怎麽沒叫上我?取水可不是件容易事。”然後才道:“她人是不錯。”

    葉大嫂倒杯水暖暖手,一笑,“剛才你在做飯,我想著就提一桶水不怎麽費事。”

    葉母出去看了眼院子裏的大水缸,果然隻剩一個底了,她進來後就跟她們商量,“一會牽上驢去取水吧,把水缸灌滿再說。”

    “行,正好找找葉河,這家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成天不著家。”葉大嫂語氣裏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

    “還是孩子嘛,愛玩是正常的。”葉母邊走邊說,妯娌三個一起往柳河走去。

    而此時葉河他們卻也在柳河邊上。

    葉明輝蹲在地上,疑惑地說:“咱們真能捉到魚?”

    葉栓也問:“水都結冰了,咋抓魚啊。”

    葉河沒說話,反而挺起胸,把手伸高,驕傲的向他們展示手裏的魚竿,“那是你們沒找到方法,有了魚竿哪能抓不到啊。”

    葉瑜看他一眼,然後拿起一個小碗,裏麵裝的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蚯蚓,可以當做魚餌。

    他們家的魚竿是用竹子做的,輕便且韌性極佳,魚線用的是蠶絲,整根魚竿最貴的部件是魚鉤,鐵做的,就這麽小小一個,多少銀子都買不來,還是葉父退役的時候帶回來的,而平常的魚鉤都是石頭做的。

    把蚯蚓固定在魚鉤上之後,幾人就圍在一處鑿開的冰麵旁邊,安靜地等著。

    葉瑜蹲不住,他站起身跳了兩下暖暖身子,然後從棉衣兜裏掏出一把鬆子分給小夥伴。

    鬆子是今天剛炒的,炒的時候加了一點蜂蜜,味道甜滋滋,小孩們都很喜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今天運氣好,下鉤不過才一刻鍾,魚竿就劇烈抖動起來,冰麵下明顯有一道陰影橫衝直撞。

    “快點使勁!”葉河猛地把剩下的鬆子塞進葉瑜手裏,自己站起身,雙腳微岔,拿著魚竿使勁往外拽。

    葉明輝和葉栓都是勁大的人,三人一起使勁,沒一會兒咬了鉤的魚就被甩在了冰麵上,這是一隻足有一米長的草魚,它離了水之後尾巴還在不停的拍擊冰麵,濺起一陣陣冰粒。

    “釣到了釣到了。”葉明輝高興地拍手,跑過去抱起草魚,連它大力掙紮都不顧,直接扔進旁邊的背簍裏。

    葉瑜麵上盈著笑,高興之下連身體都不冷了,“今天運氣真好,要不再釣幾隻?反正咱們還有蚯蚓。”

    葉河當然沒意見,把背簍擱在一邊,然後又換上新的蚯蚓,繼續釣魚。

    他釣魚的同時還不忘囑咐葉瑜,“寶哥兒你別過來,就在堤上等著,別讓那魚跳出去了。”

    今天運氣果然不錯,又接連釣上來三條魚,兩條鯽魚一條鯉魚,都是十分肥美的。

    在他們還在高興的時候,葉大嫂三人正好過來取水,剛過來就撞見他們幾個蹲在冰麵上。

    “別站在冰麵上啊,萬一掉下去怎麽辦?”

    葉河聽見他娘的聲音不由得顫了顫,忙回道:“這不是太高興了嘛,我們這就走。”

    說完他也不釣魚了,一手提著背簍,一手牽著葉瑜就走過去。

    葉二嫂倒是看了看幾乎已經盛滿的背簍,笑道:“喲,你們哥幾個今天運氣挺好的呀,釣了這麽多條魚。”

    葉母牽住兒子的手,也應和道:“倒是可以做魚湯喝了,冬天的魚正是最鮮美的時候。”

    鯽魚做湯,草魚紅燒都是極美味的。

    葉大嫂知道兩個弟妹在委婉求情,因此她便放了葉河一馬,隻瞪他一眼。

    隨即從背簍裏拿出兩隻魚分給葉明輝和葉栓,“這魚是你們幾個一起釣的,合該一人一條。”

    沒等他倆拒絕,又把剩下兩條魚收好,把背簍遞給葉河。

    葉河鬆了口氣,連忙接過背簍背好,“那娘我先把魚送回家,一會再過來幫忙。”

    “也別過來了,你倆回家正好把雞鴨喂了。”

    “好嘞。”

    葉瑜跟他一起回家的時候,頗有些納悶,“大伯娘性情挺好的,你怎麽這麽怕她?”

    葉河聞言長歎一口氣,“不知道啊,明明我爹看著比我娘脾氣壞多了,但我就是怕她超過我爹。”

    慈父嚴母?

    葉瑜想了想他們一家平日裏的相處,也不是不可能。

    他們倆回到家喂完雞鴨,剛分別沒多久的小夥伴又不約而同的來到他們家。

    葉栓先來的,他來的時候還帶了一塊臘肉,葉明輝同樣是帶了一包點心過來,兩人沒待多久就走了。

    葉大嫂三人取水回來,把水缸盛到八分滿,搖晃的水麵讓裏麵養著的一條小魚顯得光影晃蕩。

    這是一條小鯉魚,養在水缸裏不用喂食,它會自己將水裏黏膩的微生物吃掉,以此來保證水的幹淨,這樣的魚在水缸裏活兩年都沒問題。

    葉二嫂拿起桌子上的點心包看了看,“是五芳齋的豌豆黃,可不便宜呢。”

    比較起來,那條魚可沒有這包點心貴。

    “有來有往嘛,咱家幾個孩子跟他們家的孩子玩得好,也不算什麽大事。”

    葉母說完這話,又洗幹淨手,隨後小跑兩步到灶間裏開始煎藥,酸苦的味道再次彌漫在院子裏,讓葉瑜一聞就知道他要吃藥了。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換藥了,這次的藥吳大夫直接開了兩個月的量,足以吃到來年一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