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與公主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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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婚禮成後,淩肆站在門口遲疑許久。

    還得是老宮女瑪瑙眼尖,跟在淩肆的身後,察言觀色後,發覺淩肆好似踟躕不安,她輕聲道:“駙馬不必擔憂,禦蘭公主雖寵眷優渥,但曾是讓太後養到十歲的,養成了溫和的性子,她嘴巴雖尖了些、行為刁蠻了些,但心是很軟的。”

    “多謝。”淩肆不知說什麽,他覺得幹涸,喉嚨上下動著。

    他不知自己竟真能走到這步。一路來,他過得艱苦,習慣在荒涼之地生存,習慣在戰場中,不想如今要入女兒家的閨閣,他反而怕了。

    淩肆性子漠然,卻是個誠懇的人,他素來信邪不勝正,厭惡恃強淩弱,但在翡國皇宮的那一段被陷害的日子,他卻覺得可能並非如此。這世間複雜,有軍者有權,應當是強者為王、果恨者勝。原本天際間,白雪最是純潔幹淨,而在泥潭滾了一遭,也不過一灘汙水。

    再如何也沒有借口了,瑪瑙還在外邊。淩肆挺胸抬頭,頗為僵硬著打開了門,門開後,索性直接踏入婚房,瑪瑙和其他的宮女則安靜候在外邊。

    “你才來,你過來!”

    等淩肆踏步進來,映入眼簾的卻是趴在地上的公主。

    她明明穿著一身精美刺繡的婚衣,卻毫不顧忌。她一手拿著一個毛筆,然後在宣紙上大畫特畫。見到淩肆來了,笑盈盈著朝著他招手。

    淩肆啞然,他不知如何回應她,就那樣安靜站在門柱,自己就像一根柱子。

    “你也不關門,別讓瑪瑙看見。”公主跳起來,迅速走來把門關了。然後回過頭牽著淩肆的袖子,也不管他什麽表情,直接在他的手上放了一隻毛筆。淩肆低頭看,毛筆是上好的狼毫不錯。

    “你一張,我一張。”禦蘭瀟灑丟給他一張宣紙,然後又趴回去繼續畫了:“我們邊畫,你邊聽我說。”

    淩肆笑了。這是個很古靈精怪的小公主。他也不做作,把身上多餘的花球放一邊,然後坐在椅子上,把宣紙放在案上。他就拿著毛筆,看白宣紙,構思著圖樣。

    “安白寒,本公主跟你說。”禦蘭在宣紙上亂畫,她的鼻尖上有一點墨痕,但她渾然不知。她仔細想的時候,頭上簪子的流蘇抖動著:“按理說你是為我解圍,本公主是救你的命,算來算去還是本公主的恩情大,你得感謝我是不是?”

    “嗯。”淩肆道。

    態度還算不錯。禦蘭笑著,然後紙上畫了個王八,又道:“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那本公主要你聽話,是不是不算過分呀?”

    “嗯。”淩肆依舊如此。

    “那你聽著,本公主不希望你碰我,不碰,卻不能和別人說。”禦蘭畫了王八腿,又道:“本公主也不許你養小妾,要是你敢養,本公主就打斷你的腿。”

    “嗯。”淩肆的回複安穩如山。

    “我知道你是男子,不讓你有女人是過分了點。”禦蘭眼睛轉了一圈,然後拍了拍婚服,站起來道:“但我也可以用別的補償呀。你要不要金銀珠寶?筆墨紙畫?可以拿著玩,我的府庫裏有許多。”

    這回淩肆剛想說什麽,禦蘭皺眉,迅速製止道:“不許再‘嗯’,你是駙馬,不是毛驢!”

    這麽一說,淩肆則抿唇不言了。

    幹嘛呀,我又沒有凶你。禦蘭這時候才細細端詳他,發覺他的麵容棱角分明,很是英俊好看。他好像很認真在畫畫,他在畫什麽?

    禦蘭探出頭去看,卻發現他畫了稿圖,他畫工很好,內容是一女子臥在地上繪畫,手上一根毛筆抵著下顎,頭上的簪子斜落,很是美麗靈氣。

    他在畫自己。禦蘭立刻意識到了這件事。

    “畫得還不錯。”禦蘭的畫老早攤開在地上,是個四腳朝天的大王八。她臉紅,低頭去把畫撿起來,不想讓他看見。

    禦蘭覺得他看不見了,低頭把自己的畫揉皺巴巴的,丟一邊去。然後朝著淩肆走去,坐在他的旁邊,看著他直言道:“你好像不愛說話。”

    “但一直在悉心聽公主教誨。”淩肆坐得筆直,眼睛凝視著她。

    禦蘭又臉紅,但看他一本正經的,也不像是騙人的樣子。她想了想,把畫拿來看:“我明天叫人把它掛在牆上,叫人看看我們夫妻的情真意切。”

    “好。”淩肆回道。

    怎麽這麽乖巧,好聽話。禦蘭想了想,再找個話題道:“那你等一下睡哪?”

    說到這裏,淩肆低頭不言。他剛一直被公主的魅力吸引,真說起這事,他也毫無頭緒。而淩肆低頭時候,顯得很是可憐,明明身高七尺,眼睛卻很落寞,像哪個人家丟了不要的大狗。

    “晚上還是很冷的。”禦蘭都不忍心了,她說話也變得哄著他的語氣:“睡床上,我們可以各一床被子,你覺得如何?”

    公主軟了語氣的時候很是可人,眼睛亮晶晶的,唇潤得好似紫薇。她離他很近,淩肆有些看得著迷,恍然之間就點了頭。

    “你是叫安白寒,字是淩肆?”禦蘭問什麽問題,他就點頭或者搖頭。她很是滿意,最後又笑著道:“本公主不問了,以後再說。你應該也困了,那我們睡覺?”

    淩肆點頭。他都還未意識道什麽,小公主的手已經牽著他的手,走向了床鋪。淩肆想著,她的手很軟,很溫熱;她身上有淺淺的香味,好像是什麽甜甜的花香。

    半夜睡覺時,禦蘭的睡姿不太好,一隻腳從她的被子裏伸出來搭著淩肆。淩肆睡時也很警惕,睡得很淺,發覺有什麽,猛地一睜開眼睛,卻發現原來隻是這樣的情況。隨後淩肆歎息,低頭看見了把脖子縮在被子裏的禦蘭,像一隻躲在羽翼裏酣眠的白鳥。

    她好可愛。她的頭發亂了,是蹭枕頭蹭的嗎?淩肆的心中對禦蘭有了濃鬱的保護欲,在若小雲雀一樣的她麵前,淩肆覺得自己變成了巨大的笨拙的鷹,他不知如何表達,反而漸漸靠近,悄悄地低頭,碰一下似的吻著她的額頭。

    “唔。”禦蘭輕輕嚶嚀了一聲。

    淩肆紅了臉。他恍然記著她是女子,做這樣的舉動實在不妥。何況她還說讓自己不要碰她,是自己違規了。應該怎麽辦,她要是醒了,她和我計較的話……

    溫熱的臉頰讓淩肆的頭腦漸漸清醒,小公主其實睡著了,她不會知道的。淩肆平躺著,深呼吸,讓自己想著很多人。他的胸口浮動著,睫毛漸漸下沉。他想到了杜勾踐的怒火、他姓安的家人們的笑意、還有剛剛,笑盈盈的小公主。

    禦蘭公主的眼睛裏真的有星星,好美。

    宸國。

    太子和太子妃結婚了兩年了都沒有子嗣的時期,讓所有人都擔心起來了皇室的後代。陳中天是武人根本不害臊,直接說自己無法再讓人生育,不再納妾。而一切傳宗接代的任務,都給了太子,陳潯齡。

    “她還是不想見我。”

    潯齡在批奏折,他聽見了鬆子的稟報,直接把毛筆放了毛筆架上。他深呼吸,想著不讓自己憤怒。他是太子,必須沉穩處事。

    自從上次自己放了狠話後,虞人說什麽都不肯見自己。哪怕潯齡冒著巨大的風險把荀繆給休了,放她自由,任其父為文官。虞人仍是不肯。潯齡曾強行留她下來,抓著她的手腕:“本太子為了你把側室給休了,如今本太子的東宮唯你一個妻子,朝中事務繁多,我下朝後隻想看見你。你呢,你也要令我煩心?你變了季虞人,你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太子這是什麽話,先變的人是誰。”虞人已經敢與他頂嘴,她的姿態優雅,但她的目光極其決絕:“殿下是太子寵眷優渥,臣妾曾經如何不是公主?殿下什麽時候才能真正把我當妻子對待,而不是您以為、您以為!臣妾從未要求您做什麽,請殿下也別覺得臣妾欠您什麽。”

    自從那時後,兩人關係就低到冰點。

    哪怕潯齡私下讓鬆子給春花、秋月打點,但虞人仍然軟硬不吃,她就是不肯吞下這口氣,除了恭敬之外,就是不會給她一個好一些的笑臉。

    “虞人本是溫柔的人,什麽時候這樣跋扈。”潯齡眉頭緊皺。

    其實潯齡不是不知,季虞人曾與荀繆走得很近。

    潯齡猜得到點什麽,荀繆那人,罵他都是直接罵,絲毫不顧忌。因為當初自己不肯麵對自己喜歡女人的現實,疏遠了虞人很久很久。那時因為政局緣故,荀繆來了東宮,他覺得荀繆性情剛直,很是舒坦,總與她談話。但潯齡不是不知,自己囚禁她的父親還未放,荀繆自然一個好臉色也不給他。於是潯齡把荀將軍給放了,荀繆又因為虞人的事情,不給他一個好臉色。

    好了,好了,這下子自己把荀繆送出去。輪到虞人不給他一個好臉色。

    “我聽說虞人和季國的小公主關係要好。”潯齡思慮了一番,道:“過段時日不是季皇五十生辰嗎,和虞人說一聲,我帶她過去赴宴。”

    “好!太子妃孤零零的在這東宮,和太子您又不和,難免思鄉。”鬆子是喜歡虞人的,見潯齡這樣的心思,笑道:“太子妃倔強,太子若不肯花點心思,怕是隻顧著和您慪氣,至死都不願和您提回季國的事呢!”

    在宸國裏,和親過來的公主要回去母國,一般情況是需丈夫同行。但並不是所有的太子都願意陪太子妃去別的國家,來回顛簸不已,也是千裏之外的路程。

    偌大的香渡宮,原本虞人還能和荀繆談談話,現在她走了,虞人也不肯搭理極其‘大男子主義’的潯齡。她一個人在東宮孤零零的,偶爾和春花、秋月談話,也是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有時虞人的淚悄無聲息滴落下來,卻不知是她的淚白,還是月更白。