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紅燭洞房春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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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潯齡聽了父親給他安排的婚事,驚異不已。他在東宮走來走去,不停思慮著。陳潯齡是家中‘嫡子’,傳宗接代的事情必然是他所要做的,隻是不想得這麽快。潯齡的母親是在她幼時跳了河,她的身份也唯獨母親才知道。就連陳中天,因深愛其母也不再娶,以至於就有一個‘兒子’。
隻是她是女兒身,又不是男兒郎。娶季國的清荷公主為妻,可怎麽娶?
“太子殿下,這就是清荷公主的畫像。”
服侍的宮女鬆子取了一畫卷,當著潯齡的麵攤開。
潯齡雖心煩意亂,但仍費心多看了一眼,隻是這一眼,眼底便頗是為驚豔。畫中的這清荷公主在刺繡,低著頭時,發絲稍落。眼角一顆痣、鼻下一點朱唇,臉極其嬌美,真所謂是綠漣漪裏浮現的芙蓉花。
“我聽說她喚虞人。”潯齡多問了一句,仔細凝視著這幅畫,喃喃道:“她的宮殿喚朱顏宮?”
“殿下記性極好。”鬆子笑著點頭。
“虞美人的心底恐是驚怕的。”潯齡亦是有玲瓏心,他輕撫過畫卷:“她要到皇宮來與我行喜禮,也是暮春了。”
鬆子應是,道春日雨多,路上泥濘,這樣耽擱下來走著也是得暮春了。
“之前不是決定在東宮為她辟個宮殿,隻是還未有名嗎?就喚‘香渡宮’,讓好些的大師來刻字。”潯齡低頭,思量了又道:“記得放秋千,小院種些虞美人花,讓人精心嗬護著。”
“太子這是什麽心思?”鬆子覺得很是別致。
“哄她開心罷了。”潯齡輕笑著。雖還未見到麵,但他是很喜讀詩詞的女子,覺得虞人心思靈巧,不知是怎樣的美人。潯齡想著,季虞人好歹也是公主,自己雖給不了她別的,隻望是她不太委屈。
四月初三,正是春雷細雨。
淩肆撐著傘行於途中,為鄉試,來到宴城。他特意溫習國,鄉試內容頗多,一曰射長垛,二曰騎射,三曰馬槍,四曰步射草人,五曰材質,六曰言語,七曰舉重。聽聞此次的主考官除了杜校尉之外,還有兩位校尉。
鄉試時雨停了,淩肆不負眾望,他的表現極其出眾。在場有許多粗漢,都不免咂舌。淩肆低調隻道是:“技巧而已。”
到材質時,稍遜色一些,但也是優。畢竟淩肆壯是不壯,但他高挑,身高仍是平常男子身高。最終幾天下來,才考完畢。諒是淩肆也筋疲力盡,他打算臥倒客棧一日後,方回岩城。隻是這第二日晨時,遇了人。
“你就是那鄉試的安白寒?”
說話的人淩肆認識,是個同考場的人。他的模樣倒像是個貴公子,見淩肆探尋的目光,就笑道:“我喚祁洛言,字子貞,家父名諱祁魯,擔職校尉,也是主考官。我們家就在前邊的鄭縣。我見你英勇,本想結識你,不想你早早就離場了。”
見人自報家門,看來是來者有備而來。淩肆點頭,仍在沉默。他本還想用早餐,用完早早回去岩城。
“白寒你莫緊張,隻是家父和杜校尉關係甚好,素日聽杜校尉誇耀你,所以好奇罷了。我想著我也年長你五歲,想結識你這位朋友。”洛言笑著,然後自顧自坐了下來:“來坐。”
淩肆坐了旁邊,動作瀟灑,他也直言道:“祁兄既要與我結交,我亦不隱瞞。我因排行第四,故字淩肆。現為趕車,正打算走。”
“我知曉,也就幾句話。淩肆,我見你武功了得,明年會試,你我必在京城相見。”洛言道:“你考中大抵不是難事。如你中了,可想過何處落地?”
“祁兄有謀事之地?”淩肆不免笑然,想來他是有別事。
“武舉畢竟不如文舉,既你問我一句,我也為你指一條明路。”祁洛言道:“你應當知道京都的卞氏吧,卞伊公子之父卞斛是季國首富,卞公子也當然有著萬貫家財,他啊,需要一些武功高強的人幫他做點事,事成了必是有重謝。你明年或是後年去京都,千萬記了去一趟卞府,說是祁洛言讓你來的,自有你的富貴在。”
“多謝祁兄。”淩肆作揖。
“好說,有福同享。”祁洛言站起身,拍了拍淩肆的肩膀:“去京城要是缺盤纏了盡管和我說,兄雖不才,武功也不大好,但人脈卻頗通。岩城離鄭縣不遠,得空多來。”
這姓祁的,還的確自來熟。
淩肆再次作揖,隨後轉身離去,直接回了岩城。
春暮時,東宮。
虞人顛簸了許久,至京都時先住於雲煙樓,按禮是等太子得訊了,再派人浩浩蕩蕩來親自接她。
此時雲煙樓,虞人走在樓上的前邊,憑欄細看,見人來人往的百姓,默默無言。微風輕撩她的細發,她的眼微亮,好似有淚。
春花秋月是陪嫁丫鬟,她們跟著來,見虞人不愛說話,心底也擔憂。
秋月低聲說:“公主喝杯茶吧?”
虞人點頭,容秋月攙著回頭,她的聲音很輕:“許是水土不服,我總病怏怏的,沒什麽力氣。本想著吹風會好些的,可試了卻沒用。”
“奴婢也是,總覺得宸國會潮熱些。”秋月把一杯放涼的茶遞過來,放在虞人的手心裏。虞人點頭,低頭抿完了茶,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我給公主打扇。”春花持著一團扇來,細細給虞人扇著風。
春花秋月都是虞人自小就在的奴婢,與虞人關係好,虞人總平等待她們。
“我們沒帶扇子來,你打哪兒來的?”虞人問。
“買的。”春花笑著,還指著扇麵繡的‘清荷’二字:“瞧,想是商販知道公主來和親,特意街上賣的。可惜這繡工,不如我們公主。”
“重在心意。”虞人取來扇子,細細看著,又笑著看秋月:“你說這裏的百姓知道我來嗎?”
“怎不知道,奴婢剛看樓下擠著一群人,想來是要看公主芳容的。”秋月捂唇輕笑:“依著宸國習俗,公主是未嫁之身,該戴輕紅紗,不讓他們看臉呢。”
“好你個秋月,知曉了不與我說,我不過悶得慌去欄杆處透氣,如今倒是我不知禮了。”虞人輕罵著。
“秋月逗公主呢,這樓高,看不見的。”春花笑得不行。
姐妹幾個笑談著,待了晚些時候,皇宮傳人道午時太子將來迎親,大婚便開始了,妝娘啊司儀啊什麽的,等會就來。
“這般快。”虞人若有所思。
稍點了妝,換了太子妃的製服,虞人本是嬌媚可人,如今身上卻多了一絲端莊。司儀前來指導時,虞人行走似可步步生蓮。
午時,虞人便上了轎子。陪嫁隨她後邊緩行,季皇雖與庶女虞人不親,但她出嫁到底是季國的麵子,嫁妝也算是有‘十裏紅妝’了。儀仗隊一路上吹吹打打,又道是駿馬在前邊開路,轟動一時。
畢竟是兩國嫁娶,又是太子娶正妻,禮數有許多,虞人一一遵著,她心細,倒是樣樣不錯。唯是入皇宮,她下馬車,搭上了一雙有著紅衣錦袖的手時,才心慌意亂。
“太子攜太子妃過門!”太監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虞人披著紅綢,看不清楚前路。但她卻仔細聽著那如竹林泉水般清冽的聲音:“我們慢走,不急。宮檻有些高,你邁腳時小心些。”
他聲音很好聽。虞人又感到手心傳出的溫度,方安心許些。他將是她的丈夫,她會慢慢習慣的,她應該信他。
隻是跨步時,門檻較高,哪怕知道要注意了,虞人還是踉蹌。好在潯齡急中生智,將她摟在自己懷中一瞬,穩住她,然後提醒她順其自然踏步過去。虞人的臉薄,已紅得很,此時緩緩道“好”,然後踩了過去。
白日罷了,潯齡大婚需招待賓客,留在了大殿。虞人則被鬆子送去了香渡宮,她身後還有十幾位宮女跟著。鬆子是掌事宮女,見虞人內斂不愛說話,覺得有趣,也笑盈盈的。
“香渡宮要到了。太子為太子妃種了滿園的虞美人花開了,在院子處安了秋千,待明日晨曦,太子妃可看看。”鬆子攙著虞人,最終讓她坐在床榻上,一邊喚人將點心上好,把紅燭都點上。
“香渡宮、虞美人、秋千。”虞人喃喃自語,她的唇畔留一縷笑,心道:後邊應是‘一寸相思千萬緒’,原來他也喜詞。我是虞美人不錯,他難道自詡是蝶戀花?隻不知是單愛虞美人這朵花,還是別的花都戀。
鬆子整理一切罷,便笑著行禮道:“奴婢退下在外邊守著,掌燈宮女也會在外邊,待會太子就會過來。”
虞人點頭。她耐不住好奇,等了好久,估計鬆子是走了,便悄掀開紅蓋頭。輕推開窗子,想看外邊的虞美人花。卻不想外邊黑漆漆的,什麽都沒有。虞人輕歎,無可奈何地回頭。
“歎氣什麽?”一個聲音忽地響起。
這聲音熟悉。虞人驚慌失措,紅蓋頭忽地落了地,鳳冠上的珠簾盈作響,眼直對上了她的丈夫,陳潯齡。
在溫醉的潯齡的眼裏,紅衣美人回眸驚措,嫁衣旋若紅花,頭上紅紗傾倒、旁邊燭火搖曳。細細的珠簾作響,一聲驚呼,好似一縷香爐紫煙升起。
再一會,他的太子妃臉龐漸紅。不知何時,潯齡已朝著她走去。他喝得醉,又見自己的妻子嬌美可人,忍不住與她親近。潯齡走來牽她的手,虞人便驚得像隻兔,下意識收回手,臉頰血紅得若朱砂。
“是我唐突了。”潯齡輕笑,不再牽她,反而去桌上倒兩杯酒。
虞人站在原地不敢動,好似潯齡真是大尾巴狼,要吃了她似的。她站得直,脊椎緊繃,異常的乖巧。
“院子外種的是紅色虞美人,你很想看?”潯齡自然明白她的小心思。舉酒回頭時,發覺虞人站著原地不動,聽了他的話的時候,才點了點頭。潯齡也表示很理解地點點頭,然後把一杯酒給她:“交杯酒喝過了,我們就去看。好不好?”
虞人又點頭。她心道這太子並不可怕,反像哄孩子一般與她說話。這下虞人漸敢大膽打量他了,她發現這太子總是笑笑的,與他相處如沐清風一般,聲音也很低很溫和。
他們的手交叉飲酒,一杯下飲,潯齡就把加了安眠藥的酒杯放在原處。一邊拿著一隻紅蠟燭,笑著向虞人伸出手。
虞人低頭,搭上他的手。
潯齡牽著虞人掀開珠簾,兩個人走出正殿。外邊一堆的守夜宮女,都惶恐看著潯齡。潯齡揮了揮手道:“本宮與太子妃夜遊,你們當沒看見。”
於是這大婚之夜,兩人漫步在庭院。潯齡手上舉著紅燭,輕放在一朵虞美人花前,回頭看虞人,笑道:“是你美,還是紅燭的光美?”
虞人紅了臉,低低道:“紅燭照花,花嬌;花依燭火,火紅。”
潯齡第一次聽虞人說話,發覺她的聲音輕柔,真是水中漣漪,撩人心泊。
“我們來日方長,當互相扶持,也如燭火照花。”潯齡起身,牽著虞人的手,試探著問:“困不困?是去看秋千,還是回去剪燭火?”
“都想,我——”見潯齡如此體貼,虞人很欣喜,本想都應著,但不知怎的一時頭暈,總覺得倦倦的,便道:“好像有些疲累。”
“把貪心留給明日,我們回宮。”
潯齡笑意更深,手握著一隻紅燭,另一隻手牽著妻子,一步步領著她回了宮裏。紅燭火影影綽綽,夜風溫溫涼涼。待到了床榻時,虞人已輕輕打了好幾個哈欠。
“戴著鳳冠重嗎?”潯齡親自為她摘下鳳冠,放置一旁,然後取來梳子,將她的發絲慢慢地向後梳。他妻的發絲很柔順,和她的性子一樣,溫溫柔柔的。
“很重。”虞人強撐著精神說話,但實在困意滿滿,點了好幾次頭,最後靠在了潯齡懷中。
“把嫁衣脫了再睡。”潯齡將梳子放在桌邊,然後輕拍懷中美人的肩。
虞人困倦得頭昏沉,聲音像浮雲一般輕,她道:“你替我脫。”
潯齡見藥效已經發作,倒是自如了許多。為了應付明日,他慢慢解開她的紅衣,像剝開花瓣一般。隻不知怎麽,明明自己沒有吃安眠藥,潯齡看見那白皙的肩之時,嗅到了甜甜的體香,竟也癡癡的。像是酒勁一上來,本能占了上風。
恍恍惚惚間,潯齡的呼吸變得紊亂。她想著,這又有什麽要緊。我總歸不是冰清玉潔的人,我本就肮髒。而且是她自己要過來和親的,是她自己要嫁給我這個女人的。我連那個人都毀了,毀了個清荷公主又怎樣。
潯齡吻著她的肩,含著她的唇。
她好香,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